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冷冻货柜车的后车厢容积只有八立方米左右,在里面堆满了杂物,又经历了车祸的冲击之后,剩余的空间过于狭窄,刑警和特警们既要保证自身安全,又要尽可能确保车内人的生命安全,清理起来麻烦又缓慢。
二十分钟之后,全身武装的特警腾空了车厢左侧的一个角落,清理出了第一个匪徒。
领队的张警官低头,从对方鼻翼上那颗明显的黑痦子轻而易举地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是陆平钧。”
他喊过旁边的戚山雨,“小戚,你来看一看,是陆平钧没错吧?”
戚山雨此时正守在敞开的车厢前警戒着,听到张警官叫自己,转身几步走到他身旁,辨认过后,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陆平钧。”
或许是黑痦子男的运气比较差,在翻车时,他的脑袋在车厢旁安装的用来捆扎和固定货物的固定杆上狠狠地撞了一下,眉骨自侧颞处撞破了一个足有一指长的破口,血水糊了他满脸,以至于五官长相实在不太好辨认,若不是鼻翼上那颗显眼的黑痦子,还真不太容易认出他的身份。
不过戚山雨在先前追捕区云泽时跟陆平钧打过照面,因为当时就对他好像是故意忽然发动车子撞向区云泽的举动心存疑虑,曾经很认真地观察过对方的言行举止,因此就算是现在他脸上血呼啦擦形容狼狈,也能认出他就是被称为“清道夫”的陆平钧无疑。
根据假证人焦龙和贺利群的交代,“清道夫”陆平钧从十多年前就一直跟着夏日夏天两兄弟的爹做事,完全就是夏家的“亲信”,深得夏家父子三人信赖,自然知道很多事情,属于警方无论如何都必须重点审讯的对象。
确认了他就是陆平钧后,张警官弯下腰,用右手食指和无名指试了试他的脉搏,摸到颈动脉还在突突地规律跳动,顿时松了一口气。
虽然就凭陆平钧“清道夫”的身份,八成也是要挨一颗枪子儿的主,但如此重要的人证,若是在受审前就死了,那么对于辛苦了多日的专案组来说无异于是重大打击。
好在陆平钧头上这伤虽然看着很严重,人也昏迷不醒,但至少生命体征平稳,及时送医大概率能保住性命。
于是张警官安排专人将陆平钧送去医院,转身交代了几句话的功夫,第二个匪徒也被弄下车了。
第二个匪徒是绰号“土蛋”的兔唇男。
他的真实身份尚待调查,不过因为他的人中旁有一道很明显的手术疤痕,特征与焦龙和贺利群描述的完全相同,十分容易辨认。
实际上,土蛋在刚才的翻车事故里也遭受了接连不断的连续碰撞,左臂脱臼,人也一度撞晕了过去。
后来在手臂的剧疼中缓缓醒来,发觉自己被不知道多少个转运箱压在下面,头昏眼花耳鸣,几乎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没等他那刚刚被撞出脑震荡的大脑迟钝地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身上的杂物就被一件接一件地挪开了,而他也被特警们用枪口怼着,拷住双手架了起来。
“嗷,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土蛋脱臼的手臂被手铐一拉拽,疼得他只剩嗷嗷惨叫的劲儿了。
到此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心气,除了喊疼之外,已经再没有力气挣扎了。
“先送去医院把手臂处理一下,再看看脑袋有没有撞出问题来。”
张警官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了,看土蛋灰头土脸蔫了吧唧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心理防线已经破了,以后多半会是那种为求减刑而积极表现、主动配合调查的类型,心中十分满意,于是挥了挥手,给了他一个比较好的待遇。
立刻就有人准备将土蛋带上警车。
“等等!”
张警官喊住他们,朝敞开的冷库门一指:“车厢里有几个人?”
就如张警官判断的那样,土蛋果然很配合,丝毫不带犹豫地就把同伴给卖了:“三、三个!一共就三个!”
张警官又问:“夏天在吗?”
听到警察直接就叫出了他们老大的名字,土蛋知道他们这次栽得实在太彻底了。
熄了侥幸之心后,土蛋的态度愈发驯服,低眉顺眼地哼唧道:“在、在的……”
听说匪首在里面,张警官知道他们今晚的折腾实在太值了。
于是他又问道:“你们手里有几把枪?都在谁手上?”
“就、就一把!”
土蛋生怕自己沾上开枪打交警的黑锅,顾不得手疼,立刻就将给他开工资的夏老板卖了个底儿掉:
“就夏天哥手里有枪!真的!就一把!”
“好。”
张警官点了点头,朝警车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警官们会意,将土蛋押进了车里。
看警车远去,张警官将目光重新转到仍在侧翻状态的冷冻车厢上,目光凝重:
“就剩夏天了。”
他顿了顿,对众人再次强调道:
“小心点,他身上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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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警们是在五分钟后找到摔在了距离车门最远的一个角落里的夏天的。
也不知是不是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他的运气很不好,翻车时被卷进了倒塌的货物堆里,左臂严重骨折变形,尖锐的断骨从肘部刺破皮肤露出体外,又在碰撞中不知怎么的就扎进了他的侧肋。
这会儿他的左臂和左腋被自己的骨头串在一起,歪到在地一动不动,从创口处流出的鲜血已经将他的半边衣服染成了污浊的暗红色。
“喂!”
一个特警上前,用脚尖扫了扫一动不动的夏天,没有丝毫反应,像是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
于是特警弯下腰,熟练地拉开他那件染血的外套,抽走了一把手枪。
卸了他威胁性最大的枪之后,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先把人搬下去,小心他的伤口!”
要知道左侧肋下可是脾区,看这断骨刺入体内的架势,警察们无法判断到底扎得有多深,又有没有伤及脾脏,万一直接扎了个脾破裂,那保不准来不及送医,这主犯就得嘎在路上了。
“张警官,人伤得很重,我们自己转运不安全,怕是得叫救护车来接才行!”
特警们一边将人抬上担架,一边用对讲机和外头的现场指挥联系。
“好的,救护车已经等在路口了,我们这就叫他们过来。”
张警官回应道。
在夏天被人抬出冷冻舱的一分钟里,救护车就赶到了。
医生简单检查了担架上的青年的伤情,认为断骨大概率可能伤及内脏,需要立刻马上现在就送医手术。
说着,他一边指挥护士给夏天开放液体通道,一边让人将救护车的配套车床推下来,以便将人转移到救护车上。
然而就在毫无戒心的急诊科护士去抓伤员没有受伤的右手,试图给他扎针以便输液时,原本奄奄一息的夏天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侧的右手寒光一闪,锐器便朝着小护士近在咫尺的上半身刺了过去。
护士小姐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遭遇了什么,只觉得有一条胳膊从后忽然勒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拽,力道大得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已双脚浮空在地上划了个半弧,被甩飞到一米开外。
见一击落空,担架上的夏天转动完好的右臂,将手里握着的短匕首尖端朝着自己的脖子刺了过去。
——原本他是想多拉一个垫背算赚的,但既然没能杀了那婆娘,那至少不能让警察抓到自己!
自特警们将人抬下车之后,戚山雨一直都在盯着夏天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看似重伤到只剩一口气的程度而放松警惕。
在看到对方忽然抬起手,指尖一抹寒光掠过时,他便知情况有变。
为了保护当时离犯人最近的护士,戚山雨只能从后面勒住姑娘的肩膀将人抛到一边去。
接下来,他来不及查看情急之下摔倒的护士小姐的情况,一步抢上前去,伸手用力抓住夏天的手腕,不让他将匕首刺进自己的脖子里。
夏天瞪圆了双眼,额头青筋暴凸,脸颊鼓起,用恨不得生啖了戚山雨的狠厉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年轻警官。
他认得戚山雨的脸。
在他命令黑痦子男“清道夫”逼于弘业上吊之后,他就曾经在煜琇阁附近盯梢过一段时间,为的就是确保于弘业的死会被警方定性为“自杀”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从望远镜里看到的就是这个警察,是这人首先发现的现场!
——可恶!
——可恶!
——可恶!
夏天狠狠地盯着戚山雨,试图用最后的力气移动手臂,将匕首插入自己的要害。
与其让他落到这些警察手里,他还不如就这么死了干净!
过度用力的拉扯让夏天的伤口崩得更开,血汩汩地往外冒,他双目赤红,后槽牙咯吱作响。
然而饶是夏天用尽力气,手臂依然无法移动分毫。
戚山雨右手死死钳制住他拿刀的胳膊,左手掰开他的五指,将匕首卸了下来。
——咣当。
匕首落地。
车床被推了过来,众人将夏天转移到了车床上,并用手铐将他唯一还能动的右手跟结实的金属床沿扣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