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芭乐,就是南方地区很容易买到的番石榴,因其生长环境需要温暖湿润的气候和排水性能较好的疏松土壤,因此只在秦岭以南和宝岛等地较为常见。
柳弈只吃过成熟的芭乐,没见过它的树,冷不丁看到这种连树带果的,他实在不敢肯定自己有没有认错。
现在戚山雨得出了跟他相同的结论,柳弈顿时就自信多了。
他蹲下来,右手举起电筒,将散开的光圈扭成较为集中的一束,在距离树根大约半米的某个地方打着圈儿的晃悠。
众人顺着他电筒的光照看去,只见地上有半只脚印。
这几日鑫海市没有下过雨,白天阳光普照,且秋季的湿度也相对较低,地面在充足的日照和干爽的空气的双重作用下变得干燥,鞋子踩在上面一般很难留下能够保留较长时间的脚印。
但现在,大家确实在泥地上看到了脚印,只有半只,还是前脚掌。
“怎么只有半个脚印?”
江晓原同学甚是不解。
他暂时将捡了一半的烟蒂搁置到一旁,凑到那脚印旁边,仔细地观察。
随后他很快发现了这半只脚印之所以清晰可辨的因由了。
脚印的主人明显踩过什么湿哒哒、黏糊糊的浆糊一样的乳白色软泥状物,再用这鞋子走路,就把脚印留在了地面上——沾了最多白泥的地方,还聚集了几只约莫只有芝麻大小的形似某种蚊子的小飞虫。
人的身高和鞋子的码数是有可靠的公式可以换算的,就算不用精确计算鞋码,光看这半只鞋印的大小就知道,穿它的人是个高大的男性。
江晓原同学熟练地摸出了比例尺搁在脚印旁边,拍照取证,然后拿出棉签,挑起一些白泥状物装进了试管里。
柳弈则伸手拉过戚山雨的胳膊,带着他顺着脚印延伸的方向往反方向寻觅。
另一只脚印在两步远处,同样只有半只前脚掌,上面也同样沾了招惹黑色小飞蚊的乳白色泥状物。
再往前走一步,二人就到了另一棵树的正前方。
那也是一株芭乐树——比前一棵要高大,上面稀稀疏疏地结了半个拳头大的果实,成熟度看着也更高。
然后戚山雨就知道了那白色泥状物到底是什么了。
树根下有半颗芭乐,下半部分被人用脚踩烂了,完全陷在了污泥里,许多黑色的蚊虫连带着几只戚山雨完全叫不出名字的小甲虫密密麻麻地覆盖在稀烂的果肉上,实在不得不说画面十分恶心。
柳弈戴上手套,蹲下来,小心地捡起了那半枚烂糟糟的芭乐,将它翻了个面,举到电筒光下仔细观察。
戚山雨也凑了过来,与恋人几乎是脸贴脸的亲密状态。
“这是……牙印,对吧?”
小戚警官用手指隔空指了指芭乐被踩碎的地方。
柳弈点了点头,“没错,虽然只剩那么一点儿了,不过确实是人留下的牙印。”
他们同时脑补出了一个画面——窃贼在树林子里彻夜蹲守,无聊了便从树上摘了个芭乐来吃。奈何野生的芭乐结出的果子并不好吃,他咬了一口就嫌弃地把果子给扔了,还顺便在上面踩了一脚。
当然了,芭乐上沾的唾液DNA不比烟蒂上的更有价值,而且只凭这残缺不全的一丁点儿牙印也无法用以做齿痕比对。
然而芭乐却是一种表面相对光滑的水果。
“小江!”
柳弈将江晓原喊了过来,让他在地上铺上无纺布垫,然后把那半只芭乐放在垫子上,也不让学生动手,自己就取出了指纹粉,用小刷子把磁性粉轻柔地扫在了没被踩坏的果皮表面。
电筒光下,一枚相当完整的指印清晰地浮现在了淡黄绿色的果皮上。
那居然还是一个拇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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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0日,星期三。
早上九点二十五分。
就在柳弈和戚山雨等人在龙湖花园街小区忙着搜寻线索的时候,专案组的其他人也没闲着。
他们的效率很高。
只用了大半天时间,负责调查死去的女大学生纪秀慧那条线的警官们就已经掌握了她的秘密情人的真实身份了。
就如戚山雨在会上猜测的那般,警察找到了学生奖学金的审核组,连问带吓,终于让负责人交代了他们是在新媒体学院的副院长段晨的授意下,连续两个学年将原本资质并不符合要求的纪秀慧放进了名单里的。
随后警方很快收集到了这个段晨段副院长的资料。
段副院长今年年届五十,在教学方面风评不错,唯独有个经常为学生诟病的缺点,就是会对学生区别对待。
他尤其关照那些长相漂亮的女孩子,对相貌无盐的女生男生则平平淡淡无甚特殊。
但若你是个帅哥,那么很抱歉,就算你才高八斗出口成章,也休想在他负责的专业课上拿到高分,还要小心不要被他揪到诸如旷课、迟到或是晚交作业之类的错处,否则你的平时分一定会十分难看。
于是这位教授在学生中间有一个非常风骚又洋气的诨号——“Handsome Killer”,指物理意义上专挂帅哥科的杀手。
在调查段副院长时,有一个女学生悄悄地跟来问话的女警官说了一件事。
这小姑娘是个追星族,平常总是大大方方地用印有她“老公”的大头照的各种联名产品,全班同学都知道她喜欢谁。
有一天,她参加期末考,那场考试的监考官正好是段晨段副院长。
姑娘像平常一样将偶像代言的杯子搁在桌角。
考试快结束的时候,段晨开始巡逻考场顺便看看学生们的答题情况。当段副院长走到这个小姑娘旁边时,不知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他碰掉了她桌上的橡皮。
没等女孩儿自己去捡,段副院长就纡尊降贵地弯腰把橡皮拾起,放回了她的桌上。
然而,下一秒,段晨做了一件让姑娘印象深刻并且毛骨悚然的事。
他借着放橡皮的机会凑到女孩儿耳边,突兀地说了一句:“帅哥没本心,要带眼识人啊。”
说完,段副院长还伸手推倒了那只印着帅哥头像的水杯,然后在女孩儿愣怔惊诧的目光中袖起双手,施施然踱步走开了。
“虽然其他人说只要不是帅哥就不用怕,但我觉得段晨那死老头就是有病!”
那位女学生眼见左右无人,一点都不客气地对女警官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平常看我们的眼神真的很怪!色眯眯的,好像在看什么可以买卖的东西!”
女孩儿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这学期开学那周我见过他老婆来龙湖找他,还特地守在教学楼楼下呢!”
姑娘年纪不大,但观察力和记忆力都不错,还似乎多少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在男女之情上的发言相当犀利且一针见血:
“我看她那架势,根本不像是在等老公下班的,更像是堵人!我猜啊,九成九是怀疑段老狗出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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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女学生的证词,警方调查了段晨的家庭情况。
段晨已婚已育,妻子比他小了足足九岁,今年四十一,曾经也是他的学生。两人共同育有一个女儿,现在十三岁,正在读初一。
而段晨妻子的哥哥,也就是他的大舅子,竟然是诸位警官的同行——一名专门调查商业犯罪的经侦科的公安。
此消息一经确认,专案组顿时哗然。
先前上至沈遵沈大队长,下至被抽调来帮忙的文职人员,专案组的众人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纪秀慧的“金主”能给她买几千上万块的贵重礼物,却偏要选择一栋废弃的旧校舍作为二人的约会地点。
现在知道“奸夫”的大舅子是公安后,众人顿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堂堂一个教授,就算不至于腰缠万贯,起码绝对不穷。
他不敢带小情人去酒店开房间,而是要憋屈的躲在旧校舍里幽会,不是因为舍不得花钱,而是生怕原本就疑心他出轨的老婆请他大舅子搜他的开房记录,拿到他在外鬼混的实证啊!
于是他们将段晨“请”回了市局,往审讯室里一关,开始进行调查。
“和纪秀慧约会的人是你吧,段副院长。”
负责主审的警官坐在段晨对面,严肃地质询道。
段晨眼神飘忽,不敢与警官对视。
一开始他还试图抵赖,推说自己跟纪秀慧没有特殊关系,但警官毫不留情地将一份不可辩驳的铁证扔在了桌子上。
“我们在旧校舍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发现了纪秀慧的手提包,还有你们翻云覆雨后留下的毛发和各种体液斑。”
警官屈指敲了敲桌上那叠厚厚的A4打印纸,“你确实清理过……大概是用抹布什么的擦了擦沙发和地板吧?但是黑灯瞎火的你怎么可能把现场弄干净呢?你觉得我们会查不出来?太蠢了吧!”
段晨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检验报告,瞥见一些敏感的词汇,便知道自己无法推脱,顿时整个人委顿在了椅子上。
“完蛋了……我完蛋了……”
他抱着脑袋呻吟,“我的前途……我的家庭……全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