欢迎午宴设在州桥王府上。
豪华马车过了州桥,赵昊便看到一座崭新的五楹牌坊,上书四个大字‘兄弟榜眼’!
如今他也算懂行了,一眼就认出是王世贞的手笔。
穿过这道牌坊,后面还有一道,上书‘会元榜眼’。
前一座牌坊吹得是王锡爵王鼎爵双中榜眼,后一座吹的是王锡爵先中会元再中榜眼的牛逼事迹。
当然,也确实值得大吹特吹,毕竟这可是几百年后还被人津津乐道的佳话。
这样的牌坊,一个家族有一座就谢天谢地了。与他同车的王梦祥却意犹未尽道:
“好事成双按说也该知足了,但三生万物,总觉得得有三座牌坊才圆满。”
还三生三世呢,赵昊心里吐槽一句。
不过再过三十年,王锡爵的儿子王衡,又会上演一出父子榜眼的好戏。
想到未来,在两座牌坊后,又会竖起一座‘父子榜眼’的牌坊来,赵昊不禁暗叹,老王家真有榜眼命啊。
不过估计到时候老王头又该遗憾,家里没出个状元了。
反正人是永远不会知足的……
……
马车直接驶入王家那面阔五间,气派豪阔的两层大门楼,在同时能容纳五辆车轿的超大轿厅停下。
青衣毡帽,形容干练的仆人打开车门,摆好脚踏,扶着主人和贵客下车。
然后王梦祥引着赵昊等人,沿着长长的重檐回廊,走向设宴的见山堂。
沿途,赵昊发现那些普普通通的回廊上,所有花窗的形状和样式居然完全不同。
透过那些或方或圆或扇形、或万字、海棠、夔纹样式的洞窗向园中望去,只见窗外一步一景,每一扇窗外都恰是一副精彩绝伦的风景画。
赵昊便知道,王家的豪阔已经不在皮相,而是藏入了骨中。完全洗去了暴发户的嘴脸,也修炼出了世家大族的意蕴。
否则怕是再有钱,王世贞都不会跟他们连宗的吧?
赵昊不禁暗自惊醒,往后也要收敛一下,不要恨不得把‘本公子有钱’四个字贴在脸上。
大明朝虽然拜金,但社会的审美和格调没有断了传承。
新贵的富豪有琅琊王家这样的千年世家可以效仿,审美不至于出现偏差,更不至于以金光闪闪、堆砌浮华为美。
如此学习的时间长了,新贵才能渐渐具有内涵,不至于有钱都不会花。
……
设宴的见山堂面阔五间,檐高一丈半,有着江南建筑罕见的大气宽敞。
坐在堂中向外望去,外面没有常见的荷塘水榭,而是一座足有两丈多高、周长十几丈的超大假山。
其上绿草如茵、繁花似锦、流水潺潺,鸟鸣啾啾,与一座真山别无二致。
‘呃,好吧,收回我的话……’赵公子暗自打脸道:‘炫富的冲动真是人类本能,什么时候也戒不掉的。’
见赵昊看的两眼发直,王梦祥不好亲自吹嘘。
“你们昆山好歹还有座玉峰山,我们太仓就真的是一座山都没有了。”一旁陪坐的王世懋便笑着介绍道:
“伯父的祖父新江公,便发愿垒四方之土、移太湖之石,为我太仓起山一座,以镇风水。”
赵昊心说,这种事儿好像不是很吉利吧。好比艮岳……
不过建了这座山后,老王家好像真是越来越旺呢。
算了,不科学的事情不想了。
他便赞叹道:“见山堂,名不虚传啊……”
“哈哈哈。”王梦祥开心的大笑道:“比起贤侄来可差远了,听文山先生说,你在金陵可是在一座真山上开池沼、起楼台,要修建一座天下最大的私家园林呢。”
文徵明的公子们就是靠给富豪设计庭院、鉴定古董、帮闲陪客为生,游走于苏松富豪之间。自然也王家常客了。
“文山先生太夸张了,那小仓山再大,也是个荒山野岭,算得了什么园林呐。”赵昊忙谦虚笑道。
“博士何须自谦?这大明朝如今谁人不知,你慧眼如炬,能见常人不能见。一双妙手,能点石成金。”王世懋也笑着附和道:
“日后园林落成,可一定要允许我们登门道贺,一览天下胜景哦。”
“不错,到时候老朽要厚着脸皮,住上几天,也好回来跟人吹牛。”王梦祥哈哈大笑。
堂中陪客的众人也跟着吹捧起赵昊来,以赵公子的脸皮,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
待容姿端丽的侍女上了酒菜,王梦祥亲自持壶,要给赵昊斟酒。
“使不得!”三个徒弟起身喊道:“家师还未成年呢!”
“我师父喝果汁即可。”华叔阳便为赵昊斟上鲜榨的杨梅汁。
赵昊忙歉意地笑道:“老伯抱歉,家父管教太严,没开禁前不敢饮酒。”
“哦,哈哈,赵状元太严厉了……”王梦祥闻言大笑道:“喝什么不重要,感情都是一样的。”
然后他给自己和王世懋斟上酒,端酒起身,率众欢迎赵昊的到来。
一饮而尽后,侍女再为老太爷斟上第二杯酒,王梦祥端起来,对赵昊满脸感激道:
“犬子此番再中榜眼,全赖赵博士细心教导。看他大哥来信说,那小子吃住都在博士家,真是太让博士费心了。”
说着王老爷子又跟赵昊一饮而尽,拉着他的手情真意切道:“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博士。金银珠宝太俗气,古董字画也难投博士所好。”
赵昊闻言深感欣慰,看来晋阳已经跟他老爹说过,自己不喜欢变现能力差的古董了。
至于金银珠宝嘛,虽然本公子也不缺了。不过那份喜爱是永恒不变的……
“正好令尊初到昆山,贵县又遭了水灾,不如老夫捐一点粮食,稍纾赵状元之忧如何?”便听王梦祥诚恳说道。
“我家武阳和叔阳最早跟随博士学习,如今皆以高中成才。寒家虽财力远不及伯父家,但心意是一样的。我们也尽力给贵县捐一点吧。”
“这……”赵昊虽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还是感到很受用。
对方知道自己此行所为何来,非但没有避而不见,还一上来就主动开口捐粮。除了让他宽心吃酒之外,也给足了赵公子面子。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代昆山父老谢过高义了。”赵昊忙起身肃容,分别向两人深深一揖。
“哎,博士休要客气的。”王梦祥忙扶住他,满脸真诚地笑道:“咱们亲如一家,何分彼此啊?”
“多谢多谢。”赵昊再次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