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4日,星期五。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柳弈花了半天有余的时间勘查完现场,带着死者郭若岚的遗体,以及采样的许多物证先回了法研所,而戚山雨和林郁清则留在了案发地,准备在附近搜集线索。
明桂街26号是一栋有着三十年以上楼龄的老宅子了,没有电梯,楼梯也陡峭,又是露天的设计,使用损耗加上风吹日晒雨淋,梯级边缘磨损严重,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打滑,实在很不适合稍稍上了年纪的人居住。
是以这栋宅子的业主自住的非常少,即便有也多是刚成家的小夫妻买的过渡房,多半是出租给在这个城市里数不清的打工族的,租客人员流动频繁,大部分人别说左邻右舍,连同屋的其他房间住了什么人都不一定清楚。
戚山雨和林郁清挨家挨户敲门的时候,就深深感受到了这栋楼里的住客到底有多难查了。
他们首先找了住在隔壁的810室的那对小情侣中的男方再次进行调查。
作为凶案现场的第一发现人,警方自然应该对他有所怀疑的。
对于戚山雨和林郁清的提问,小哥态度坦率、对答自然,精神状态看着十分正常。
加上他有个普通但很健全的家庭出身,本身在事业上升期,和女朋友感情稳定,跟郭若岚也没有任何交集,实在不像是个杀人毁尸的变态。
戚山雨和林郁清与其交谈之后,都在心中暂时将他和他那还在公司加班的女朋友暂时从嫌疑人名单里排除了出去。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戚山雨还是请810的租客小哥作了个快速药检。
小哥甚至问都没问就端着杯子,在民警的陪同下进了厕所,而尿检的全阴性结果也表明,他没有接触过那些常见的违禁药品。
“唉,总之……这次真是,无妄之灾啊!”
长得高高瘦瘦,人也挺周正的810室的租客小哥抓了抓自己折腾了一天已然乱蓬蓬的头发,回头看了看自己租住的套间,神情痛苦:
“我刚刚跟我女朋友打了个电话,她听说隔壁死了个人,吓坏了,今晚说什么都不肯回来睡了……我等下还要回去收拾点换洗的衣服什么的……”
林郁清问:“你们打算住外面?”
租客小哥点了点头:
“我跟女朋友会去宾馆开个房间暂时住几天,再尽快找个新的地方搬家。”
他说着,目光瞥向贴了封条的809室,皱了皱眉:
“虽说是隔壁吧……但只要想想有人死里面了就实在有点儿……再说这味道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散干净,就算是心理作用也够呛啊!”
戚山雨和林郁清都表示理解。
“对了。”
结束问话前,林郁清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指了指位于809室另一边的808室:
“你知道808室住了什么人吗?”
根据民警们的反应,他们敲门和撬锁时弄出了挺大的动静,惊动了附近的一些住客,好几户人家都有人开门出来,站在走廊上或是楼梯上看热闹的。
偏偏就在809室右手边的808室却没有任何反应,民警们推测大概率是没有人在家。
“啊?808啊,我猜应该没人住吧。”
810室的租客小哥想了想,回答:
“我记得以前那户住了个作家,好像还挺有名的……不过后来不知道是搬走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已经空置了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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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就如810室的租客小哥所言,戚山雨和林郁清去敲了808室的门,许久无人应答。
从防盗门里塞了花花绿绿好几张小卡片和纸质传单,以及门把上薄薄的积灰来看,这里很可能确实幽静有段时间没人出入过了。
接下来,戚山雨和林郁清又走访了8楼的所有住户。
今天是工作日,现在时间有还不够晚,另外九个套间里,五间无人应门,剩下的四间一户是带娃的老人,三户是与他人合租的租客,他们皆表示自己近期没有看到或是听到什么异常,也不知道809室出了什么事。
不过戚山雨和林郁清倒也不是毫无收获。
805室住了一户刚刚生娃不久的夫妻。
因为小俩口都要上班,所以女方的妈妈现在暂时住在他们家里,白天替他们照顾不满周岁的小宝宝。
戚山雨和林郁清去敲门时,也是老太太给他们开的门。
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五了,腿脚上下楼不灵便,平常也就小婴儿呆在家里,基本不出门。
不过因为这栋老楼的物业形同虚设,小夫妻考虑到平常家里只有老人和小孩,为了安全,在客厅和门口都装了监控。
戚山雨和林郁清登门时,这家的女主人刚好下班回家,了解了情况之后紧张得不行,连忙说要回去查监控。
805室跟楼梯距离很近,他们装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刚好能拍到楼梯的一角,有人经过都会被自动记录下来。
林郁清一听说805室门口的监控能拍到本层的楼梯,顿时双眼发亮,连忙问道:
“请问你们家的监控记录能保留多长的时间?”
“这说不准,因为内存满了的话会自动清除最早的记录……”
女主人解释道:
“我们设置了停留时间超过十五秒开始拍录,如果经过的人多的话,能存的天数就会少一点……”
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较具体的回答:“一般差不多有个六到八天吧。”
戚山雨和林郁清对视了一眼。
根据柳弈的初步推测,郭若岚死了大约有一周左右,非常微妙地卡在了监控能保存的时限里——如此一来,监控拍到凶手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两人连忙向805室的女主人提出了拷贝监控记录的请求。
女主人很爽快地答应了,直接拔掉了监控里的内存卡,原封不动地整块交给了两位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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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四十五分。
戚山雨和林郁清上了九楼。
九楼的结构与八楼完全相同,同样是十二个套间环绕天井的四边分布,每边三个,两个大套间夹着中间一个小套间。
只是因为鑫海市地处华国南端,天气本就又热又湿,加之这种老式水泥房的隔热性能不好,夏日里住顶楼那就是蒸笼的效果,最热的几个月有空调都不好使,即便租金便宜,愿意住九楼的住户也比楼下任何一层的人都要少。
戚山雨和林郁清绕着回字形的走廊转了一圈,很快从门口许久没人清理的传单和杂物判断,十二个套间里至少有八个是空置的。
而郭若岚住的809室的正上方的909室,更是直接就是一个空房间——木板门的锁都拆了,门板虚掩着,只剩外面一道老旧生锈的推拉式铁闸门,用一把链条锁扣了起来。
林郁清推开909室的木板门,隔着铁闸门,用手电筒往房间里照了照。
909室显然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无人租住了,里面的家具几乎全都搬空了,入目所及连张能坐人的椅子都没有。
不过虽然909室是空置的,它旁边的908和910室看着却明显是有人在住的。
于是两人先是去按了908室的门铃。
铃声叮当作响,但戚、林等了好一阵子也没人来开门。
没办法,他们只得转而去敲910室的房门。
万幸,910的屋里有人,而且应门的速度很快。
“什么事?”
一个短发齐耳的中年妇人打开了内侧的木门,隔着防盗门警惕地瞪着戚山雨和林郁清。
两人果断表明了身份,同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听说来人是警察,而且要问的是楼下809室的情况,中年妇人那警惕又戒备的表情顿时放松了许多,随后伸手打开了防盗门。
“哎呦,不好意思啊,我很少到八楼去的,也不清楚楼下住了什么人。”
910室的妇人用带着明显方言口音的普通话回答戚山雨和林郁清的提问:
“至于说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她似乎想尽量给两名警官提供一些帮助,很努力地拧起眉毛做沉思状,可惜仔细想了许久仍然只能给出一个否定的回答:
“……还真没有。”
就在妇人跟两位警官说话的时候,910室里传来拖鞋趿拉的脚步声。
一个看着二十后半三十将近的青年从屋里钻出来,甚至没问戚山雨和林郁清是谁,直接就从他们身边挤了出去。
“喂,阿栋,你要去哪里!?”
妇人立刻切换回了本地方言,凶巴巴地大声叫嚷道。
被称作“阿栋”的青年身材微胖,头发又油又乱,看起来很久没有打理的样子。
他只穿了一件有些邋遢的长袖套头衫和一条洗没了版型的睡裤,脚上套着人字拖,用极不耐烦的语调回答:
“下楼买包烟啊!”
语毕,青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妇人被青年这么一怼,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看到两位警官在旁又不好发作。
“那是我儿子……前段时间被公司炒了鱿鱼,现在没工作整天就知道呆在家里打游戏!”
她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自嘲道:
“哎,怎么说来着?就那个……‘啃老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