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走出灵堂,门外没个人影,伙房飘着炊烟,院里晒着一溜衣衫和几双布鞋。
被绑着的门客求他快去叫他师傅,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还是对着近十口棺材感受到了什么错觉,自己吓自己,把自己搞得涕泪横流。
陈子轻敷衍地回了声,慢悠悠地朝着邢剪的小屋走去,那毒很炸裂,连仵作都查不出来,死状是疯癫发作,没别的异常。唯一的破绽是毒发身亡三日会长毒斑。
要是原主死了,那这个破绽就很难被人发现,毕竟尸体那个时候多半刚好封棺出殡,谁会去看一个棺材里的死人小臂呢。
原主,俞有才,郭大山,彩云都是被毒死的。
胡老七是溺亡。至于赵德仁,陈子轻猜他在姜家,目前还没确认。
古时候的大户人家好比现代的豪门,各家之前都有安插眼线埋伏的吧,赵德仁如果真的藏在姜家,张老爷会丁点信息都查不到吗,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他肯定很想杀人灭口。
陈子轻把手塞进七分袖里揣着,张老爷怕是已经自身难保,顾不上赵德仁了。他想着事情进屋,瞧见邢剪躺在床上,视线一扫,往小桌边沿的佛像碎块上落。
“师傅,大师姐的佛像能粘起来吗?”陈子轻掩上门问道。
邢剪闭口不言。
一只手抚上他额头,又移下来探他鼻息,趴在他心口听他心跳,他终是憋不住地闷笑着,一把将人捞上床,压在身下,困在臂弯里。
“不是无所谓师傅在不在吗,不是扬言终有一别吗,怎么师傅只是没及时理你的话,你就这般傻气。”
陈子轻把自己深陷在床褥里,对着邢剪笑笑。
邢剪目光灼热地俯视他一瞬,干燥的唇贴上他眉心,亲一下,又贴上他左右两边眼皮,各亲一下,再是他的鼻尖,两侧脸颊,嘴,下巴。
陈子轻没被邢剪这么纯情温馨地亲过,他有点呆。
邢剪眯起眼眸,手掌在他腰肢上抓弄:“喜欢师傅这样亲你?”
陈子轻点头:“喜欢啊。”
邢剪一愣,他把脑袋埋进少年脖颈里面,震动的胸膛紧贴上去:“你诚实的时候是真的诚实,撒谎的时候也是真的满口胡言。”
陈子轻无力反驳,他推了推身上的大山:“你别压着我,我肚子都被压扁了。”
“不就是饿的,这都要往师傅头上算。”邢剪笑着用右手撑起身子,左手假肢按上小徒弟的衣襟,坚硬的木制手指一挑麻布料子,“胸脯也压扁了。”
陈子轻说:“本来就是扁的。”
邢剪又笑。
陈子轻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
“起来,给你把药上了。”邢剪捞住小徒弟的后背,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他靠坐在床头,从枕边拿了个瓶子。
陈子轻纳闷:“我没受伤,上什么药。”
邢剪扒开瓶子上的红塞子:“手拿出来,朝上摊开。”
陈子轻照邢剪说的做,这才看见他双手的手心有淤痕,渗着很多血点,是他昨晚在井边拉管琼跟门客的时候勒出来的,勒得很深,他都没发现。
白色药粉倒下来时,陈子轻想把手抽回去,邢剪早有预料,提前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乱动。
陈子轻脸上的血色褪了些:“这有点疼啊。”
“忍着!”邢剪语态严肃,眉间却是压出深痕,他提着气给小徒弟把两只手上好药,整个后心一片湿冷。
陈子轻由着邢剪撕布条包他的手,他的那股子疼慢慢被别的感觉取代。
“师傅啊。”
“说。”
“大师姐的那个佛像……”
邢剪将布条多出来的部分塞进去:“佛像能粘,但粘上了也有裂痕。”
陈子轻说:“再给大师姐买一个吧。”
邢剪把他往身前托了托,大手揉乱他的刘海:“那你回头问问你大师姐。”
“好吧。”陈子轻窝在邢剪肩头,没一会就眼皮打架,意识下沉。
邢剪摸小徒弟腕上的细长疤痕,拇指来回蹭着。
小徒弟睡得不安稳,不时抽一下。邢剪屈起腿,让他滑进自己的胸膛里,他们紧密相连。
“师傅日后都跟着你。”邢剪拍着小徒弟的后背,“你去哪,师傅去哪。”
小徒弟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擦过他下颚,痒在他心里,他控制着力道掐起小徒弟的脸:“可好?”
“你不说话,那便是好。”
邢剪将小徒弟的脑袋摁回怀中,他不用佛来渡了,他甘愿受苦挨罪。
屋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传来二徒弟的喊声:“师傅,我煮了粥,你和小师弟吃不吃?”
邢剪道:“歇着去。”
魏之恕气色很差,但他好面子,他装作不以为意:“我不歇了,我等会把昨日拉回来的木材,”
“歇着去!”邢剪压着嗓音吼。
“是。”魏之恕孩子气地耸着肩去屋里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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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喂了几口粥,醒来已是太阳高照,他坐在桌前吃着放凉的粥:“好像忘了什么事。”
粥快吃完的时候,陈子轻手中勺子一丢,匆匆跑去灵堂。
门客看起来只剩一口气了,陈子轻掉头去找邢剪,他在猪圈旁找到人,直奔主题:“师傅,我骗门客说他身上还有鬼,他想让你帮他除掉,你做做样子。”
邢剪看猪吃食:“为什么要骗人?”
“故意吓唬他的。”陈子轻踢了踢草皮,“他在张家不是翠儿说的研制药材,是制毒。”
偷瞄一眼邢剪,陈子轻继续说:“那家伙为了毒药的效果拿人做实验。我中的毒,就是他制的。”
顿了几秒,补上一句:“是,是张老爷授意的,他派人给我下毒,想要我死。”
邢剪的目光从长了膘的猪仔转向小徒弟:“你和张老爷有什么过节?”
陈子轻说:“没有过节,我只在当戏班杂役那晚见过张老爷,之前根本不认识。我一个义庄小伙计,哪能结识到张老爷,想想也不可能。”
邢剪走到小徒弟跟前,自上而下的目中带有审视:“既然没过节,那张老爷为什么要置你于死地?”
陈子轻满脸的迷茫:“不知道啊。”
关于我为什么得罪张老爷这件事,我是不知道吧?
没有解锁原主的记忆信息。说明原主的确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毒手。
陈子轻陷入思索,那这么说,是不是张老爷以为原主撞见了他的秘密,其实是他想多了。
“无妄之灾!”
头顶响起邢剪的低怒,陈子轻认同地叹气:“是啊,无妄之灾。”
陈子轻拉住邢剪的胳膊,催促道:“师傅,我们回去吧,门客要不行了。”
邢剪铁青着脸:“管他死活。”
陈子轻在邢剪耳边说了悄悄话,邢剪的面部抽了抽,遂了他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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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让门客在院里狗爬,沿着童子尿的水迹爬。
门客爬了几圈,觉得自己好多了,他这想法从心里渗到了脸上。陈子轻没眼看,创伤后遗症带来的影响力难以估算。
陈子轻又想,他怕鬼不丢人,和他一样的多了去了。人怕鬼是普遍现象,靠毒害人的家伙都不例外。
门客躺在地上晒太阳。
陈子轻斜斜靠着伙房门框啃翠儿做的饼,门客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有用也没用。
张老爷会通过对他放血不成,联想到他的师傅邢剪身上吗,必然的吧。
义庄不安全。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饼东张西望,但似乎……没什么异动。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陈子轻的思绪,他循声望去。
邢剪突然就把椅子炒起来砸了:“马上滚出义庄。”
门客巴不得离开这个阴气重的鬼地方,他跪地爬起来,也不求人给自己把手上的绳子解开,就那么绑着手往外走。
陈子轻目送门客跌撞着走出墙洞,那家伙走了,他就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死,死在哪了啊,他还要看对方入土呢。
没等陈子轻想出中和的对策,就听邢剪喝道:“十日后滚来义庄,我替你除掉你身上的鬼印!”
墙洞外顿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门客大惊失色:“一次除不掉?”
邢剪的神色十分暴躁不耐:“你当恶鬼的印记是那么好除掉的?”
“那我十日后再来麻烦邢师傅。”门客讪讪离去。
陈子轻心想,邢剪是不是怕门客假意离开,实则找机会偷摸给他们下毒,所以才那么说的啊。
不过,门客肯定要找别的道士或者巫师,不会再来义庄的。
手上的饼被撕扯走了一块,陈子轻扭头看去,邢剪把饼塞进口中:“他被鬼气侵蚀,活不过这个月。”
陈子轻一惊,门客疑神疑鬼一惊一乍不是错觉啊。那门客会再来的吧,来了就死这了。到时他就能看任务的进度条有无变化了。
邢剪突起的喉头一滚,很大声地吞掉饼:“你跟他们先吃,师傅去上茅房。”
陈子轻:“……”你这不用说出来的吧,我手里的饼都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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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客在林子里找了棵树,背过去磨手上的绳子,他看见义庄师傅出现在他面前,顿时停下磨绳子的动作,脑子飞速转动,想不出对方找过来的原因。
邢剪抱着双臂:“解药。”
门客心下怪异,小徒弟似是真的能要师傅做什么就做什么,而这师傅对小徒弟的在意程度……不寻常。
想到了某个可能上面,门客的眼神变得兴味起来。
一块土疙瘩被踹飞起来,正中他鼻梁,硬邦邦的像铁块,他有一瞬间感觉自己的鼻梁断了,疼得眼前发黑惨叫连连。
邢剪又踹了一块到他小腿上面:“没听见老子说的话?”
门客承受不住地往地上一跪,他抖动着,戒备地盯着这个力大如牛的野蛮人:“你的小徒弟没事,毒对他没用。”
“看来你是没听见。” 邢剪低头找更大的土疙瘩,他不近身攻击,就在原地踢土块,有力道的加成,土疙瘩能砸死人。
“没有解药!”门客急忙大喊,“那个毒是无解的!”
邢剪的面色沉了下去。
门客满头冷汗地飞快道:“我只是拿钱制药,张老爷才是幕后指使人,你想给你小徒弟报仇就去找他。”
“你能对付鬼,张老爷说不定会找上你,用你的三个徒弟逼迫你为他所用。”
门客眼珠一颤,开始神神叨叨:“我得赶紧走,我死也不要再回张家,死也不要再回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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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剪在林子里走了走,终于压下负面情绪回了义庄。
陈子轻正在跟翠儿讲她小姐的尸体可能在哪。他本来不想在这个时候透露,是她总问,还说要去找门客。
翠儿听得攥紧了筷子。
陈子轻提醒道:“你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告诉秀才,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翠儿红了眼:“我只想快些让小姐入土为安。”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陈子轻语重心长,“你的小姐地下有知,也希望你把自身安危放在第一位。”
翠儿的眼泪流到饭上,被她吃到了肚子里,她垂着头不停扒拉米饭。
陈子轻说:“这些天我大师姐的伤要换药,吃喝也不太方便,辛苦翠儿姑娘了。”
翠儿难为情,要不是她把门客带来义庄,师徒几人哪会有这一遭,小伙计竟然还心存感激,她脸上火烧,坐不下去地端着碗筷到外头吃去了。
陈子轻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吃掉,翠儿的厨艺真是不错,他盛了饭端给魏之恕,出屋门就见到邢剪立在井边,朝里面打量,不免有点奇怪:“师傅,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邢剪回头,“那碗饭是给我的?”
陈子轻说:“二师兄的。”
邢剪的脸马上就拉了下去:“你就知道你二师兄没吃,不知道你师傅也没吃?”
“……”陈子轻温温柔柔地哄着,“师傅你不要生气,我给他送去就回来,陪你吃饭。”
邢剪立刻就没了火气,他手一挥:“快去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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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把饭送到魏之恕的床边。
魏之恕背对他躺在床上,一点回应都不给他。
“二师兄,你趁热吃吧。”陈子轻说,“不够就喊我,我再给你盛。”
魏之恕依然没动静,陈子轻转身就要走,身后响起没事找事的声音:“我有手有脚,要你给我盛饭?”
陈子轻没有搭理。
魏之恕轻轻笑起来:“从前你很排斥驱鬼相关,觉得学起来要接触到那些很瘆人,你不学,就也不准我学。”
陈子轻脚步一停,这是跟他算账了。他心里很无语,嘴上说的是:“都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魏之恕猛然翻身坐起来,动作幅度太大牵动伤口引发了身体不适,他干呕着往床前趴,陈子轻快速跑去墙角拿了盆递过去。
魏之恕对着盆吐得稀里哗啦,他都这样了,还不忘抱怨:“要不是你,我会被邪祟附身?”
小师弟把盆放地上,用袖子给他擦嘴,丝毫不嫌弃他的呕吐物,他愣了愣,偏开头,自己擦掉,深吸一口气,幽幽道:“不是你的错,是二师兄无能。”
陈子轻心力交瘁地配合发神经的魏之恕:“二师兄,你别……”
魏之恕呵呵:“别什么,别矫情?”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
魏之恕虚弱地下了床:“少假惺惺,你有师傅撑腰,何至于怕我。”
陈子轻说:“师傅待我们三个是一样的。”
魏之恕似笑非笑地盯视小师弟,把他盯得不自在眼神躲闪了,才觉察到姗姗来迟的痛快:“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出去出去出去,看着你,二师兄饭都不想吃一口。”魏之恕阴沉沉地赶人。
陈子轻默默走到门口:“二师兄啊。”
魏之恕长了血丝的眼睛瞪过去:“干什么?”
陈子轻犹豫着说道:“你刚才吐完嘴里臭臭的,记得漱个口。”
魏之恕:“……”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这破饭不吃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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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陪邢剪吃完午饭就叠元宝,一百个完成了便去给管琼跟魏之恕煎药,药煎好了去看秀才,顺便陪陪阿旺,他一刻都没停,忙得要靠邢剪喂他水喝。
邢剪跟着小徒弟去了秀才那儿,他们待了两柱香时间就找地儿挖野菜。
大徒弟二徒弟在养伤,暂时做不了义庄的大小活,那个翠儿有空闲却不会,她只照顾大徒弟,年纪相差不大的两个姑娘能聊上话。
邢剪抓了两把野菜喂猪,剩下的喂鸡,他走到树底下,拍拍坐在草丛里靠着树打瞌睡的小徒弟:“师傅都喂完了,回吧。”
陈子轻打着哈欠伸手。
邢剪板着脸训斥:“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想师傅抱?”
“……不是啊,我只是要,”陈子轻没解释完,眼前就落下一大片阴影,一双结实修长的手臂穿过他咯吱窝,将他抱了起来。
邢剪用额头碰了碰小徒弟的额头:“看在你今日没有乱跑的份上,师傅就抱你走一段。”
陈子轻试图再次解释,嘴被啃了一口,他下意识张开,强烈的男性气息进到他嘴里,逛了许久才退离。
邢剪托着小徒弟的屁股,手掌向上做出拢抓的形状,颠了颠道:“只抱你走一段,别贪心地想要师傅抱你走完全程。”
陈子轻把红肿的嘴闭上了。
邢剪抱着没什么重量的小徒弟走在草叶繁茂的小土路上:“怎么不说话?”
陈子轻含糊不清:“舌头疼。”
“太嫩。”
陈子轻对着邢剪的耳朵吹口气。
邢剪的耳根刷地通红,全然没了刚才仗着年长的老练和游刃有余。他恼怒又无奈地警告:“师傅有几日没让你哭叫了,你别招师傅。”
陈子轻立马当起了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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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日傍晚开始,邢剪发现他的小徒弟频频照铜镜,一日恨不得照个八百回。他好笑地打趣:“昭儿臭美上了?”
陈子轻忧心忡忡:“臭美什么啊,我的牙齿要掉了。”
邢剪从钱箱拿出银子给外面的翠儿,让她去乡里给两个徒弟抓药,掉头就关门问少年:“哪颗?”
陈子轻说:“好几颗。”
“指出来,我看看。”邢剪洗了手走近,在他的指示下去碰那几颗门牙,“的确晃。”
陈子轻六神无主:“那怎么办?”
邢剪粗粝的指腹搭在他洁白的下牙上面:“怎么办?不就是我邢剪要有个没门牙的娘子。”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没门牙”和“娘子”放一起,他该先纠结哪一个。
邢剪不逗他了:“擦点药固一固就能好。”
陈子轻急了,说话时舌尖扫到他指尖,口齿有些不清:“那你说我没门牙!”
邢剪干咳:“不说狠点你能长记性?”
陈子轻咬他的手:“可你这不又告诉我真实情况了吗。”
邢剪自作自受地把手指拿出来,搓掉上面的津液,声音粗哑道:“还不是不想你害怕。”
见小徒弟在看什么,他把布袍的下摆一甩,不给看了。
看了又不能对他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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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过几日遇见了更可怕的情况,他半夜把邢剪叫起来:“我做梦梦到牙齿掉光了。”
邢剪困懒道:“一颗都不剩?”
陈子轻快哭了:“一颗都不剩。”
邢剪哄拍着受惊的小徒弟:“只是梦罢了,不要放在心上,明早师傅给你当大马骑。”
陈子轻抽抽嘴,说得就跟我很稀罕骑你这头大马一样。
“好了,不慌了,睡吧。”邢剪耐心地亲亲抱抱了会,“昭儿乖。”
陈子轻重新躺回床上:“我这梦是有什么预示吗?”
“倒是没什么预示,”邢剪话锋一转,十分严肃,“但你睡觉的姿势不对。”
陈子轻意识到什么就想挪开,邢剪已经把他往身上一捞:“这样睡,就不会梦到牙齿掉光了。”
“……”
就这姿势,他会不会接着梦到牙齿掉光不确定,可他一定会梦到被一枪送到天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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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井废了,义庄请人重挖了一口。
陈子轻把粘起来的佛像拿去给管琼:“大师姐,只能粘成这样了。”
管琼并未去接:“碎就碎了吧,你找个地方埋起来便好,我与它缘分已尽。”
陈子轻想了想:“那我埋院子里的桃树底下,再买个新的给你。”
管琼却说:“不需要了。”
陈子轻:“啊?”
管琼不答反问:“院里几时种的桃树?”
“就今早。”陈子轻说,“挖井的时候有点闹,你没听见。”
管琼缓慢坐起来,陈子轻赶快去扶她,被她拒绝了:“大师姐自己可以。”
陈子轻收回了手:“你慢点。”
“好。”管琼淡笑。
陈子轻挠了挠鼻尖,也笑了一下。
师姐弟二人走到院里,挖井的几人还在忙,邢剪在原来那口废井上盖了块木板,上面压着石头。他手握锤击,往木板上打钉子。
“大师姐,师傅为什么要打钉子?”陈子轻好奇道。
管琼解释:“封灵钉。”
陈子轻吃惊道:“鬼奎还在井里啊?”
“师傅是为了万无一失。”管琼前言不搭后语,“小师弟,你去帮师傅。”
陈子轻说:“师傅一个人可以的。”
管琼扫了他一眼,他眨了眨眼睛,眼神询问。
“哎……”管琼轻叹。
陈子轻第一次听她叹气,半天都没回过来神。
“大师姐,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接跟我说,我有时候脑子不灵光,猜不出来。”
管琼把手放在他的头上,他震了震,由着她摸自己的头发,听见她道:“傻人有傻福。”
陈子轻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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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姜小姐所求的事情那日,陈子轻费了条裤子才让邢剪同意陪他去一趟。
陈子轻按照姜小姐透露的详细位置找过去,见到的是一处格外隐蔽的庭院,他的心底生出一种怪异的念头——这里不会就是姜明礼养1的地方吧?
院外没护卫看守,里面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陈子轻猫着腰,警惕地查看四周。
邢剪浑身上下尽是吃饱喝足的懒散:“昭儿,庭院就在这,跑不了,离亥时三刻还早,我们先去江边逛逛。”
“还早啊?”陈子轻眼睛一亮,“那我们想办法进去摸清布局地形吧。”更要搞清楚里面住的是什么人,虽然他答应了姜小姐,但也不能稀里糊涂就放火。
邢剪刚要拒绝,小徒弟就挂上他胳膊,亲他耳廓:“等这边办完了事,我们再去江边逛,好不好?”
他能说不好?不能。
于是邢剪带小徒弟去墙后,他半蹲着,拍拍自己的肩膀:“站上来。”
陈子轻两只脚前后踩到邢剪的肩上,被他扣着脚慢慢站稳,站直,伸出双手去够墙头,手皮都要摸秃噜了才摸到可抓的地方。
要是再摸不到,他就要动用那张临时技能卡了。
……
陈子轻爬到墙上去拉邢剪。
“一压就喊疼的小身板,能给你拉断了。”邢剪后退一点。
陈子轻一眨眼的功夫,邢剪就攀了上来,混着汗液和碎土的手掌捂住他张大的嘴,抱他跳进了院子里,给他带上蒙脸的面巾,自己也戴了一块。
陈子轻在邢剪的带领下东躲西藏,看见了几个护卫在附近巡逻,闲聊,气氛挺轻松。
都是高个子,宽肩劲腰大长腿,没见着正脸都很1。
陈子轻忍不住多瞅了几眼,他现在越发感觉这就是姜明礼的宝贝鸟舍。
邢剪忽然停在一间屋子的窗外。
“里面有问题?”陈子轻把手指送到嘴里打湿,学着电视里那样戳破窗纸,他正要往里看,
邢剪迅速抬手拢上他的双眼:“很脏。”
陈子轻扒着邢剪的手指,那我必须要看看有多脏。
“你不能自己看,不让我看。”陈子轻扒不开邢剪的手。
邢剪面红耳赤地粗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三只加一起都没你师傅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