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在迟帘走后就回了小城,姑姑怎么留他都没留下来。
不过他跟姑姑交换了联系方式,也承诺事情忙完了,有时间会过来玩。
陈子轻天擦亮便去集市上感受烟火气,他不知道出租屋楼底下齐聚了三辆低调的私家车。
三个发小下车看到对方,陷入漫长又诡异的死寂。
谁也没坑掉谁。
于是他们像是没做过表面功夫,均都披上一副无事发生的姿态上楼,又一起站在紧闭的屋门口。
拿出烟盒跟打火机,点烟,一时间狭小的过道上烟雾缭绕。
他们倚着墙抽烟,哪里有喝得不省人事的样子。
一个个的,全都有心机。
陈子轻拎着十块钱两个的西瓜回去,他看见那三辆车,往兜里掏钥匙的动作戛然而止。
迟帘昨晚回去做什么了,怎么把大部队召集过来了?
陈子轻无力望天,他知道迟帘的动向瞒不住,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只是过了个周末就全到齐了。
陈子轻无精打采地往楼道那边走,他上台阶。
季易燃的秘书迎上来:“少夫人,东西沉吗,需不需要我帮您拎。”
陈子轻怀疑人生:“你叫我什么?”
秘书低眉垂眼,和他老板如出一辙的作风:“抱歉,一时没改过来。”
“算了算了。”陈子轻看他态度这么好,就没为难他这个打工人了,“不要你拎,我自己可以。”
走了两步,瞥见了迟帘的助理,剩下那个精英应该是谢浮的下属。
陈子轻看看手里的两个西瓜:“你们要上来吃西瓜吗?”
三个下属集体表示他们不吃,这西瓜吃了,工作就该黄了。
陈子轻理解地点点头,自个儿提着西瓜走进楼道里,他住的是四楼,这会站在一楼就感觉闻到了烟味。
要不……
直接去厂里吧。
陈子轻在一楼的楼梯上蹭鞋底,他把鞋底的那点泥灰蹭得扑簌簌掉落。
“哎,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被找到了就不好藏了。”陈子轻梳理脉络,“况且迟帘回了趟京市,八成跟另外两个发小碰过面,透露了他的情况,以及他不会和哪个有情感瓜葛这事。”
陈子轻定了定神,抬脚上楼梯,他离四楼越近,烟味越浓,到了四楼,扑面而来的不止烟味,还有酒气。
这烟雾缭绕的,他像是进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会。
小神仙偷酒喝,打翻了酒壶。
陈子轻挥了挥飘到自己跟前的青烟,他去把楼道那边的窗户开大点,转身看着三个纷纷熄灭烟头的前任。
迟帘跟谢浮的脸上都有伤,不用问都知道他们互殴过。
季易燃没参与。
陈子轻看了季易燃一眼,还是他稳重。
把这一幕收进眼底的迟帘面部漆黑,谢浮阴恻恻地笑了笑。
陈子轻手上一轻,两个西瓜全被迟帘拎走了,他空出了手,没掏兜里的药匙。
“你们怎么都到我这来了?”陈子轻都不问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的了,省掉了。
谢浮轻声:“来看看你。”
陈子轻搓了搓指尖:“那看过了啊。”
过道里响起一道散漫悦耳的笑声,接着陈子轻就听见谢浮说:“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没给陈子轻想答案的机会,谢浮便示意他看低着头的季易燃:“迟帘已经进去过了,我跟他还没进去过,厚此薄彼可不好。”
陈子轻偷偷瞪迟帘,你连你进过我出租屋的事都说了?
迟帘拧眉用眼神回应安抚,用你的脑子想想,我会说吗,我又不是从前那个傻逼,吃点好的就往外招呼。
陈子轻想想也是,迟帘早就是大公司老板,不是没进社会的高三生了,哪那么没城府。
那就是谢浮揣摩出来的,他可以不承认。
陈子轻立刻就用这招:“迟帘没有进去过……”
对上谢浮那双含着笑意情意绵绵的桃花眼,他止住话声:“行吧,你们进来吧。”
“你们”里面的季易燃全程不发声,他不但摆出陈子轻喜欢的那种乖,还能拿到目的。
何乐而不为。
聪明人,用最简单的方法,拿到最大的利益。
迟帘无声地讥笑了一声,季易燃能把人留在身边那么多年,是有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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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里还算整洁,晨光从阳台洒进来,采光不好不坏。
陈子轻这座小庙挤进来三座大佛,他连喝水的杯子都拿不齐,就干脆一个都不拿了。
出租屋这边挤得很,陈子轻觉得自己没地儿下脚了,这三座大佛,有座他上周五跟周末已经接触过了,有座跟他半年前才分开,至于剩下一座,他们话聊还是三年半前因为山洪困在农家小院的时候。
都清瘦了。
都风尘仆仆浑身烟酒味,眼里都有血丝。
他们不开口打破难以形容的静谧,只是注视着他,目光或激烈,或深沉,或轻轻幽幽。
陈子轻去阳台站了会,头顶是他昨晚回来洗的衣服,都干了,随着燥热的自然风飘动,他回头说:“我九点上班,你们呢?”
三个总裁坐在小沙发上,西装裤下的长腿伸不开,场面憋屈又滑稽。
陈子轻想拿扫帚把他们都哄走,他嘴上说的是:“我去切西瓜,你们吃不吃?”
迟帘凭着提前重逢过的优势卖弄:“我胃疼。”
陈子轻说:“夜里来回跑长途,喝酒抽烟,你不胃疼谁胃疼。”
迟帘盯着他的T恤下摆,那眼神吓人,像是随时都要发疯地撩起来,埋进去,贴着他的肚子。
陈子轻默默把下摆塞进裤腰里,去厨房切西瓜了。
客厅里没什么可观赏的,牵扯三个年轻总裁心思的人在厨房切西瓜。
迟帘摸了摸颧骨上的搓伤,一夜过去看起来要严重许多,不过他条件太好,挂了彩也不难看,还是帅的,他吐口气。
“那望北遥像是突然多出来的,照着他这个模板做出来的人,就连证件上的照片都跟他本人至少八分像,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
谢浮闭目养神,季易燃在发愣,无人在意迟帘所说。
迟帘也不在意,顾知之的秘密比牛身上的虱子还多,他纯粹是为了不摇着尾巴去厨房,硬找的话题。
“他连借尸还魂换个壳子都不用,直接顶个假身份瞒天过海,我们三个半年都查不到他的生活轨迹,真够能耐的。”迟帘说,“要不是我刚好去我姑姑那里,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
言下之意,你们能顺着我过来,是沾了我的光。
谢浮弯了弯破皮的唇:“你一向运气好。”
好像除了运气,其他一样没有似的。
迟帘脸色铁青,转而一想,谢浮这家伙羡慕他,嫉妒他是顾知之的第一个男人,他顿时就爽了。
幸运感果然是比较出来的。
迟帘接到了孟一堃的电话,他掐掉,现在就是公司破产了,他都不会管。
下一秒,谢浮的手机响了起来。
也是孟一堃打的。
谢浮采取的动作跟迟帘一样,挂掉。
然后季易燃的手机发出震动,还是孟一堃打的。
季易燃关机。
京市,孟一堃把三个发小的电话都打了个遍,没一个接的,他坐在餐厅吃早饭,吃得心律不齐,让佣人去给他拿救心丸。
昨个晚上他做梦梦到了顾知之,那家伙在某个犄角旮旯过小日子被三个发小找到了,四人齐聚一堂,画面十分刺激。
他作为唯一一个旁观者,被刺激得惊醒过来,后半夜都没敢睡。
孟一堃打个电话试出发小们的反常,噩梦成真,他没叫人查到消息找过去。
先看发小们怎么个打法,他再决定要不要出面。
孟一堃抹把脸,难怪阿帘爸妈都渐渐死心了,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打死结,阎王爷怕是都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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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西瓜切成八片。
陈子轻吃了两片,迟帘吃了两片,谢浮吃了一片,季易燃吃了一片。
“谢浮,季易燃,你们就吃一片啊?”陈子轻问道。
“我吃一片两片都行。”谢浮拿起剩下的两片西瓜里的其中一片,优雅地对着垃圾篓吃了起来。
陈子轻看向季易燃:“你呢?”
“我可以吃。”季易燃拿走最后一片西瓜。
迟帘后知后觉这是一计,真他妈狗,这两人故意的,为的是引起顾知之的注意,让他主动跟自己说话。
陈子轻有股子风雨欲来的感觉,他不能再和三个前任待一块儿了。
不然的话,要么是看着他们在他这儿打架,要么是看着他们发病互相放冷箭,他谁也管不了,只能站着看着,一不留神就会成为一碗水端不平的家长。
陈子轻说:“我真的要去上班了,你们打算怎么着啊。”
他的不安慌张浮于表面,让人不忍。
谢浮起身:“我也准备回去了。”
陈子轻看迟帘跟季易燃:“你们一道回去的吧。”
季易燃沉默着站了起来。
迟帘靠在沙发里不想动,更不想依葫芦画瓢假模假样,他胃难受,本就白的脸更白了,惨烈又凄楚,被他漆黑精致的眉眼一衬托,好似索命的鬼魅。
大老远的过来,抽了几根烟,吃了两片西瓜。
这就要回去了。
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陈子轻顾不上他们的想法,三个让他头大,他只想快点送他们出门。
谢浮快到门口的时候,似是想起来个不大不小的事情,徐徐地问他老婆:“你每天都和谁说茶语?”
迟帘的后背猝然离开沙发,谢浮除了装模做样,竟然还有第二手,他胃不疼了,迅速加入前任战队,和另外两位一起等不言而喻的答案。
陈子轻支支吾吾:“就,就找人说啊。”
谢浮思虑片刻:“互联网时代,你每天这样,难免不会被人拍下来发到网上引起舆论。”
陈子轻抿嘴:“我就说我只是跟顾知之长得像,我不是他,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谢浮笑:“我们倒是没关系,是你的生活会受到影响。”
陈子轻垂下来的睫毛眨动。
“当然,你可以雇用一个人满足你的需求。”谢浮说,“这不失为一个可取的方法,但是——”
年轻的上位者只是顿了一秒,带来的压迫感已然让人心惊胆颤。
然而他笑得十分文雅松散,毫无危险性的样子:“你才因此遇到麻烦事不是吗,十八岁的男高生。”
陈子轻难为情,他这个岁数还跟高中生扯上关系。
谢浮的眸光像痴情人的吻,寸寸地在他脸上游移:“你也知道,你有招人的特质。”
陈子轻心说,我不知道。
谢浮用云淡风轻的口吻道:“我提议,我们三个轮流。”
陈子轻倒抽一口气:“什,什,什么?”
迟帘盯着他,按耐不住地插了一嘴:“我,谢浮,季易燃,我们三个前任,轮流上门服务。”
陈子轻往后一踉跄。
季易燃伸出一条手臂,以防他摔倒的时候能及时托住。
陈子轻没摔倒,他扶住门框:“不用了。”
“我只是提个想法。”谢浮没半点强人所难的意味,“决定权在你。”
陈子轻不太敢跟谢浮对视,一对视他就有种肠子都被看穿的感觉:“我不能离开这里,我有事没做完,你们的事业都在京市,两个地方离得远,你们……”
谢浮笑着抬了下手,在他停住的时候说:“我个人没有行程上的困扰。”
迟帘懒声:“我也没有。”
季易燃虽没回答,答案写在面上。
陈子轻被他们身上强大的气场被包围住了,他头昏脑胀:“现在不行,过段时间吧,等我处理好我的事,你们也别来找我了,会影响我。”
“可以。”季易燃低声,“你看着来,我们配合你。”
迟帘和谢浮没发表不同的意见。
这事就这么定了……???
陈子轻目送他们下楼,感觉自己被他们办得明明白白。
果然跟聪明人打交道,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子轻三魂六魄都在飘:“444啊,我怎么有种他们抱团的错觉?”
系统:“蠢。”
陈子轻没因为这个单字的评价而不满:“真的抱团了啊?为什么?没必要的啊,我又不能和谁产生情感牵扯。”
系统:“除了有情感牵扯的爱,还有没情感牵扯的性。”
陈子轻屁股凉凉的:“不会的,他们不是那种人,他们都把性建立在爱的基础上面。”
系统:“哦。”
陈子轻仿佛已经看见了架构师设置的感情线终点,他们一聚齐到他面前,终点就快了进了,他愁云惨淡地说:“这么下去,我走的时候,他们一个都不会少,都要看着我走。”
系统:“哦。”
陈子轻:“……”怎么还阴阳怪气呢。
他把客厅收拾收拾就去上班,那三人从进门到离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展现,他们统一战线了。
前任不是情敌的关系吗?
别纠结了,别想了,只要他们别发病就好。
等他走了,希望他们可以像今天一起出现在他这里一样,每年清明结伴去给他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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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陈子轻在忙碌中度过,他被女同事约去下馆子,吃小龙虾吃得嘴巴都肿了。
女同事羞涩地对他表达心意。
陈子轻呛咳,下垂眼红了,鼻尖也红了。
女同事母爱泛滥,又是给他递纸巾,又是给他递水杯。
虽然他五官略微土气了点,不是时髦有冲击性的长相,但他有一八零,瘦瘦高高的少年体格,一点都不油腻,小麦色皮肤,有一双可爱的狗狗眼,耐看,工作认真,为人朴质正直,情绪稳耐心足,在厂里很受欢迎。
车间小姑娘们都在蠢蠢欲动,所以她才赶紧出手,怕再晚点就错过了。
陈子轻缓了缓,很不好意思地拒绝女同事。
“没事儿。”女同事故作轻松,“我也没抱多大希望,哈哈,我就是寻思不快点说,后面就没机会说了。”
陈子轻抽几张纸巾给她。
女同事擦眼泪:“你跟京市豪门圈那位顾什么的,长得还真是像,越看越像。”
陈子轻说:“就是我。”
女同事震惊得手一抖:“你不是望北遥吗?”
她难以平复,鼻涕出来了都忘了擦:“这么大的秘密,你就这么跟我说了?”
陈子轻又给她纸巾:“我相信你的为人。”
女同事擤着鼻涕,瓮声瓮气地说:“你不怕我因为没看出你是个gay,还被你拒绝恼羞成怒到处发疯?”
“不会的。”陈子轻说。
女同事确实不会,她又不是那种烂人:“我还是叫你北遥吧。”
“北遥,不要随便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女同事善意地提醒,“人心隔肚皮。”
“谢谢你的提醒。”陈子轻道谢。
季易燃看样子不会再一次送他脱离他们的小圈子,他们绝对派了眼线在他身边,他插翅难飞,秘密马上就不是秘密了。
三人那外形身份家世,根本低调不起来。他要赶紧完成同行的遗愿换个地方,做回顾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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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暂时依旧找路人说茶话,他这个周末去了县里。
“444,那个同行会驱鬼做法吗?”
系统:“不会。”
陈子轻边往程项开的店方向走边想,同行经历得少了,像他经历得多了,会的就多了。
“我每次任务失败都只是被分配中央网仓库积压的滞销品,同行怎么会死呢。”
系统:“所谓的遗愿,只是登出状态的遗愿。”
陈子轻松口气,那就好。
第一个任务就能拿到满分的人多了不起啊,他希望对方能走远些。
陈子轻迟钝地回过味来,难怪他没有见到同行的鬼魂。
“444,我一共要做多少个任务啊?”
系统:“你猜。”
陈子轻:“……”
那就是不告诉他了,陆哥也不透露,看来是规章制度不允许。
“等我最后一个任务做完,你们就要核算我这一路的表现,看我能拿到多少积分。”陈子轻忧心忡忡,“积分关系到我的生命值,我真担心自己换不到一具健康的身体。”
系统:“祷告吧。”
陈子轻换了个问题,他问同样有没有跟程项建交。
系统这回竟然给他开了个小门:“程项喜欢上了那位宿主。”
陈子轻有些吃惊,一方面是同行的魅力,一方面是事情的走向:“那他直接问程项是哥哥还是弟弟,不就可以了吗。”
系统:“问了。”
陈子轻好奇:“没说实话?”
系统:“说了实话。”
陈子轻呆若木鸡:“那怎么……”
系统:“他填了相反的答案。”
陈子轻不懂:“为什么?”
系统:“在他的认知里,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也是他第一个任务拿满分的关键。”
陈子轻呢喃:“那换我,我是信的。”
系统:“一个宿主,玩玩npc得了,动什么真情。”
“很多事控制不住的。”陈子轻忽然想起他在这个世界的感情储存申请还没下来,他跟新系统催了催就进了小店。
“欢迎光临。”程项在整理货架。
陈子轻熟练地拿出阴阳眼通灵者的马甲穿上,很快就跟程项聊起来了:“你哥死后被困在那间合租房里,没有去投胎,我需要了解一点事,才能把他送走。”
程项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多时,陈子轻坐在小桌上吃程项泡的方便面:“我想知道总往窗外扔烟头的是谁。”
程项一脸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表情:“我不住在那里,不清楚这件事,我只知道我哥会那么做。他去世前一周,我去看他,他把烟头往外扔,我和他说不能那样。”
陈子轻喝口泡面汤:“你去那边待了多久?”
“就几天。”
陈子轻的余光瞟过程项的手,是长期做体力搬货物的痕迹,他问道:“你哥跳楼的原因是什么?”
程项叹气:“做生意失败,破产了,跳楼了。”
陈子轻恍然,破产了啊。
按照电影里的套路就是,生意失败欠了钱的哥哥把弟弟杀了伪装跳楼,用弟弟的身份生活。
可他要找的是扔烟头的人,不是找跳楼死的是谁。
陈子轻拿着叉子在泡面桶里找胡萝卜丁吃:“合租房是你哥破产以后才去租的吗。”
程项点头:“他生意失败,瞒着我不说,要不是我坚持去看他……我还什么都不清楚。”
“压力太大了,不想你跟着操心吧。”陈子轻吃掉泡面说,“你哥埋在哪?”
程项带他去了。
陈子轻到那儿发现墓前有花。
“是我哥生意上的朋友来祭拜他了。”程项说,“他朋友每个月都来。”
陈子轻揩掉鼻子上的小汗珠:“每个月都来啊,什么交情这么好,你把人介绍给我,我去处一处,看能不能找到有利于送走你哥的信息。”
程项听到后半句就同意了,他很想他哥能投胎的样子。
……
陈子轻按照地址找上门,那朋友是个光头,他在城里开了个烤肉店,生意挺好的。
光头客气地请陈子轻吃烤肉喝啤酒。
聊开了,光头拉着陈子轻唏嘘:“鹏哥羡慕他弟,在家开个小店挣小钱,安稳,每天没那么累,不像他,在外面劳心劳费,一无所有。”
陈子轻把这个线索放一边:“你们两个一起做生意啊。”
“三个人。”光头把三根烤串竹签摆在一起。
陈子轻随意地问出第三个生意伙伴的名字:“另一个不来看他啊?”
光头打了个酒嗝:“早就不联系了。”
“他们兄弟俩长得真像。”陈子轻吃烤串。
“仔细看还是有区别的。”光头说出双胞胎哪哪不同。
陈子轻听了,他把房东相册照片上的中年租户跟小店老板放一块对比对比,比不出什么结果:“程鹏往租房的窗外扔烟头这事,你知道吗?”
光头豪爽地砸了口啤酒:“这我不晓得,我找他都在外面,没去过他合租房,不过他生意失败后才有那么大烟瘾的,扔就扔呗,多大点事,那还不是烦。”
陈子轻没趁机引导高空抛物的危害,不合时宜,他有正事要做。
告别光头,陈子轻马不停蹄地坐车去县里见程项:“我听说你哥羡慕你。”
程项惊愕:“羡慕我?”
“是呀。”陈子轻说,“他羡慕你的生活。”
“我的生活有什么好的。”程项摇摇头,“我很羡慕我哥才对,我也想像他那样在外面闯,回来那么风光。”
“那你为什么不去闯呢?”
程项直白地说:“我没那个本事,也没出息。”
陈子轻若有所思,这对兄弟内心的愿望是想交换人生,但是现实中没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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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就是程鹏死后三周年,陈子轻提出做法祭祀,程项答应给他操办,乡下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过来了,甚至很远的亲戚长辈也有露面。
程鹏是混得最好的,他好面子,谁找他帮忙都会帮,亲戚们不好不来。
陈子轻听他们说自己遇到的邪乎事,给他们指点迷津,告诉他们,身体虚了才会被脏东西缠上。
不想被缠,那就多注意身体。
有个长辈在一旁听了半天,挺赏识陈子轻。
等到大伙儿走了,长辈跟陈子轻唠嗑,说自己很赞同他的看法,身体不好磁场就不对。
那长辈以前是赤脚医生,他说程鹏小时候生病,家里人以为是中邪了就去道观求黄符烧掉冲水喝,没用,他推断是过敏,跟程鹏说不要吃花生。
陈子轻问道:“弟弟也花生过敏吗?”
“双胞胎不能是这么个复制法,弟弟不过敏。”
陈子轻脸不红心不跳地藏起这个收获。他找机会让程项吃了花生,程项没出现过敏的反应。
程项是弟弟,身份没问题。
那死的就是哥哥。
双胞胎只是长得像,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不太可能有相同的习惯。
附身在中年租户身上的鬼魂生前那么扔烟头,死了还是下意识的那么扔烟头,抽烟往窗户一弹,一直都是他。所以答案是程鹏。
答案就是哥哥程鹏,就是他扔的烟头,没反转。
“444,程项跟我那同行说是他哥扔的烟头,同行反着填他了啊。”
系统:“聪明反被聪明误。”
陈子轻分析,同行发现程鹏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就在固定思维的影响下判定任务有陷阱,可能还会生出“我就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想法。
同行找啊查啊,最终在各种因素的促使下,填了弟弟程项。
把事情想复杂了。
这任务挺毒的,换他估计也错。
毕竟双胞胎的这个设定,一看就觉得肯定有用处,哪知道是烟雾弹。
陈子轻:“444,扔烟头的是程鹏。”
系统:“确定了?”
陈子轻:“确定。”
系统:“我再问你一遍,确定了?”
陈子轻不敢说了,他犹犹豫豫:“不,不确定。”
系统:“那就想好了再说。”
陈子轻瞅了眼没变化的遗愿清单,不是程鹏吗?不可能啊。
不对。
不对不对!
同行不管是填了兄弟里的哪个导致任务失败,那他没填的那个不就是正确答案吗,他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陈子轻的眼皮猛跳,除非是……不止一个人。
兄弟俩都有在晚上九点整,把烟头扔到过那间合租房的窗户外面?
陈子轻自我否定,他试探过程项,对方不会抽烟,那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不会。
况且扔烟头的时间是死的,出现那种可能的几率很低,除非是长期住在一起,还一起站在窗边抽烟。
怎么回事?
陈子轻决定招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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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需要房东的帮忙,他给中年租户打电话,找了个修东西的理由开门进去。
陈子轻拿出带来的东西做法招鬼。
当那面被砌起来窗户墙上一点一点浮出人影轮廓时,房东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陈子轻没管他,只卖力招魂,符纸在盆里的清水上扫过,弹出水珠,掠向点燃并排拿在指间的三根香上。
那人影渐渐清晰,和程项的体格相似。
是程鹏。
陈子轻试图和程鹏说话,没成功,他提起程项,提起光头,程鹏都一动不动。
直到他提那个早就没联系了的朋友,墙上的鬼影徒然扭曲了起来。
陈子轻大气不敢出,手上的香还是灭了,他赶紧退到房门口,手上不停地叠元宝,叠一个就丢一个,元宝落在地上形成一个图案。
程鹏的鬼影扭曲着,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嘶吼尖叫。
不一会,竟然又出现了一个鬼影。
从程鹏体内撕裂出来的,比他矮一些,瘦一些。
陈子轻人都傻了,这怎么,套娃啊?他小心地询问:“请问你是谁?”
鬼影周身怨气太大,房内阴风阵阵,陈子轻不敢大意,他火速叠好元宝,扣打火机点燃黄符扔进元宝堆里。
元宝烧起来,陈子轻看着那鬼影,脑中突然蹦出一个可能:“你是不是程鹏那个生意上的朋友?”紧接着就再次抛出一个猜测,“你被他害了吗?”
刚说完,陈子轻眼前的场景就变了。
郊外桥边停着辆车,程鹏跟一个矮个子男的发生口角,陈子轻在一旁听他们争吵。
做的什么钢铁生意,矮个子跟人合伙骗程鹏把老本都投进去。程鹏血本无归,失手拿砖头把他砸死了。
程鹏被欺骗的恨意促使他把人砸死后也没收手,不停地,一下一下砸动,砸得血肉模糊,血混着碎肉溅到自己脸上,十分可怖血腥。
陈子轻目睹程鹏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埋尸。
矮个子化身怨鬼缠上了程鹏,跟着他住进了合租房。
陈子轻回到房里,此时正是九点整,被砌起来的窗户露出来了。程鹏跟矮个子的鬼魂重叠,他们抽烟,朝窗外扔烟头。
地上的最后一个元宝烧没了,周遭恢复如常,陈子轻清理清理灰烬就叫醒房东:“没事了。”
房东又晕了过去,这回是高兴的。
陈子轻把房东拖出来放在墙边,他带上房门出去,之前他感觉到中年人被附身,潜意识里就认定是上一个租户程鹏。
没想到会有两个鬼魂。
程鹏生前扔烟头的时候,他那朋友的鬼魂和他一起,也算是鬼魂扔的。
而程鹏那晚跳楼是被附身了,他死后,鬼魂还和他一起,死了也不罢休的程度。
等等,遗愿只说找到晚上九点扔烟头的人,没说是当年还是现在,那如今的租户是不是也在答案里面啊?
到晚上九点的时候,堵住的窗户再现,租户刚好在家,程鹏附身在他身上抽烟……
岂不是,三个人?
不考虑被附身的人没有主观意识这个问题的话。
陈子轻再三斟酌以后,郑重地提交了三个答案,同行的遗愿内容逐渐消失只剩下了名字,他提起来的那颗心落了回去,整个后背都是湿的:“444,谢谢你给我的暗示。”
系统:“我只是在关爱智障。”
“总之很感谢。”陈子轻说,“那你下次能不能还关爱一下子?”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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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完成了第十个遗愿,只剩下迎接感情线终点,以及确保那一刻到来的时候,第九个遗愿的后半段没出岔子。
小城被暴雨冲刷,出租屋里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陈子轻不让他们进来,这个天气,他们一旦进来,那就不是只待一会的事了。
电影里都这样,雨很大,留下来借住一晚,总要好的坏的状况。
陈子轻叫他们想办法在小城找个宾馆住下来,别说五星的,四星的都没有,凑合着过吧。
三个男人没强行闯进来,他们转身下楼。
明明是坐车来的,不知道怎么身上都湿了,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湿鞋印,头上身上都在滴水。
陈子轻正要关门,无意间捕捉到季易燃拖地的左腿:“易燃,你……”
季易燃停步回头,他的眼底有隐忍又明晰的期待。
陈子轻后面的话已经滚到了嘴边,谢浮笑着,猩红的眼眯在一起,慢慢悠悠地看过来。
迟帘没笑,一张脸冷得掉冰渣子。
陈子轻想到他们一个心脏病,一个精神病,再去看瘸腿的季易燃,含糊地摆摆手说:“没什么,没什么,走吧,你们都走吧。”
……
三个前任还是都进来了。
他们挨个进出陈子轻那个小浴室,用他的洗发水沐浴露,穿上他的衣服裤子,紧巴巴地绷着撑着也无所谓。
大晚上的不知道抽什么风,都要吃葱油面。
陈子轻翻白眼,能不能滚球。他剥桔子吃,迟帘捂着心口蜷缩在沙发里奄奄一息,谢浮当场吃药,季易燃低头按左腿。
这是干什么,葱油面治百病吗?陈子轻把一小块桔子皮扔进垃圾篓,趿拉着拖鞋去厨房准备葱油面的食材,面条不够,只煮了一碗,三位平分。
他们还不是自己分,是要陈子轻分。
真服了。
陈子轻一边吐槽,一边分面条,他不能随便估摸着捞起来放在三个小碗里,必须一根一根的数着分。
多出来的那根面条静静躺在盘子里。
三道视线全部集中在陈子轻身上,分别以肆无忌惮,隐晦,隐忍三种情绪化作长钉,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像是他把最后一根分给谁,那就是对谁偏心。
陈子轻捞起那根面条,吸溜着吃下去。
这下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