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
师爷慌里慌张的跑进公堂时,张尚贤刚刚判决完一段公案。
见着对方难得失态,这位江都县的县令大人,有些好笑的问道:“这么慌里慌张的作甚。”
师爷稍稍喘口气,急促道:“大人……你……你上报了。”
张尚贤有些好奇的转过头,看向自己公案上的邸报。
不对啊,这份邸报到手已经有数日。新的邸报,再快也要有一个多月,才能从京城寄来。
“不是那个……不是那个!”师爷赶忙抬起手,将手中刚刚从外面买来的报纸,送到大人面前,“大人,且看这个。”
张尚贤古怪的拿过薄纸,将有字的一面打开。
话本什么的,他自然不关心。目光扫了扫,就看到自己半月前才判过的案子。
马大银那一家的事情,他现在还是记忆犹新。
身为一方父母官,治下要是传出如此有违人伦的事情,上头可是要扣考评的。
当时的张尚贤,还在心底夸奖过马大银的聪慧。知道子告父会挨板子,就用纸条的方式来禀明。
其中的经过,张尚贤自己最清楚不过。匆匆看过几眼前文,就落在自己名字出现的段落。
陈恒这小子是有些鬼点子,他在文中将张大人描绘的公正果决,可偏偏一句主动的夸奖话都没有。
如此侧面描写,反倒让张尚贤看的通体舒泰,忍不住跟身侧的师爷询问起《景安日报》的来历。
师爷是个老师爷,早知道上峰会有此问。把自己刚刚打听过的内容,以及一些推测告知对方。
“按你的说法,这个景安日报,跟乐仪书院的景安文社是同一批学子弄的?”张尚贤狐疑道。
“名字都一样,想来应该是一批人。”师爷故意擦着额头的汗,为上峰的事忙碌,就应该让对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张尚贤心情十分不错,难得关心着对方,“先去喝口水,歇一歇。”
师爷抓紧问道:“大人,可要派人去跟这些学子说,不可妄议公事?”
“不用不用。”张大人笑着摆摆手,“这不是写的不偏不倚嘛。既然所述都是实情,就让这些孩子去弄吧。”
师爷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就在他转身要走之际。张尚贤又冲他问道:“你刚刚说……这……”
“大人,是报纸。”
“对,就这报纸……真的卖出去许多?”
师爷脑中快速思索,挑着字眼含糊道:“我刚刚在外头看,街上起码有一半的人,手上都拿着它。”
张尚贤不知道报纸总共就一千份,信以为真的点点头。
见大人没再说话,师爷退至门外,又稍作等待。
不久,从堂内传来一阵畅快的笑声,他才彻底安下心来,乐呵乐呵的往自己屋内走去。
当事人都会这样,更别说扬州城里爱看热闹的人了。
陈恒的猜测并没有错,今天的扬州城,白天有一些的人在说《蜀山剑侠传》,另有一些的人在讨论张氏(化名)父子的奇事。
可到了晚上,大家各回各家,抱着自家媳妇后。谁还关心啰嗦繁多的话本啊,说的都是后一件奇事。
扬州城虽然大,人也多。可受限平日的活动范围,大家能知道的消息都有限,景安日报的出现,让他们多的何止是谈资。
就像有个贴心的好邻居,在夜深人静时,默默敲开自己家的窗户缝隙,在他们耳边轻声道:“我这里有件真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
好家伙,这一千人哪里憋得住,当夜就说与身边的人听。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到第二天天亮,扬州城的人,已经没多少讨论元和先生的话本。
各自三五成群,凑到一处,唠起别人家的传闻。
只是城里的情况,陈恒跟薛蝌无心留意。他们俩人,已经忙的彻底脱不开身。
一个在挑选店内要雇佣的伙计,一个在忙着接待上门的房客。
陈恒之前有想过会有人上门,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他大抵是忘了扬州城是靠什么发家,南来北往的商队,给这座城市注入活力的同时。也让扬州人,更容易接受和喜欢上新鲜的事物。
古往今来,每一座活力四射的城市都是如此,不会有例外。
不过他们这一举动,也确实引起一些人的反感。
扬州城内,又不是没有弄这租房的牙行。
才第二天,他们就想纠集些人手上门探探报铺的底子,结果还没出发,就有人传来话。
这家报铺的背后,有王记书楼的影子。而且以后的报纸上,每期只会按顺序刊登二十则租房信息。
这些东家一听有王记书楼在,也就打消念头。决定与景安报社,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
这事,自然是陈恒拜托王思义办的。
他知道,报纸肯定会挡到一些人的财路。现在景安报铺羽翼未丰,没必要太出头。
只要腾挪出空间,景安报铺这条船上,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同舟共济。
薛蝌一连招了四个识字的伙计,也不管好坏,先凑合着用几天。将陈恒从忙碌中解放出来,他拉着好友就躲到楼上。
“恒弟,这事是真的成了。”薛蝌想着楼下此刻的热闹,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六日后的第二版,我们准备怎么办。”
两人之前约定过,景安日报每七日发一次。陈恒示意对方不要急,他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盘算,只见他笑着比划出两根手指头。
“其一是,写上我们报铺招人。可以把我们的要求写具体点,让大家都能看明白。”
陈恒准备解锁报纸的新功能,他相信,扬州的商铺东家只要看到一次,就能明白这件事的方便之处。
“其二嘛,我们得去找一找张大人。这次送了他这么大的名声,从他手里再找些案子出来,应该不难。”陈恒很是自信道。
为官一方,图的不就是个好名声,好政绩。
都说官媒,官媒,这两样东西就分不了彼此。
薛蝌点点头,他虽是第一次出来做事,可毕竟有薛瑱的言传身教。他稍稍想过以后,突然道:“我们得请些人,到扬州别处县里去。”
陈恒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的点头,这确实是下一步的打算。他忍不住想考起对方,“那后面呢?”
“恒弟,贪多吃不下,我们现在守着一个扬州就够了。其他地方,都可不用管。”薛蝌见到陈恒点头,就继续道,“只是可惜,我们开过头,别人抄的肯定快。”
薛蝌能在大好前景之下,还能如此冷静思考问题,真是让陈恒倾佩的很。他是多了一辈子的见识在身上,可薛蝌又没有。陈恒心中不由感叹,薛伯父将他教的是真好啊。
“天下还是聪明人多的。”陈恒笑过一声,宽慰着对方,“只要我们把东西做好,做精细。想要走出扬州,还有王记的船可以搭一搭。好饭不怕晚,薛兄,我们耐心些,一步步来。”
薛蝌亦是点头做笑,想着以后的日子,他颇有些憧憬道:“会不会有一天,每一个经过扬州的人,都买上一份我们的报纸。”
陈恒不置可否,只说道:“薛兄,我们该去请伯父出山了。”
薛蝌知道陈恒说的伯父是他爹,也清楚俩人此时的身份还是书院的学生,当机立断道:“明天就去。”
“嗯,跟伯父谈过后,去找张大人时,刚好可以由他出面。”
有薛伯父这样的商海老前辈在,陈恒才能真正从报铺中抽出身来。
如今,经过林如海的点拨,陈恒对自己的目标很清楚,就是好好读书,去冲一冲三鼎甲之名。
又不是碰上千年一遇的嘉祐二年龙虎榜,既然都是做梦,那就把梦做的大一点,竭尽全力去拼就是了。
真要成了,也算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