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搅浑水。
沈惊鸿虽然不知道那位“连山肃”什么来头,但光凭一个名字就把九重天惊动成这样,绝不是什么善茬。
沈醉同他说过,是一道声音把他引去了法场,那道声音没来由的让人信服;黑蛟也信誓旦旦地说过“主人”绝不欺骗自己。
若是连山肃把九重天的人引来……不对,司默寒说过,沈醉是连山肃的唯一血脉,连山肃为何先前要指使黑蛟下鸩毒毒害沈醉?又为何引来神族捉拿沈醉?
还没捋出头绪,就见大批会飞的妖兵一跃而起,攻到云上和天兵打成一团。
兵器撞响听得人牙酸。
站在沈惊鸿身旁的鹤德主动道:“公子,我变本相,先带你回无妄城。”
沈惊鸿指了指神族所在的云端:“能不能把我扔云上去?”
看出鹤德神色犹豫,又道:“没看着神族手里都拿的弓箭,你一旦飞起来背对着他们就是靶子,回不了无妄城!”
鹤德还不动,沈惊鸿心生不耐,召出悬鱼刀横上鹤德脖子:“赶快!”
白光将悬鱼刀刀刃上的玄火映得几近无色,片刻后,化为仙鹤的鹤德“呖”了一声,伏下身等着沈惊鸿上来。
仙鹤猛地振翅腾空,罡风吹得鹤德背上的沈惊鸿睁不开眼,另一边,沈醉抬手撑起天上那架彩虹结界,在他视野里倏然变成一个小点儿。
沈惊鸿握紧刀柄,脚踩仙鹤脊背一跃而起,刀锋上的玄火腾地烧旺,笔直地劈向那天兵将领!
将领以弓迎击,沈惊鸿一口气也不让这人喘,“呛啷”兵器作响,神族将领步步后退,没留神半只脚猝然踩空,身子一仄,马上要从云端坠落,却伸手扯住最近一名天兵,将那人扯下云端,随即自己借力站稳。
无辜被抛下去的天兵“啊啊”哀嚎未停,将领已然盯着沈惊鸿手中的悬鱼刀沉沉道:“你是谁?为何能使这柄刀?”
不及沈惊鸿开口,将领身后另一个天兵突然跳出来:“这是南天门擦石像的岑浪!擦不干净总被受罚,我见过他被上司揍,好几次!”
将领脸上露出一个明显带有鄙夷意味的笑,不阴不阳道:“既为九重天同僚,何故将刀对准自己人?”
沈惊鸿笑眯眯摆了摆手:“别,在下可不配给神君当同……”
“僚”字未出口,劲风忽悠从身后灌来间隙工夫,他不由得想,这神族品行真端正,眼看自己要摔把同僚拽下去垫脚,还故意跟他说话让他分神,趁机怂恿手下从身后偷袭他。
外表森然笨重的悬鱼刀在沈惊鸿手上犹如一柄没什么重量的桃木剑,轻轻松松转出两个挽花儿,正当要砍向背后偷袭之人,一股梧桐花香飘进鼻腔,沈惊鸿及时收手,刀刃擦过那抹纯白的衣摆,他生生吓出一后背冷汗。
梧桐花香的主人先他一步,二指钳住天兵刺来的剑锋,猝然往前一推!
只凭两根手指,愣是用另一头的剑柄将那天兵推下远端!
沈惊鸿心有后怕,开口抱怨:“你来了也不吱声,刚才差点一刀砍你身上!”
沈醉笑盈盈侧过头看他:“吱吱。”
他瞪沈醉一眼,沈醉却只笑盈盈看回来。
云上其他神族见了沈醉,表情个个是十分精彩:“连山肃!连山肃的孽种!”
他们喊的声大,却谁也不敢往上冲,因为云上其实并没太宽敞的地方,稍有不慎一不留神可能就被沈醉一招打得坠下去了。
沈惊鸿在云上踏了踏脚,这应是用的法术加固,能让这一大团云雾变成能踩上去的实地。
不过既是能摸的到的实地,就应该就能砸裂。
“慌什么!”神族将领道,“沈醉只有一个人!我们……”
刚才就是这人不让沈惊鸿把话说完搞偷袭,沈惊鸿也不打算让他说完,扬起刀照着脚下就劈
“老子不是人?”
裂痕当即随刀落现出,如同裂冰一般的细微声响钻进耳,沈惊鸿早有准备,转身双手一气呵成抄住沈醉的脖子。
眨眼间,云如冰块碎成两半,天兵如雨点呜呜嗷嗷掉下去。
“喘不来气了。”他听见沈醉小声道。
发觉自己圈在沈醉脖子的手勒得太紧了些,这才松开手。
又忘了自己正身在半空中,眼睛登时瞪圆,好在沈醉立即伸手搂住他的腰,慢慢带他降到地上。
地上全是摔得哎哎呀呀龇牙咧嘴的天兵。
沈惊鸿环视一圈,没见着那个将领,抬眼间,一支短箭正冲向沈醉后脑,距离大约只有几寸,白火堪堪燎焦沈醉一缕发丝沈惊鸿立即挥刀打掉那支短箭。
也将提到喉咙的心脏咽回去,同时顺着那短箭的方向看去。
天兵将领张开一双黑色翅膀,定定地俯视他。
“哪来的焦味儿?”沈醉像小猫捉自个儿尾巴似的回头去看自己头发,“他是不是烧我头发?他烧我头发了!”
沈惊鸿被这突然暴露的稚气击得心口发软,安抚地拍了拍沈醉的背,指了指半空中的天兵将领:“宝贝,那个能飞的乌鸦烧的,你去把他打下来?”
沈醉刚要飞,又蓦地看向他,眼神腻腻歪歪还含着些后知后觉的惊讶,沈惊鸿担心自己刚才秃噜出口的“宝贝”勾出这小子更不合时宜的话,使劲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去!”
地上的天火还没灭。
大大小小的火团“噼啪”作响,时不时迸溅出大把火星。
沈惊鸿不禁想,在九重天上的时候,要是偷摸去学些法术就好了,至少学个灭天火的口诀。
沈醉在天上和那乌鸦打得直冒火星儿,沈惊鸿脱了外衫,小跑上去,沿途抽灭了好几个妖族百姓身上的天火,只是没过多少功夫,两条手臂就酸得像不是自己的了。
好不容易逮着喘口气的工夫,看见一个白发老妪快步走向他,赶快制止道:“大娘,别往我这儿走了,这边天火没熄,你先去无妄城方向避难……”
那老妪忽然跑起来,跑得踉踉跄跄,二人之间只差一步之远,沈惊鸿伸手去扶,老妪却没有接住他的手,一抹寒光从下方乍现,沈惊鸿只觉肋腹一凉。
他及时抓住老妪的手匕首刀尖那部分已经刺入他的腹部。
老妪的力气并不能与他抗衡,他拔出了身上的匕首,连带着将那老妪甩到地上。
他看向老妪的脸,仔细地看,确认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老妪见一击失败,回过头朝其他妖族大喊:“这是那肺痨鬼的宠妾!大家一起抓住他!沈醉那肺痨鬼有情有义,一定束手就擒!”
有情有义。
“有情有义”远比匕首的刺伤痛得多。
沈惊鸿眼珠发烫,扬起悬鱼刀在地上划出一道玄火,逼得正朝他一拥而上的妖族纷纷顿住脚!
他刚要将所有的德行抛到脑后,一刀砍了眼前这老太婆,老太婆却“哇”一声哭嚎道:“让九重天的人把沈醉带走吧!他们要抓谁就抓谁,别跟九重天的人打!让我们过两天消停日子吧!行吗?求你了!”
周围只受轻伤的天兵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打量着沈惊鸿,虽不上前,却肆无忌惮地议论道:
“听没听见……那老妖妇说岑浪是沈醉的宠妾!”
“你别大惊小怪,我也在妖界当过内应,我告诉你,这人靠这个当营生!以前跟九支夷就不清不楚的,九支夷为了他可是把侍妾全撵走了。结果这人看沈醉比九支夷厉害,转头又傍上沈醉!”
“不会吧,这男的看着挺端正,这么不要脸?”
“操!”九支夷不知何时从城门走了出来,掐着腰怒骂那几个天兵,“你们都给我闭嘴!我连阿浪的手都没有摸过!别胡说!”
九支夷的声音很快被更多的议论声淹没。
“石像擦不干净,没想到色诱的本事不小!”
“好歹也是九重天的神族,委身一个妖怪,不嫌恶心啊?”
“他算什么神族,凡人飞升,终究摆脱不了肮脏的血!”
“还有还有,你不知道他以前老底儿,就是个要饭的!后来仗着几分姿色卖身给有钱人才混上来的……”
“啊?这么脏?”
“不光这样,就这出身,后来还造反呢!”
脏?
沈惊鸿膝盖一软,仿佛又跪在了当年的法场。
周围都是看热闹的百姓,一双双眼睛,有好奇探究的,还有已经认准了他是穷凶极恶之人,恶狠狠地用目光剐着他,恨不得爬上来抢走刽子手的砍刀,亲自一刀砍下他的头颅。
“沈惊鸿,你坑杀俘虏!你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就是,怎么还不砍掉他的脑袋!”
“哎,老兄,你拿碗干什么?”
“等会儿砍完头,接点这人的血,人血能治病你不知道么!”
瓷碗一下子被一双纤细的手打翻,摔在地上“啪嚓”一声。
年轻女子发出颤抖的声音:“沈将军是一等一的好人!你们别这样辱他!”
女子身边那男人将她从上打量到下:“好人?榻上功夫好吧?你是青楼的?哪个青楼?”
女子气得肩膀直颤:“你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