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5日,星期六。
戚蓁蓁正式成为大学新生,就被冷酷无情地拉到军校里在烈日下训了一个月。
好不容易军训结束,她不止从头到脚黑了整整三个色号,只要烫个小卷毛从背后看绝对能冒充非洲土著,更是结结实实地瘦了一圈。
她军训结束背着行李回家那天,在楼下碰到邻居大娘,人家还很诧异地拉住她,问:“蓁丫头你什么时候去当兵了?”
本来戚蓁蓁打算趁着十一长假猫到哥嫂家蹭吃蹭喝,歇歇劲儿顺便多搓几顿好的,力求在黄金周把自己掉的三斤肉给补回去的。
然而很不巧的是,柳弈和戚山雨都在忙詹慕闲的连环杀人案,每天早出晚归脚不沾地,根本腾不出空来照顾军训归家的戚妹妹。
对此,戚蓁蓁毫无怨言。
开玩笑,她不止是刑警的女儿和妹妹,自己也是立志要当警察的人,自然不可能不体谅他们的辛劳。
于是她没有到柳弈和戚山雨家叨扰他们,只每天打电话给二人报平安,同时乖乖待在家里,每天变着法子给自己整点儿好吃的,剩下的时间则看看书打打游戏,倒也过得很是悠闲惬意。
终于,如此过了足有半个月,她也在公安大学里上了一周的课了,戚山雨才告诉戚蓁蓁,他和柳弈这周末应该可以在家休息,她能过来吃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夫妻肺片了。
两家有地铁直达,戚妹妹又熟悉路况,能把时间卡得分秒不差。
早上十点,戚蓁蓁准时摁响了柳弈家的门铃。
给戚蓁蓁开门的是柳弈,妹妹一闻到空气里弥漫的牛肉烹煮时的香味,就知道他哥肯定正在厨房里整她惦记了好久的菜了。
趁着戚山雨做午饭的功夫,柳弈拉着戚蓁蓁在客厅坐下,询问女孩儿的近况,诸如是否适应大学生活,跟同学室友相处得怎么样,老师都教了你些什么云云。
虽然是每个长辈都会问的老生常谈,不过当柳弈打定了主意要对某个人好的时候,那绝对能让对方感到如沐春风。
在柳弈的巧妙引导下,戚蓁蓁一点都没有被家长“审问”的感觉,反而越说越起劲儿,只恨不能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见闻与趣事一股脑儿都说给嫂子听。
她一张刚刚才养白回来一点的小脸因兴奋而涨得通红,眉飞色舞,眼瞳亮得像两颗星辰。
这一聊就整整聊了两个小时,直到戚山雨喊他们可以开饭了,戚蓁蓁还意犹未尽。
###
饭后,戚山雨告诉妹妹,客卧已经给你换了床单被套了,你要是困了可以进去午休。
戚蓁蓁吃饱喝足,这会儿正像一只餍足的猫一样坐在沙发上,一边摊肚子一边犯困。
因为血液都跑去供应消化器官了,人正是又舒服又迷糊的时候,戚蓁蓁听戚山雨这么一说,小小声的欢呼起来,站起身,端了自己的杯子就要回房。
“对了,哥、柳哥,你俩最近是在办那个案子吗?”
刚走了几步,戚蓁蓁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柳弈和戚山雨:“就是兽医接连杀害两姨甥的那桩。”
身为一名准警花,戚蓁蓁对刑事案件的新闻格外关注。
毕竟詹慕闲的案子案情非常复杂,时间跨度长、牵涉范围广,警方调查的动静不可能完全不引起媒体人的注意,于是在有人上网爆料之后,网络社交平台和相关媒体也陆续发布了一些官方新闻,民众自然知晓鑫海市发生了这么一桩姨妈与姨甥女双双遇害的连环杀人案。
只不过案件见报时詹慕闲都已经躺在医院的CCU里了。
同样是令人发指的恶性犯罪,犯人已落网和犯人尚在逃对民众的心理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得知凶手抓到了之后,舆论集中在痛斥罪犯和呼吁严惩两点上,骂完也就过去了,【#杀害姨甥二人兽医已落网】的词条甚至没能在热搜前十里待满六个小时。
虽然大部分人或许已忘了那条热搜和那个案件,但戚蓁蓁不会。
她一看案发城市和案情通告的时间,就知道这铁定就是把她哥和柳哥折腾得好久没得消停的大案了。再加上明明人逮住了还再折腾了足足两个星期,证明案情应该远比热搜上的寥寥数语来得更为复杂更为难解。
“是啊。”
柳弈回答。
戚山雨也在旁边点了点头。
戚蓁蓁歪了歪脑袋,“那忙完了吗?”
“差不多吧。”
柳弈苦笑了一下,转头瞅了瞅戚山雨,然后又补充道:“我们法医这边的活儿是差不多了,只要你哥他们那边没有新线索的话……”
这话听着就很有深意,戚蓁蓁深深地看了她家哥嫂一眼,到底没有追问,只是笑着拍胸脯保证:“放心,我在大学里好得很,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俩尽管忙你们的,不用担心我!”
说完,又朝两人比了个大拇指,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午歇去了。
###
目送戚蓁蓁进了房间,柳弈和戚山雨转头对视,目光中都透出了一点儿好笑的无奈。
“唉,这案子,真是……”
柳弈叹了一口气,“时间跨度太久了……”
“是啊……”
戚山雨也发出了一声轻叹。
或许人们都有一种错觉,只要罪犯落网,案子就算尘埃落定,直接就能进入检方起诉,法官定罪量刑的阶段了。
然而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的。
当詹慕闲吞下大量的地高辛和倍他乐克的时候,那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明显是下定了决心要自我了结的。
然而他没能死成。
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后,詹慕闲不知怎么忽然就“想通”了。
他“想通”的不是如何认罪忏悔、供述犯罪事实,而是既然死不了,那好死不如赖活,他就偏偏不想死了。
当然,以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二十多年前的三桩案子姑且不论,至少王乐娟和杜鹃两姨甥的命案,他是凶手的事实已铁板钉钉,人证物证俱在,且不仅是“有”,还非常“全”,在完整的证据链下,就算他死鸭子嘴硬宁死不招,判他挨颗花生米是绝对没问题的。
因此,在面对警方列在他面前的一桩桩证据时,詹慕闲的反应非常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不仅交代了谋杀王乐娟和杜鹃的犯罪经过,还附带了大段大段的心路历程——如何痛苦、如何无助、如何挣扎,又如何坠入犯罪的深渊——总而言之,就是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在社会重压下苦苦压抑自我,在饱受精神折磨后最终酿成大错的苦情中年男人。
不过市局的刑警们当然不吃他卖惨的那一套。
他们想知道的只有詹慕闲是如何杀死王乐娟和程娟娟两人的。
根据詹慕闲的交代,在认识了王乐娟后,他发现对方就是当年和自己的哥哥谈过恋爱的笔友,进而萌生了复仇和爱慕混杂的复杂感情,遂主动与对方深入接触,并策划如何报复。
就像柳弈和戚山雨曾经推测过的那样,詹慕闲诱哄王乐娟下载了一个“小众”又“时髦”的交友APP,好避免在一些常用的软件上留下两人频繁交集的信息,并在交往中逐渐赢得了王乐娟的好感,成为了她的暧昧对象。
案发当日,詹慕闲早早就在王乐娟所住的单元楼外盯梢。
保姆刚刚出门买菜,詹慕闲就带着加了大量倍他乐克和地高辛的“保健品”登门了。
王乐娟给他开了门,并在他的哄骗下,毫不设防地就喝下了那瓶加了料的保健品。
半小时后,药效上来,王乐娟捂住胸口,难受地脸色发白,詹慕闲假意把她搀扶到床上并替她“叫”了救护车,实际上却是冷眼旁观王乐娟愈来愈痛苦,没挣扎几下就咽气了。
确定王乐娟确实死了以后,詹慕闲收拾干净自己来过的痕迹,并用他做的强磁仪破坏了王乐娟的手机,却没注意到就在旁边的电子闹钟也一起遭了殃。
他是个兽医,对各种药物都有一定的了解,而且还特地为此做了大量的研究,因而笃定王乐娟的死状像极了心源性猝死,120的出诊医生在听说对方近期有严重的心梗和心脏手术病史后,一定不会怀疑死因有可疑。
只要医生如此判断,杜鹃和保姆也大概率不会质疑,只要死亡证明下来,遗体拉到殡仪馆一火化,那么她体内那些过量的药物就无迹可寻,永远也没人能证实她是被谋杀的了。
至于杜鹃,詹慕闲给出的杀人理由是,姑娘和她的姨妈长得很像,不管是名字还是性格,都完全符合他哥当年迷恋的清纯小白花的形象,于是他便产生了扩大复仇的欲望,将罪恶之手伸向了完全无辜的女孩。
杜鹃先前就见过詹慕闲,知道对方是姨妈最近新认识的好友。所以当詹慕闲以“想要出席王乐娟的遗体告别式”为理由与她取得联系时,姑娘根本没有一点儿警惕心,很轻易地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