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着火了,张晓娟和黄鹏都没有逃走,反而还躺在床上。”
柳弈指了指图纸上画的两个小人儿:
“警察走访调查后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出入过张家,而且两人素行不良,邻居反映他们曾经大白天的就喝得醉醺醺的,还经常彻夜玩闹,所以警察认为他们当时睡着了,厨房的锅灶忘了关火导致火灾也并不奇怪。”
戚山雨点了点头,等着柳弈继续说下去。
“可是,他们没有在火场里找到酒瓶子。”
柳弈非常确定自己绝对没看漏,火灾报告书里根本没提到他们在现场发现了玻璃瓶一类的东西。
九十年代那会儿,易拉罐装的饮料还是比较少见的。
柳弈特地打听过,村子小卖部能买到的啤酒多是用绿色玻璃瓶装的瓶装酒,喝完还得把瓶子还回去的那种,张晓娟和她的男朋友买的就是这种瓶装酒,所以才会被邻居们撞到他们酒后熏熏然的样子。
“普通玻璃融化的温度起码要到一千二百度,如果没有汽油一类的液体助燃剂,一般火场的温度不足以将玻璃烧化掉。”
柳弈对戚山雨说道:“就算瓶子在大火中被烧裂了,事后火灾调查员清理现场的时候应该也会注意到的。”
他顿了顿,“毕竟酒瓶子这种装着助燃剂的东西,在事故调查里是不应该遗漏的。”
戚山雨蹙眉点头,“这样一来,张晓娟和黄鹏在火灾时喝醉酒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当然不排除两人在外头喝完了再回家,又或者他们已经把酒瓶子还回去了,但这么一来势必会有两人在火灾前现身的目击报告才对。
“没错!”
柳弈回头朝戚山雨微微一笑,双眼弯成月牙状,狭长的眼尾线条愈发纤长。
“假如两人是熬夜以后太困了,才在傍晚六点半时就睡得人事不省……”
他摸了摸下巴,“不过连那么严重的火灾都没弄醒他俩中的任何一个……是不是睡得也太熟了点?”
戚山雨:“简直像吃了安眠药似的。”
他虽只是随口一说,但话一出口,他和柳弈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与自己相同的想法。
“可惜啊,尸检没做安眠药分析。”
柳弈合上手中的卷宗,语气透着深深的遗憾,只恨自己不能穿回去亲自做那两人的尸检。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人死不能复生,已火化的遗体更没法拉出来再检。
两人虽发现了疑点,到底还是无法确定那一定就是一桩纵火案。
既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柳弈和戚山雨决定暂时把这些放下,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日再继续调查。
###
睡觉前,柳弈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和平常一样清理未读消息。
随着他归国的时间越来越长,微信里的联系人列表也越来越多,也不可避免地关注了一些吃喝玩乐的公众号或者企业号。
偏偏柳弈有点儿强迫症,图标右上角的小红点他是一定要戳掉的,那些可搭理可不搭理的联系人,以及乱七八糟的各种号的未读消息就成了他不爽的来源。
于是这些联系人都被柳弈设成了不提醒状态,任由他们的消息在列表里堆积,最多就是每天睡前点开来,选择性地看看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或是回复一些人的联系。
而他月初交换过联系方式的那位知名观影公众号的主编朱箐箐,居然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不好意思,我想向您请教一些专业问题。】
【如果方便,能请您吃顿饭吗?】
看消息的发送时间,第一条是今天晚上八点十二分,第二条则在前一条的三分钟后,皆是很正常也很礼貌的联系时间,
柳弈:“……”
他虽对朱箐箐印象不错,不过当时他和对方互加微信也只是出于礼貌,还真没想过日后会有再跟对方打交道的一天,所以才会在加了人以后就直接设置了信息收入后台不提醒。
但现在朱箐箐给他发了微信,说有问题要请教他,还要请他吃饭,这就实在让柳弈感到很纠结了。
假装自己没看见不搭理吧,总感觉不太符合一个成熟社会人的处事方式;回信息吧,柳弈又实在烦透了那些好奇心旺盛的陌生人整天找他问东问西。
他捏着手机,纠结地翻了个身。
与他只隔了一个床头柜的戚山雨看到了他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见恋人蹙着眉,从自己的床铺上探出身子,“怎么了?”
“朱箐箐你还记得吗?首映礼那天我们碰到的那个戴眼镜的女孩子。”
柳弈把对方发过来的微信念给了戚山雨听,末了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她?”
戚山雨顿时懂了柳弈在困扰什么。
说真的,但凡跟“医”字沾边的人,谁没体验过被一大堆熟悉的不熟悉的亲朋好友各种咨询的经历:今天我姨妈照彩超发现甲状腺上有个五毫米的结节是不是长癌了?明天我表舅脚趾上长了个溃疡半个月没好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算柳弈的本职是法医,架不住他啥都会,但凡被人问了,他出于职业素养都会回个“随诊就好”或是“查查血糖”,但被问得太频繁了,还是会觉得烦的。
更何况,经常找柳弈问这个问那个的亲朋好友都知道他有个习惯,蹭咨询可以,别搞那么多花哨无用的铺垫,最好开门见山,将详细的病情介绍连同做过的检查结果一股脑儿都发给他,这样他闲了就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意见反馈给咨询者了。
可惜朱箐箐跟柳弈完全不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习惯,在短信里光顾着礼貌,连想找他问什么都没说。
“嗯……”
戚山雨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很厚道地建议道:“当没看见好像也不太好,万一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呢?……要不问问她想咨询什么?”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柳弈一边回答,手指一边飞快地输入文字,话没说完,【什么事?你直接在微信里说吧】已经发送了出去。
这会儿已经是十一点了,就算年轻人睡得晚,也该知道不大合适让一个不怎么熟的朋友深夜给自己传道受业解惑的。
然而柳弈的信息回过去不到二十秒,朱箐箐居然发过来了一个语音通话请求。
柳弈心想先前朱箐箐看着一很有常识的人,不像这个点儿了还要打电话的。
只能认为,姑娘觉得自己要咨询的事情关系重大,看柳弈搭理她了,便顾不得所谓的社交礼仪,迫不及待地发来了通话求情。
柳弈按下了接听键。
###
“柳法医,实在不好意思,打搅你休息了。”
朱箐箐一开口就先态度诚恳地道了歉,倒是让柳弈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没事。”
他坐起身,将手机按成免提状态,从床头柜上取了矿泉水瓶,“有什么事,你说吧。”
“这……”
电话那头的姑娘犹豫了一秒:“这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
柳弈蹙起了眉。
就在他想说“我最近很忙,实在抽不出空吃饭,如果电话里说不清楚,那就把事情写成邮件发到我邮箱吧”的时候,朱箐箐又急匆匆地补充了一句:
“我的一个好朋友刚刚去世了,我觉得她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柳弈拿水瓶的手停了下来,连对面床上的戚山雨闻言也坐起身,神色严肃。
“什么意思?”
他沉下声音,问电话那头的朱箐箐。
“是这样,我有个朋友,还是我的前同事……她前段时间因为亲人过世而心情不好,就辞职了,之后我有两个星期没跟她怎么联系……结果前天我突然接到通知,说她掉进河里溺水死了!”
朱箐箐尽量简短地做了个前情归纳:
“警察说查了监控,她是自己掉进水里的,因为当时她喝醉了,是意外!”
说到这里,朱箐箐换了一口气,“可我太了解小鹃了,她最讨厌酒味了,连菜里放了酒她都不爱吃,就更别提酗酒的!就算最近心情不好也不可能!”
柳弈最近对“juān”字简直都有些神经过敏了。
一听朱箐箐不经意间说出了好友的名字,他顿时一激灵,“你说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啊?”
朱箐箐没想到柳弈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慢半拍才回答:“她叫杜鹃,就是杜鹃花的那个‘杜鹃’。”
柳弈仍不放心:“鸟字旁的那个‘杜鹃’吗?”
朱箐箐回答:“是的,就是鸟类的那个‘杜鹃’没错。”
“原来如此……”
柳弈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或许是巧合,只是名字的发音一样而已。
“行吧,既然这样,那我们约个时间见个面吧。”
他对朱箐箐说道。
听柳弈答应了,朱箐箐喜出望外:“那明天可以吗,明天刚好是星期六!”
“抱歉……”
柳弈只能拒绝:“我现在人在外地……也不算是外地吧,在东湾区,离市区比较远,明天赶不回来。”
“东湾区?”
这次轮到朱箐箐语带疑惑了,“东湾区的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