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适合夜深人静时独自默默欣赏的歌曲，此刻却被路扬拿在舞台上面演唱。

大概是观众们第一次听到的缘故，《水星记》给人带来的震撼依旧。

舞台下。

梁宇今年二十有四，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没几年，谈不上家缠万贯，身上的财富准确来说应该是少得可怜。

作为这世道的年轻人，像他这般的人多得数不胜数，每个月领着三五千的工资，生存都是问题，更别谈以后得娶妻生子买房买车。

人们都说单身是过得最潇洒的时期，可梁宇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他的工作地点在杭城，自己喜欢的人在魔都，虽然距离不远，可任何一次见面都是笔巨大的开销。

更何况……

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也等着和你相遇，环游的行星

怎么可以拥有你……”

路扬在台上唱着《水星记》，梁宇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鞋头与身边人的鞋头，并没有太多的话想说，但感同身受。

他和沈秀认识七八年，原来是高中同学，可高考后就因为学校的缘故，各自一方，两人是玩得好的异性朋友，那联系未曾断过。

其实梁宇也知道，他摸过自己的良心思考过那样的问题，自己其实是喜欢沈秀的。

这世界哪有那么多的，异性间的纯友谊？

不过是一方的图谋不轨罢了。

可这样的事儿真的能戳穿么？

梁宇不知道。

他是特地从杭城跑来魔都的，目的是跟着沈秀一起观看《歌手》的现场，他们平日里的相处状态约等于男女朋友，只是没有迈出最后一步。

一旦迈出，若是失败。

那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真好的歌啊。

梁宇眨了眨眼睛，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眼眶中的泪花，他再次抬头，看着台上的路扬，听他唱着水星与太阳的故事，唱着暗恋，也唱着梁宇自己。

他觉得自己就是水星，而沈秀就是太阳，他真的很想很想靠近，但一直没有办法，更是害怕那最后的窗户纸被戳破后，爆炸了……

一切归为虚无。

「所以……沈秀又是什么想法？」

梁宇心想着，他悄悄咪咪地侧过头去，发现那面容清秀的姑娘同样红了眼眶，她眼珠旁有豆大的泪水滑过，像是盛夏夜里荷叶上的露珠往地上流淌。

所以这应该也是唱到了她的心里吧？所以她应该也有暗恋的人？所以这小妮子暗恋的人会不会是自己？

梁宇搞不清楚，这种情况下的他患得患失。

不是所有的事儿都需要刨根究底，他伸出了手，是想帮对方擦拭眼泪，可当他手刚刚触碰到沈秀脸颊的时候，被沈秀伸出手抓住了。

那姑娘抓住了他的手腕，往下一拽，小手往下蔓延，慢慢握住了梁宇的手掌，又在手心的地方画了个爱心。

所以……

梁宇瞪大了眼睛，看向身边脸蛋发红的沈秀。

哪怕再愚钝的家伙都能明白这姑娘的意思，梁宇等这一天等了七年，七年后的今天，在背景音乐是《水星记》的现场里，他侧过头，亲了上去。

……

《水星记》演唱完毕。

路扬开始唱歌的时候，弹幕少了很多，并没有之前的那种纷纷扰扰，但直播间里的观看人数从未减少。

直播间的观众们只是若有所思，他们没有在现场，而是一个人默默地听着歌，这样的场景，听这样的歌曲，再合适不过。

「妈的，第一次听歌听哭。」

「能不能不要唱这样的歌了啊，鼠鼠已经很惨了，听到这样的歌，惨到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呜呜呜呜，鼠鼠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单身？」

「……」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悲伤。

画面里，路扬冲着观众们点头，然后默默地退下了场。

舞台上的乐手还在忙碌，上一场的下台，下一场的上台，备战席的地方，路扬和李振看着观众们的反应。

“如果不是偏离主题的话。”李振突然说，“我还真没有把握能打赢你。”

“有些错误，就应该承受该付出的代价。”路扬不以为然，“输就输了，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说输了。”李振盯着路扬的眼睛，“但你有没有发现一个事情？”

“嗯？”

“你的唱功进步了。”李振说得很认真，“这首《水星记》的唱法，很与众不同，我刚才在台下试了一下，如果跟着唱，又或者翻唱的话，绝对唱不出你这样的味道。”

“那唱功进步……”

“就是进步，气息和发声这两个方向进步得最明显。”李振淡淡地说，“肉眼可见的进步，现在的你绝对算得上专业歌手。”

“不。”大概是意识到了说话的不严谨，李振又补充道：“实力唱将，实力放在这些选手里面，也是排在前列的。”

路扬不留痕迹地扫了李振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伙成为自己手下员工的缘故，这彩虹屁听起来很不对劲。

关于实力，路扬心中有一把秤。

他的唱功在这些选手里面最多能排到中等，前列有些吹捧的意思。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你唱功提升是提升了。”李振突然又说，“但距离我，还有一截路要走。”

路扬：“……”

所以这家伙在拿着老板开涮呢！

他刚想反驳两句，一回头，李振不见了，那家伙跑上了舞台。

“李振也唱路扬给的新歌吧？”

“是，还是和《爱情转移》同一个曲子的歌。”

“我怎么感觉……不太行呢？”

“……”

观众议论纷纷。

这世界，一曲两用的歌不少，但非常明确的一点是——大多数后出的歌曲，都没有原曲好。

其中缘由太多——本就是炒热度，听众先入为主，又或者没能完全满足听众期待感。

所以后来的歌曲经常被打上差评。

而现在，路扬给李振的新歌，同样是一曲两用，且《爱情转移》珠玉在前，大家的期待感自然而然地不高。

就在这时，李振开唱：

“拦路雨偏似雪花，

饮泣的你冻吗，

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连调了职也不怕，

怎么始终牵挂，

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

并非所有人的母语都是粤语，但舞台的正上方，清清楚楚的滚动着《富士山下》的歌词。

听不懂？

没关系。

能看字幕吧？

能听得出歌曲里的情感吧？

很多歌曲，根本不需要你听得清楚他唱的是什么，哪怕是你从未接触过的语言，可当那旋律和歌声响起，你依旧能听出歌里的情感。

观众们眼睛微微瞪大，之前那关于“这首歌到底行不行”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没人再讨论那样愚蠢的问题，同样的曲子，不同的歌词，两种不一样的感情。

且……

都能唱进人们心里。

李振没关注台下观众的反应，他曾是混迹港澳的歌手，粤语自然是母语，唱起粤语歌，不费吹灰之力。

“原谅我不再送花，

伤口应要结疤，

花瓣铺满心里坟场才害怕，

如若你非我不嫁，

彼此终必火化，

一生一世等一天需要代价……”

【淦！】

【我现在严重怀疑，路扬那家伙是故意把主题写成暗恋的！】

【兄弟们，我现在怀疑路扬在实行大规模打击！你们想想看，《水星记》是说暗恋的，现在的《富士山下》又唱的失恋，这家伙是想让全部观众哭啊！】

【你这是傻了吧？不知道这一期的主题就是失恋情歌？】

【有一说一，我是广粤人，这首歌真好听啊。】

【加一。】

【……】

弹幕议论纷纷。

粤语在歌曲里，似乎要比普通话更有优势，且这首《富士山下》的词很棒。

国内的乐坛，是从港澳那边开始发展的，大家最开始听得歌曲里，粤语歌占据了那么一部分。

时至今日，依旧有不少的人能随口哼出粤语歌的歌词。

他们有听粤语歌的经历，也有一部分基础。

自然能听得到里面的情歌。

而这时，李振继续唱：

“谁都只得那双手，

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曾沿着雪路浪游，

为何为好事泪流，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这是高手啊。

高手的演唱者，高手的创作人。

大家原来听过这曲子，仔细琢磨一番能发现路扬在编曲方面进行了小小的改动，光听旋律的话，都能听得出不一样的感觉。

况且，这词很好。

它不是那种悲得要命的失恋情歌，跟俗套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只是那歌词里透露的淡淡疼痛，如呼吸般轻微，无时无刻地痛，痛到你难以忘却。

“何不把悲哀感觉，

假设是来自你虚构，

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

前尘硬化像石头，

随缘地抛下便逃走，

我绝不罕有，

往街里绕过一周，

我便化乌有……”

人们这时才感受到那失恋后的悲伤情歌，从生活点滴慢慢铺垫到如今，像是海浪积攒能量，再用力地拍打在沙滩上。

「周玉唱歌的时候我没有哭，她唱得很好，但词曲差了点意思，可李振唱歌的时候我服了，这家伙唱得是真好啊。」

「词曲的问题，路扬给的词曲实在是太好了，很难想象他到底是在什么样的精神状况下写出的这首歌，我现在严重怀疑……他失恋过很多次！」

「懂了，路扬，失恋教父！」

「……」

弹幕倒是说些乐子话来冲淡其他的气氛了。

人活十几年，到结婚生子的阶段，大多数人都有过失恋的经历，这年头跟初恋牵手到婚姻殿堂的事儿太少太少，分分合合再到他人，才是大多数人的归途。

他们终究是理性的，不想被一首歌左右自己的想法，可就算发着搞笑弹幕的时候，还是会莫名心酸。

“情人节不要说穿，

只敢抚你发端，

这种姿态可会令你更心酸，

留在汽车里取暖，

应该怎么规劝，

怎么可以将手腕忍痛划损……”

这两句太过于戳心。

几乎是李振唱出来的瞬间，就有人忍不住了。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可年轻时做过的混账事儿都是近似的。

或许将手腕划伤的事太过于惊骇世俗，不会每个人都做，但类似的事儿，他们做过啊。

如今想想之前的糗事，可能会害羞或会心一笑。

但当时的感情是真的。

有人拿出了手机，那微信界面上，是无数个感叹号，那是分手后的前任，他们已经断了联系，之后也没有再联系，聊天记录里只剩自己的歇斯底里，和对方的完全不看。

“这种傻逼的事儿，我居然做过。”那人自嘲地看着手机笑笑，“不过那时候……是真的喜欢啊。”

“人活到几岁算短，

失恋只有更短，

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

忘掉我跟你恩怨，

樱花开了几转，

东京之旅一早比一世遥远……”

「点题了点题了。」

「富士山下的歌名，点出来了！」

「所以这失恋的故事，应该是过了很久，但故事里的主人公还是没有忘记，他应该是故地重游，再想起故人。」

「不一定是这意思吧，我怎么感觉像是故人重逢，在他们曾经一起游玩过的景点，只是物是人非，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他们也不在是同路人。」

「楼上两个说得都对。」

「故事嘛，那不是任由人去想的，一首歌的故事，说不定只是虚构的，何必追究？」

「能引起共鸣的就是好歌。」

「……」

李振在舞台上唱了又唱，舞台下已经有微小的哭泣声，可这家伙居然很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微微笑，颇为自豪，只是那歌里的调调，还是那副失恋的哀伤。

他唱着最后的段落：

“往街里绕过一周，

我便化乌有，

你还嫌不够，

我把这陈年风褛，

送赠你解咒……”

害，说到底还是舔狗的故事。

失恋了还是想着对方。

李振表演结束了，满堂的沉默，他虽然进入了状态，也唱出了情绪，但却能够很快地走出来。

他站在中央，沉默是今晚的场馆，他看着，眼神满意，像是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过了很久很久，真的是很久很久了。

台下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轰——

观众的震撼不住。

“牛哔！”

“李振牛哔！”

“路扬这词曲牛哔！”

他们大喊，只是嗓子有些沙哑，大多数人的面孔像是刚刚哭过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