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怔怔看周今休好一会,吞吞吐吐道:“你求我跟你翻,翻旧账?”
“嗯。“周今休的膝盖抵着床被,挺拔的上半身前倾着,裹挟干净气息的阴影笼着他,唇边噙着一抹笑,“求你。”
陈子轻“嘶”地吸了口气,这世上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找虐……
脸被捧起来,一边是皮肉骨骼真实触感温热的手掌,一边是透出白手套的冰冷坚硬假肢,两种感受交织着把他席卷,他心脏怦怦跳:“今休,我,其实我没那么……我说我在想我们要怎么开始的意思其实是……”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嗡嗡震动击散了空气里的涟漪。
陈子轻看到来电就接起电话,他一边回应手机那头的人,一边用嘴型对面容沉下去的周今休说:“是正事。”
有阴冷的气息擦过他耳朵,他怕痒地躲了躲,被扣住下巴,周今休在他耳边说:“裴予恩那小子是正事,我求你翻旧账就不是?”
陈子轻跟裴予恩通了会电话,说的真真实实是正经事,期间一直任由周今休的味道和气息黏贴着他,拿他自己当逗猫棒安抚。
周今休执着于他翻旧账。
那偏执的不正常模样怪疯癫的,不翻不行,偏要扇自己,似乎那才爽。不翻了就像是濒临高潮被生生掐住。
陈子轻真要怀疑他亲自扇下去,周今休会笑着说,还挺会扇。
然后等他睡着,单膝跪在床边,握住他那只手,顺着指尖一寸寸地舔。
不但疯,还变态。
陈子轻挂掉电话,象征性地推了推不知何时埋在他脖子里的黑色脑袋,他哪能跟周今休核对那些让他不高兴的话。
因为大多都是周今休的心声。那是他偷听来的,根本不敢摊到明面上来。
况且他也没记过数量。
陈子轻推不开脖子里的脑袋,他被摸过的脸,捏过的耳朵这会儿还是烫的:“我不翻旧账。”
周今休坐起身,眼冷冷的。
陈子轻翻白眼,是不是有病啊,我不翻了,对你宽容大量也不行?
“反正我不翻。”陈子轻坚持地说。我才不陪你发疯呢。
周今休低眸,目光不清楚聚焦在哪,他忽地笑起来:“不计较了?”
陈子轻的视线往旁边一飘:“不计较了。”
周今休平阔的肩膀震动,他多愉悦似的,笑得前俯后仰,眼眶都红了起来:“那我们之间能掺杂情感方面的东西了吗?”
陈子轻答非所问:“剩下的,我们晚点再说。你做错的事可不止嘴巴毒,口是心非这一部分。”
周今休脸上笑意骤然消失。
陈子轻的后背滑下冷汗,这家伙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就在他想下床抄几页经书的时候,周今休重新把脑袋埋回他脖子里:“我脸疼。”
“……”
陈子轻没忍住:“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你那么扇自己,不疼才怪。”
周今休淡淡道:“我那么扇自己,还不是在演苦肉计。”
陈子轻噎住。
“就像庄矣跪在你脚边哭一样。”周今休的脑袋离开他脖颈,挺直的鼻梁若有似无地蹭着他脸颊靠近,“我也想你可怜我,施舍我,怜悯我,爱我。”
陈子轻望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他狠狠一个激灵:“你别越说越近,都要跟我亲到一起了。”
周今休面部抽搐了两下:“我不帅?”
陈子轻不假思索:“帅啊?”
周今休恹恹地:“那我的美男计怎么半路腰斩?”
陈子轻看着天花板嘀嘀咕咕:“已经成功了,不然你哪能跪在我床上,别人都只能跪地上呢。”
周今休破裂的唇一弯,玩了会他睡衣身前的扣子,深深看他,慵懒地对他笑。这画面搭配被自己扇肿的面颊,有股子黏腻的瘆人意味。
陈子轻受不了,他真没想过,跟他只戳破一半窗户纸的周今休会这么黏人,剩下一半也戳破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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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周秘书凭本事留宿,离皇后之位就只差个圣旨。
陈子轻在他完全睡着后下了床,从抽屉里找出一直备用的烟点上,心事重重地走到窗边抽烟。
裴予恩打来的电话里透露的内容在陈子轻耳边回响,豪门嘛,通常都免不了各种党派之争。站错队不死也会没半条命,站对了就是荣华富贵傍身。
可那些洪波暗流跟他一个没领到相关任务的宿主有什么关系啊,烦人。
陈子轻夹着烟的手伸到窗外——细雨无情地淋湿他的烟头,他大度地把烟灰喂给细雨。
还是得管。
存在即有道理,谁知道他要是撒手不管了无视了,会引发多少可以避免的事端,到那时候他的肠子都要悔青。
床上的年轻男人既没说梦话,也没打呼磨牙,睡相好。
从始至终都是歪头靠向他那边的姿势,好似感觉不到肩上枪伤被牵扯的痛楚。
他下床后,空出来的地方被他塞了件衣服,都是他的味道,被周今休当成了他,口鼻深埋进去,带着畸形病态的贪恋。
“傻子,衣服跟脖子都分不清。”陈子轻撇撇嘴,掐了烟上床,他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周今休还肿着的脸,手指摸了摸他唇角的伤口。
衣服被陈子轻拿掉扔地上,换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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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三月好像比往年每个三月都要漫长,到中下旬出了变故,无论是庄家内部,还是华城商圈,说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即便手上有武器有也占了先机,陈子轻起初依然想以德服人,然而他低估了家族内乱,竟有几波人马对他下死手,他的贴身保镖严隙还在乡下养伤回不来,保镖团一堆,关键时候能毫不犹豫全身心护他的也就身残志坚,啊不是,是身手了得的周今休一个人。
可敌众我寡,手段上面层出不穷的肮脏,有一次他差点连人带车滚到了盘山公路下面。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我不可能站着被打,我又不是在渡劫,渡成功了就能飞升。
陈子轻开始在旁观的庄老眼皮底下还击,让周今休全权负责,随便怎么做,不用请示他的意思,他一路被歹毒的局势推着走,直到他彻底坐稳了家主的位置。
事情还没完。
陈子轻结束应酬回住处,他没急着洗澡,而是附带一身疲劳打坐念经,净化浮躁的心灵。
最近为了所谓的权力斗争提着脑袋游走在生死边缘,都没多余的精力做任务,该搞剩下的三个了。
说起来,2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距离上次给他发小任务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那不会是最后一个小任务吧?
就在陈子轻不经意间转头的一刻,一阵爆裂的阴风袭来,他惊得连忙手脚并用地向前一爬,再看向自己刚才坐的地方。
只见一个衣作鲜红的妇人正驼腰站在那里,阴恻恻地看着他,她脚上那双大红的鞋子在阴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陈子轻顿时汗毛竖立,庄夫人死了?什么时候的事啊?他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等等,我一向在线的直觉怎么不灵了,来了个想要我命的厉鬼都没警觉,咋回事???
庄夫人徒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叫,她化作一团血红阴云,向陈子轻猛地笼罩过来。
陈子轻眼皮狂跳,如果他真被这团红色阴云给罩住了,恐怕会瞬间被阴气入体,魂飞魄散都是轻的。
最怕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得不到一个解脱。
怎么办怎么办?
陈子轻火烧眉毛地紧急呼叫222,以最快的速度从账户里拿了些早前备用的保命符。
“唰!唰!唰!”
五张纸符从陈子轻的指间丢射出去,打在庄夫人变成的红云的五个不同位置。紧接着他就双手掐诀,那是早已刻在他灵魂里,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褪色的东西。
“秽气分散,五行归一”
“急急如律令!”
“嘭!”
一阵爆炸声在红云表面响起,原本扑来的的红色阴云因此在空中一顿,随后就扩散开来,现出了庄夫人佝偻的身影。
陈子轻大惊失色,他没想到自己的五灵符竟然根本没有伤到庄夫人。
这多吓人啊!
一股强大的阴气从庄夫人的身上传来,陈子轻紧抿嘴巴,脸色不太好看,心里有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下一刻,所有的家具都被操控着砸向陈子轻,墙灰簌簌掉落,屋内一片狼藉。
闻讯赶来的保镖们都被轰飞,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保镖们纷纷掏枪,对着虚空胡乱射击。
“保护董事长!”
“快——”
“董事长快跟我们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杂乱无章难掩惊惶失措的枪声四起,保镖们打空了弹匣都无法对超自然现象造成物理伤害,他们两眼无神之际又来了第二波袭击。
陈子轻在混乱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剧痛,鲜血浸透了他胸口的衣服,他手里的缚灵锁已然断为了两截,线上的铜钱叮叮当当地滚落到地上。
“我的符灵锁……”
陈子轻呆若木鸡,他刚才有一瞬间用缚灵锁捆住了庄夫人,却没料到对方比他预想的还要恐怖,直接把他的缚灵锁给直接拽断了,还攻击了他的手下人,那些个保镖都倒地不醒,生死不明。
厉鬼陈子轻接触过,可他没接触庄夫人这种程度的。
“当啷!”
陈子轻迅速抓起地面的铜钱塞入口袋,而红衣庄夫人的怨魂再次袭来。
阴气如刀,尖利到了极点,陈子轻只觉冷入骨髓,没了缚灵锁,他已经无法困住庄夫人。
虽然他知道规则,他每到一个任务世界,生命都只终止在感情线的终点,在那之前不会死。即便死了,也是其中一步,必定有后续,不可能戛然而止,可他在此情此景之下还是慌,还是怕啊。
“唰!”
一叠黄纸出现在陈子轻的手心,他的手指飞舞,一个个的纸元宝仿佛凭空变出一般,显露在他指间。
这件事之后,我一定要多叠纸元宝,现场叠费时间,我应该不是第一次想到这点了吧,怎么到下次就忘了,不记得了。陈子轻一边自我吐槽,一边忧心被他安排送老爷子回去的周今休现在到哪了。
几道风声响起,陈子轻把叠好的纸元宝横在自己面前,手指一刻不停地掐诀念咒,发干的嘴巴不断地一张一合。
当庄夫人裹着可怕浓稠的血腥之气冲到了陈子轻跟前的时候,他面前的一排元宝霎那间自燃,形成了一道防御的火墙。
呼的一声爆响,怨魂周身旋风将火墙吹散了开去,登时火星飞溅。
陈子轻脑中不由自主地涌现一些零碎片段,它们不知在哪个角落待了多久,被他忽略了多久,这一刻终于等来机会,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争着抢着想引起他的注意,祝他一臂之力。
“剑!”陈子轻双目凝住,一枚纸剑蓦然夹在他的指尖。
破灵剑,这是他从某个展开的片段里读取到的术法,如果这招还不行的话,那就凉拌。
“轻——董事长——”
“小叔!”
“没用的!”
周今休送完庄老回来,身边是在楼下遇到的裴予恩,他们同时出声,身体都奔向他,言行举止间铺满了浓烈的恐慌。
裴予恩神色铁青浑身发抖地吼叫,对于家里的事情,以及奶奶的情况,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的奶奶在一个多小时前去世,用了他爸研究的其中一项秘术,还成功了。她把自己变为了所谓的“鬼仙”,这种怨魂强大如仙,根本不是正常怨魂可以相提并论的。
那个人只会画驱鬼符,他又不是道行高深的大师道长,哪能制服“鬼仙”。
裴予恩本能地站在他那边。
就和之前每次一旦可能出现对立局面时,做出的选择一样。
裴予恩听从内心,他对住在庄惘云身体里的灵魂有着——凌驾于道德和亲情之上的情感。
“没用的……”裴予恩吼完了,沙哑地喃喃。
“啊?什么没用?”陈子轻脸色苍白,茫然地看着裴予恩,“你把话说明白点。”
裴予恩狠狠抹脸:“我带了符,我有很多符,周今休,你先带他走,我留下善后,我点符。”
“你是她孙子,她就算成了鬼,也会对你比对常人要不同。”周今休颤抖着手捂住陈子轻流血的胸口,眉眼间尽是骇人的阴鸷,他口中的这番话与其说是对裴予恩说,不如说是在告诉陈子轻。
庄夫人对他的怨气最大,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当务之急是撤离。
他应该接受裴予恩的计划。
周今休看不见那庄夫人,却双眼发红地盯着陈子轻身上的伤,满脑子都是如何让鬼魂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陈子轻还没考虑好,变故就在一瞬间。
原本气势汹汹,一心想置陈子轻于死地的庄夫人,在裴予恩出现之后,竟倏地转头,满是怨恨地瞪着他。
裴予恩同样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他的额发被冷汗打湿,眼中好像有背着老人做了什么事的内疚,不安,无措,狂躁,痛苦,悲哀,慢慢变成破罐子破摔的淡定,好半晌,少年喉头干涩地喊了一声:“奶奶。”
庄夫人向着裴予恩抓了过去。
“予恩!小心!”陈子轻吓得大喊。
“接着这个!”而裴予恩却在这紧急时刻,把一个本子向陈子轻抛了过来。
这就是他爸留下的日记,翻开第一页才会发现里面是一本古书。
裴予恩大把大把地烧符,灰烬弥漫在空气中。陈子轻虚喘着靠在周今休怀里迅速翻了一下书,发现书里记载的全是一些阴狠邪术,包括所谓的魂魄换身之法。
而就在书的最后,他看到了一个法术的名字“鬼仙”。
这什么啊?陈子轻满脸的疑惑不解,难道鬼也能成仙吗?他福至心灵,唰地抬头去看庄夫人,表情变了又变。
不知道是不是陈子轻的潜意识作祟,飘向裴予恩的红色怨魂还真透出了一股子神仙的感觉。
如果庄夫人真是“仙”的话,那他的破灵剑是不可能伤到对方的。
陈子轻用食指在身前勾了些血迹,指尖的纸剑化作一道凌厉的金光,带着强大的剑气向庄夫人刺去。
“破!”
金光没入鬼仙的体内,一阵隐隐的爆炸声传出,庄夫人的身体在空中停滞了一秒,仅仅是消散了几缕阴气,她就若无其事的,再次向着裴予恩扑下。
“别——”
陈子轻大叫,眼睁睁地看着鲜红如海的阴气涌入裴予恩的体内。他站不住地向后倒去,身体的重要几乎都在周今休的仿真右臂上面,他看着被附身的裴予恩,脑子混乱。
书上面只记载了成为鬼仙的恶毒方法,却没有写要怎么破解……
“啊!害我儿子的!”被庄夫人阴气入体的裴予恩,飘在空中。
“都要死!”
裴予恩嘴里发出的是苍老的声音,此刻他一双眼血红阴冷,凶戾地瞪着陈子轻,年少青涩的一张帅气面庞被阴气侵蚀得十分扭曲,找不出一丝原身该有的少年气息。
虽然在旁人看来,陈子轻的那一剑并没用有怎么伤到庄夫人,可她自己却知道,破灵剑的威力其实很大,她受了一点伤,怨气出现了衰减的迹象。
庄夫人对害死她儿子,蛊惑她孙子,让她家破人亡的仇人既怨恨,又忌惮,现在她好不容易成了“鬼仙”,她不想冒险。
“嗷呜!”
飘在空中的“裴予恩”脸孔死白,他凄厉地怪叫,浑身散发出恐怖的煞气,他并不靠近陈子轻,只是把煞气凝练成一根根倒刺,尽数向着陈子轻的胸口刺去。
陈子轻被周今休拽开,同一时间,他将一把防御符纸抛向丧失神智的裴予恩。
“噗!噗!噗!”
那些倒刺插进墙壁,屋子里顿时煞气纵横。
陈子轻虚弱地咳嗽着,殷红的血液从他嘴里汩汩渗出,他的脸惨白得吓人。
防御符纸被“裴予恩”轻而易举地击破,全部燃烧着化为飞灰。就在陈子轻两眼一黑的时候,其中一缕火星飞到了古书上面,书页随之燃烧,火势蔓延得很快,只是一眨眼,整本书便被燃起了熊熊火焰。
周今休徒手去抓。
陈子轻情急之下把他的胳膊抱住:“你的手不要了啊!”
周今休说:“那书对你不是很重要吗。”
陈子轻心情复杂:“已经烧了,也好,这本害人的书,烧了也好……”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一团火焰中,一片烧焦的残片飘出,密密麻麻的似乎记载了一段文字。
“这是……”陈子轻捡起残片,发现竟是书中最后原本缺失的那一页,他连忙看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残片是“鬼仙”的批注部分,是提醒修成“鬼仙”的人,“鬼仙”虽然是无敌的,但这是用邪术速成的,魂魄并不完美,尤其是在后背的“心俞穴”位置。
那是三魂的交汇处,最是薄弱,用邪术修成“鬼仙”的人,尤其要当心不能把这里暴露出来。
“心俞穴。”陈子轻心中惊喜,他当即满血复活,从周今休的臂弯里直起身,神采飞扬眼睛黑亮。
就在“裴予恩”想要再次袭来的时候,陈子轻背过身去。不让周今休看见他手上凭空出现一把沾血的纸剑。
这是他苍蝇柜里,折的最好的一把纸剑。
陈子轻顾不上留意周今休发现他手中多出纸剑是什么神情,周秘书是不会刨根问底的,他心里无端这么认为。
附身在裴予恩身上的“鬼仙”庄夫人周身阴气开始浮动,这是她感知到极大危险的反应。
“哼!那就先送你走吧!”
说着“裴予恩”便腾空而起,向着窗外跃去。
上周庄夫人发现孙子发烧说胡话,嘴里在叫仇人庄惘云的名字,叫得那么情真意切,又是哭又是吼的,前一刻威胁下一刻哀求,那种情感显而易见,她如遭雷劈。
再结合庄老四跟他的党羽,以及儿子的盟友们死的死伤的伤,她不得不承认一个荒唐的现实——她被自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尽全力去疼爱相依为命的宝贝孙子摆了一道。
恨啊。
怎么能不恨……怎么能不恨!
孙儿,你去地下跟你爸说去吧,看你爸会不会原谅你,能不能接受你的鬼迷心窍。
“他要跳楼!”
陈子轻喊出声的那一刻,周今休就以最快的速度猛扑到窗边,他迅速伸手,一把抓住了裴予恩的脚踝。
“嘿嘿……”
被附身的“裴予恩”面带狞笑,她是想跳楼,让孙子摔死。
本就是个病秧子的陈子轻行动要比周今休缓慢许多,他把咳出来的血水咽下去,吃力地向着窗边挪近一点。
赶在“裴予恩”转身跃下的时候,指尖一抖,将那把折得最好的血纸剑掷出。
剑气如虹,饱含要驱散世间一切邪祟的强劲气势,眨眼间就没入“裴予恩”背后的心俞穴。
“破——”
随着陈子轻声嘶力竭地大喊,金光大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了,传出让人牙酸的破裂声。
轰的一声,一股腥臭的红色阴气从裴予恩的体内逃窜。
“啊!”伴随着庄夫人的惊恐惨叫,裴予恩也恢复了清明,他此刻已经挂在窗边,脚下是茫茫夜色。
周今休敏捷地拉住他一条手臂,正要把他往上拽,眉头突地跳了下。
重量不对。
周今休看见了什么,下颚线骤然绷到极致,无声地爆了句粗口。
裴予恩顺着周今休的视线往下看,他的脚被一只青白的手拉着,手的主人面部狰狞眼里流出两行血泪,正是他的奶奶。
心俞穴受伤导致她从“鬼仙”变成怕普通的厉鬼,她让窗边和腾空的两人都看见了她的鬼影。
但他们不会驱鬼的把式,奈何不了她,而有本事的那个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可她实力大减,无法跟他正面对抗,她要先送被情爱毒害了的孙子去地府。
庄夫人没感受到孙子的挣扎,她眼中血泪流得更凶,又怨又恨地凄苦了起来,一声接一声的,让人遍体生寒。
“算了,周今休,你把我松开吧,别假惺惺了,我知道你看我不爽,你厌恶围在他身边的每个人,他现在应该是晕倒了,你不必再做样子。”裴予恩顿了顿,咧开嘴展开一如从前的明灿肆意笑容,“我对他问心无愧,我对我的两个亲人有愧,猪狗不如死不足惜,现在我要去见我爸了。”
“妈的。”周今休左臂肌肉在过度的拉扯下开始出现疲软痉挛的现象,快要冲破皮肤的青筋从他手背蔓延而上。
他被窗下的一人一鬼给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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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楼掉下去造成的伤严重到不符合常理,周今休送到医院时生命垂危,他颅内损伤,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昏迷了一个月左右才醒,唯一完好的左臂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病,今后很难提起重物,更别说从事要求精准度高的动作。
陈子轻安静地望了周今休许久,伸手拿掉他的氧气罩,将清瘦不少的脸凑近他一些,轻声提起裴予恩坠楼事件:“当时你为什么不松手?”
心眼小醋味大的神经病竟然会拼死救情敌,那一幕堪称世纪名画,太不可思议。
见周今休没言语,陈子轻不知在想什么,他拧了拧眉心,忽然就将那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不顾自身危险去救呢?”
周今休苍白的面上浮起笑意:“你不是想我们四个都活着吗,我怎么也得让那小子把命留住供你差遣。”
邀功一般说完,便问:“怎么样,人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