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亮着暖光,陈子轻瘫在落地台灯旁的藤椅里一动不动,脑子里都是谢浮那句炸裂的话。
他的眼珠缓慢地一转,余光里就有了当事人的身影。
那位两片嘴皮一张一合就把发小的初恋生涯搅得天翻地覆,现在事不关己地打着游戏。
陈子轻百思不得其解,他把腰后的深棕色靠枕抽出来,没用什么力道地甩丢在地毯上:“你是怎么想的?”
谢同学三字都不加了,被重创到了。
谢浮那双长得惊为天人的手托着手机:“当时那个情形你男朋友不站出来,只能我站出来领了你脖子后面的那枚吻痕。”
陈子轻下意识出声:“别说的迟帘没有担当一样。”
谢浮眉上抬一点,落在手机屏幕上面的目光就睨过来,他眼似桃花,雾蒙蒙含着能把人醉死的深情:“你在挑拨离间?”
陈子轻避开谢浮的视线瞟向窗帘,他刚刚怎么会不由自主地冒出那个想法的,莫名其妙可怕至极,谢浮什么人啊,又不是要上演横刀夺爱戏码,那多玄幻。
“没有,你跟迟帘是邻居也是发小,那么深的友情,我怎么会挑拨你们的关系。”陈子轻叹气,“希望谢同学不要误会,还有就是,能体谅我维护男朋友的心情。”
打游戏的人不但关了音量,还不喷脏,房里静得发闷。
陈子轻没有回应谢浮的问题。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浮把手机放在小圆桌上:“倒成我的不是了,我现在就去说清楚。”
陈子轻没有动。
谢浮起身,一颗颗地扣着敞开的白衬衫扣子,这么个动作就能轻易引起同龄人青春悸动,此时唯一的观众在看窗帘。
“顾同学这么淡定,是想看看你男朋友会不会为了你跟家里决裂?”谢浮慢条斯理,“然后怎样,你们两个高中生学不上了四处流浪,有情饮水饱?多年以后他在电视上看到他的发小们光鲜亮丽事业有成,看完了,去菜场给你捡菜叶子?”
陈子轻:“……”迟帘不靠家里也不至于穷困潦倒吧,他读书那么好,长得更好,一看就是富贵命。
谢浮已经扣到最上面一颗,他扣上去又解开:“哦对了,你男朋友捡不了菜叶子,他心脏不好,长期疲于生计再加上生活差距太大造成心结,到那时他必定被摧残得连你喜爱的皮相都没了,瘦成一具骨架躺在棉花絮上奄奄一息,而你一边嫌他从天之骄子沦为一块人人可踩的泥,一边继续用你的爱情哄骗他,让他活在你们假大空的世界。”
“他或许会被你骗一辈子,或许有天幡然醒悟,怨恨你害了他,所有都是你的错,他平坦宽阔的人生因你折向地狱,他对你憎恶至极,你们最终走向面目可憎你死我活的结局,他回去跪在父母面前祈求原谅,你像一块腐肉被他挖掉,”
陈子轻听不下去地爬起来打断:“好了别说了,求你了,别现场胡编乱造吓我了,我不是小学生谈恋爱不会被你吓哭的,我没阻止你,只是觉得你不会去告发我跟迟帘。”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你不会告诉迟帘爸妈,我们是假扮的情侣。”
谢浮气定神闲:“是吗。”
陈子轻点了点头:“你是在替发小解围。”
谢浮慢悠悠地坐回去,重新拿起手机打第二把游戏:“不说我都忘了,我替发小解围,你们这对小情侣都得到了我的临时救援,我还以为自己是恶人。”
陈子轻的嘴角一抽,他把卷起来的袖口放下去,面朝谢浮,感激地说:“谢谢。”
“待会你男朋友在父母那边交差了就会和我单聊,在他看来,我对他有夺妻之仇,我要费口舌解释。”谢浮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你男朋友那脾性在气头上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我搞不好要承受皮肉之痛,我这是何必。”
陈子轻不回到藤椅上了,他就地往地毯上一坐,半个屁股压着靠枕:“迟帘冷静下来会想通的。”
“冷静?”谢浮十分随意,“你男朋友的字典里有那两个字?”
房里气流有冻结的迹象。
陈子轻脸色不好看,又要护男朋友了。
“和父母出来旅行都敢留吻痕。”谢浮不慌不忙地来回按着技能键,“我让他注意点,他是一个字都没停。”
陈子轻一愣,谢浮竟然还叮嘱过迟帘?那作为发小没得说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平时都跟我一起,出来玩的这两天我们为了防着他爸妈要避开,他没办法改掉习惯。”陈子轻屈腿抱住膝盖,“一有点机会他就要凑过来贴着我。”而且迟帘还会没理由的发脾气,肠胃不舒服,失眠烦躁,随时都要哭的样子。
谢浮在游戏里逆风翻盘,挂机让以为被他限制的队友们自由发挥。他从口袋摸出烟盒,将所有烟倒在圆桌上,一根根地搭起来:“分离焦虑症?”
陈子轻的呼吸有点快,他回想迟帘这趟旅行暴露的种种,八成是了。
怎么办,他们分手了,迟帘会慢慢好起来吗,会的吧。
真的会吗?
无论是高三阶段不适合转学,还是原主奶奶这一因素,他都必须继续待在一中,最多只能转去其他班级。
那他依然和迟帘一个学校,这有利于迟帘把焦虑症治好吗?
陈子轻啃下嘴唇,要不……明年毕业分吧。
毕业了,迟帘要被父母送去国外,这是他的人生必经之路,他抵抗不了的,他太年轻。
而我出不了国。
尽管迟帘奶奶说我也可以出国,只要我做到了我能做的,剩下的会帮我,但那只是客气话,哪有那么容易。
陈子轻忽然想到一个很致命的事情,迟帘出国的话,家境同样富裕矜贵的谢浮跟季易燃这两位小少爷,他们也会到国外读书吧。
到那个时候,陈子轻在国内上学,他跟他们两个人没了交集,怎么搞?
在高中倒是没地理问题,可是有迟帘这个前任啊。
陈子轻不自觉地往旁边一倒,他蜷缩手脚,整个人陷入迷茫崩乱的境地。
这哪是三段甜甜的爱情,这分明就是三次扒皮抽筋。
谢浮的眸光早就从搭起来的烟转移向背对他的那片背,淡蓝色布料下清晰可见凸起的脊柱,他的思绪还留在小情侣贴贴上面,好似是没听清地求证:“你是想说,你男朋友离开了你,就活不下去?”
陈子轻的眼皮跳了跳,不会的,迟帘会活下去的,这个世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了。
谈个恋爱谈崩了散了不是生离死别,总有再见的时候,当然也可以不再见,各过各的,各走各的。
迟帘的心脏病……
陈子轻用力闭上眼睛,他的账户上有几百积分,买不了贵重的药品了。
没别的法子了,只能努力做到和平分手,不拉扯撕裂。
地上的人一直不说话,谢浮面部肌肉怪异地绷了绷,调笑道:“你们才认识多久,你不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真该让你男朋友看看你自作多情的模样。”他好心地说,“不如你重复一遍,我给你录下来发到你男朋友手机上?”
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声响。
像是死了。
谢浮的瞳孔微微一缩,一瓶水被他碰倒在地,滚到了对着他的两瓣圆上。
那圆往前挪了挪,没甩开后面的水,就伸出一只手把水拨开。
谢浮滚动喉头干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还是活着的,不需要他挖坑埋起来。
.
陈子轻勉强调整好心境的时候,水壶在发出即将烧开的响动。他翻了个身,发现谢浮立在桌边等热水。
谢浮觉察到了他的视线,没看他。
“我不歧视同性恋,但我不赞成你们吃了这顿不管下顿的任性做法,你们今晚运气好,如果我不那么巧的出现,你们神仙难救。”
陈子轻闭着嘴巴,蔫蔫地“嗯”了一声。
谢浮眉心微抽。
困境已经解除,男朋友只是被父母叫去房里问话,又不是上断头台,这也要一副躺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姿态?
就这么爱?怎么不去死。
我又想到那上面去了,小狗不能死,小狗死了,就没了。
谢浮抠了抠手背伤疤,他轻哧一声,双手插进口袋大步走到房间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陈子轻就松口气,迟帘妈妈真信了谢浮和他是一对,让谢浮进他房里陪他。
当时在楼下走廊,那位妈妈听到谢浮的回复,似是如释负重,又要拿出邻居长辈的姿态:“谢浮,你和小顾,你们?”
陈子轻强行从“我的头好昏,我想出去走走,走走就不回来了”的混乱状态里抽离,打起精神道:“阿姨,我,这个,我和谢同学,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谢浮拦截他的话,对迟帘妈妈说:“阿姨,我们就不和你解释了。”
言下之意是,我父母还在世,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章女士略有迟疑:“小顾住在我家……”
谢浮微笑:“只是暂住。”
章女士沉吟片刻:“那你自行处理,你们是学生,在外面不该放肆,我希望你们能处理好你们的感情,不要耽误高三学业。”
“我会的。”谢浮扫了眼垂头看地面的陈子轻,承诺道,“他也会的。”
再就是五人搭电梯,陈子轻跟谢浮最后进去并站在一起,他都不敢看迟帘的眼神。
到了十一楼,迟帘游魂一般往陈子轻身边走,他妈妈把他叫住:“阿帘,跟妈妈进来,妈妈有话和你说。”
迟帘被他爸推进隔壁房间,到这会都没完事。
因为一完事了,迟帘就会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的手机安安静静地待在他兜里。
陈子轻平躺着扭转脑袋,视线瞥去圆桌方向捕捉到一些浅黄色烟蒂,是谢浮的烟吧,怎么拿出来了不装回去?
他坐起身一看,烟竟然全部断成了两截。
.
九点过半,江边热闹不减,灯光秀刚开始最后一舞。
谢浮坐在酒店斜对面的花园,他抬头看星空顶,迟帘怒不可遏地跑来,一把扯住他的白衬衣:“你他妈那会儿说的什么鬼话?”
“在你爸妈面前洗脱嫌疑,让他们相信我跟你对象的关系了?”谢浮不答反问。
迟帘内心最不堪的一处被触及,他狠狠将谢浮一推,满腔遭发小背叛的怒火转为其他。
而其他里面混杂着许多东西,都在无声又震耳欲聋地嘲笑他天真幼稚——他在不能背起人生的年纪,妄想背起爱情。
谢浮拍了拍衬衫上的褶皱:“阿帘,你清楚我当时为什么说是,我这个发小尽力使出权宜之计,为的是先让你在你爸妈那儿交差。”
迟帘蹲下来把脑袋深埋进臂弯里:“他妈的……他妈的……”
他猝然起身,一脚踹在挂满彩灯的树上:“他妈的!”
那个时候爸妈都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眼里全是凝重的审视,一旦他暴露点破绽就会引起怀疑。
他暴露了,引起怀疑了。
谢浮给他打掩护,代替他做了那枚吻痕的制造者。
想到这,迟帘控制不住地怒吼:“你不承认,顾知之可以随便说个人糊弄过去。”
“随便说个人?你爸妈能那么好打发?”谢浮扶额笑,“阿帘,你是真看不透还是不愿意面对,当时你爸妈已经怀疑到你身上了,必须要有个真名实姓的人站在他们面前。”
迟帘不愿意面对。
这事瘫到谁身上,谁都没法面对。
谢浮说:“顾知之还是你对象,没人要把他从你手上抢走,你们小情侣好好的,我跟他只是个幌子。你爸妈的事业在国外,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忙,这次旅行是挤出来的时间,下次他们再顾虑家庭生活就是过年,整个高三都不会跟你对象碰几次面,耽误不了你们谈恋爱。”
迟帘的面色极冷:“别他妈说这些狗都不听的道理,我现在就只知道,我发小在我爸妈眼里跟我对象成了一对。”
谢浮闻言,也一寸寸地冷了脸:“是我多管闲事。”
迟帘恶声恶气地咒骂一句:“本来就是。”
谢浮慢慢笑:“你有种。”
两个发小生平第一次这么剑拔弩张。
“我就不该在看到你们要被棒打鸳鸯的时候出手相救。”谢浮凉薄地说。
迟帘的理性给了感性一拳,感性立刻还击,它们在他心里厮杀,他的青涩轮廓线条痛苦地扭曲起来,艰难地喘息着说:“老谢,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继续走了,以后再有什么突发情况,别帮我。”
“我自己认。”他咽下泛上来的血腥,一字一顿地强调,“我自己认。”
谢浮直接撩开现实的遮布给他看:“你认了,就是下跪断腿出国套餐,附送你彻底失去你对象的消息,这辈子别想找到。”
迟帘的脖子上鼓起青色血管,这正是他的死穴,他不敢碰的地方。
大人了不起啊,在特定的时间段特定的事上真就了不起。
小孩怎么办,只能成为大人。
迟帘背过身,狠狠擦了擦眼睛。
谢浮好声安慰道:“阿帘,这次的意外重点不在我这个假冒的男朋友身上,重点应该是你要吸取教训,做到更加自控。”
迟帘自嘲,他不知道吗,他出发前对着镜子训练如何收敛眼神,怎么管理表情,更是在手机备忘录写了警语,他能做的都做了。
没用,顾知之已经掌控了他的思想,情绪,和灵魂。
他的脖子被套住,绳子在顾知之手中。
顾知之给他自由,他会窒息。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迟帘面对发小的提醒,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有时候你想得再周全都是扯淡,你就不是你,我说的你估计不明白。”
谢浮无声无息地咀嚼“你就不是你”这五个字。
迟帘在他旁边坐下来,两手大力抹了抹脸,指缝里溢出喃喃:“搞砸了。”
谢浮拍拍迟帘的肩膀:“怎么这么自暴自弃,都不像你的性子了,毕业以后,你想办法让他跟你一起出国就是。”
迟帘是这个想法,可他经历了今晚这出,好不容易被顾知之哄下去的迷惘卷土重来,更加肆无忌惮地啃噬着他的神经。
“计划能赶得上变化?”他自问自答,“赶不上。”
谢浮在这番话上似乎有点感同身受的意味:“随机应变吧。”
有大人小孩来花园玩,蹦蹦跳跳笑笑闹闹,带起来的嘈杂让迟帘太阳穴发涨,他闷闷说:“我没去见顾知之,我没脸。”
谢浮的指腹在手表的表盘上蹭两下:“他和我聊过,他能理解你,放心吧。”
迟帘猛然转头:“你们还聊了?”
谢浮不慌不忙对对又要暴走的发小说:“你妈让我去他房里陪他,我无聊,总要找点事打发时间。”
“操,”迟帘骂道,“我对象是给你打发时间用的?”
“打游戏期间聊了两句而已。”谢浮说,“回酒店找你对象吧,以后谨慎。”
迟帘撑着腿起身,忽然不着四六地蹦出一句:“老谢,你今天晚上来得真是及时。”
谢浮伸懒腰:“赶巧。”
迟帘奇怪地说:“我跟顾知之走的时候,你不是还在江边吗?”
谢浮耸肩:“没意思就先回来了。”
迟帘又问:“你们怎么也住在那家酒店。”
“你在群里发了酒店照,我爸妈让我订酒店,我懒得再找就过来了。”
迟帘被他一说才想起自己发了照片:“老谢,虽然知道你是给我背锅,但是,他妈的,我感觉自己戴了绿帽,亏大发了。”
谢浮忍俊不禁:“那我岂不是亏更多。”
迟帘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咧咧嘴:“也是,你一个直男。”
“走了。”他精神不振地摆手。
谢浮朝他的背影说:“高三期间你们谈你们的,我给你们打掩护,一毕业我就找个时间说我跟他分了,是这样吧,阿帘。”
迟帘扯动唇角:“下学期可上可不上了。”
谢浮说笑:“还是有点仪式感吧。”
“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迟帘往台阶上走,身形倏地一滞,他回头,眼神看不太清,“老谢,我妈为什么会那么问你?”
“当然是我引导的,我故意看了你对象几眼,露出了点隐晦的紧张担忧。”谢浮云淡风轻,“引火烧身。”
迟帘恍然地啧了一声:“我就说我妈不会无缘无故把你卷进来。”
他想到个挺重要的事:“那你爸妈那边?”
谢浮低头刷了刷手机上的信息:“我跟你对象是假的,没必要拿到我爸妈面前说。”
迟帘浑身松懈下来:“不然你就要白挨一棍子。”
谢浮笑笑:“可不是。”
.
迟帘回酒店找他对象,他红着眼眶进去,杵在门口不敢往里走。
陈子轻拉着迟帘走到床边:“我都明白的。”
迟帘坐到床上,搂着他的腰埋脸,声音哑哑地说出了高三一年让谢浮打掩护的想法。
陈子轻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确实,迟帘想接下来能在不被爸妈监视搜证的情况下和他谈恋爱,让谢浮做他假男朋友是最好的策略。
问题是,他以后要怎么面对谢浮这个假男朋友。
陈子轻的沉默让迟帘不安,他说:“好啊,我都听你的。”
迟帘抬头看过来,眼里是他喜欢的人,他也在喜欢的人眼里。
“你爸妈不再多想就好。”陈子轻心有余悸。
迟帘低下干净好看的眉眼,委屈地说:“我要是不吸出痕迹就不会有这破事了。”
“向前看啦。”陈子轻安抚着他,“别太自责了,不管是什么变化,都是我们爱情故事里的一部分,无论是好的坏的,想要发生的,不想要发生的。”
“坏的跟不想要发生的必须踢出去。”迟帘孩子气地说。
陈子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手指进去点,从他的发顶往下摸到他发尾,指尖伸进他后领:“你回你房间睡觉去吧,要是你爸或者你妈找你,发现你不在,那又有可能出现意外。”
迟帘隔着T恤咬他肚子:“我才来。”
陈子轻只好让迟帘在他这边再待一会,他们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迟帘走之前看了陈子轻后脖子上的吻痕,他沿着那个痕迹吻上去,张口,牙齿细细密密地啃。
陈子轻双手扶在门口的墙上,垂着头随他宣示主权。
.
迟帘一晚上没睡,又多了一颗青春痘,全在左边脸颊上面,他都这么惨了,还有更惨的在等着他。
谢浮爸妈知道了。
迟帘僵立在酒店饭厅,拿餐盘吃自助餐的住客在他眼前走动,他从头冷到脚。
谢浮端着只放了块小狗馒头的餐盘走到他旁边,低声说:“是你妈找的我妈。”
迟帘的感官逐渐恢复,这不符合章女士的行事作风,别人家孩子成同性恋跟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去跟人父母说?
章女士在哪?
章女士在他左前方的一张桌上坐着,同桌的是他爸,谢浮爸妈。
迟帘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抽空,他对象跟他发小,见家长了?
他身子一晃,整个人往前栽倒。
陈子轻及时拉住他,焦急地喊:“迟帘,你怎么了,迟帘?”
迟帘耳边嗡响,他没怎么,他只是想回京市,回到只有他和顾知之的地方。
庐市也行,姑姑不会像他妈那样戳他肺管子。
迟帘以“低血糖发作”打发了两家的家长们,他这顿早饭只喝了点粥,掉头就全吐在了马桶里。
只有他对象注意到了,给他买了一瓶他平时喜欢喝的可乐。
.
迟帘很怕谢浮爸妈为难顾知之,他不知道那两位长辈要怎么对待把自己儿子“拐”到小道上的人。
谢家家规虽然比不上季家,但谢浮是独生子。
然而令迟帘意想不到的是,谢浮的爸妈竟然没有为难顾知之。
迟帘隐约感觉某个可能被他忽略了,怎么都找不出来,他坐在谢家的私家飞机上面,试探谢浮的妈妈。
“阿姨,谢浮搞基了,你不在意?”
谢母把躺椅调起来:“没有哪个做妈妈的会不在意吧。”
迟帘问道:“那你们为什么支持他?”
谢母忧心忡忡:“不支持不行啊,高三是很重要的一年,不能轻易闹家庭矛盾。”
迟帘没法相信这个理由,谢浮不需要高考成绩。
“你们可以强制地把谢浮绑到国外,或者不让顾知之跟他在一个学校,甚至都能去找我奶奶打个招呼,叫顾知之离开我家,离你儿子远远的。”迟帘留意躺在后面睡觉的对象,音量刻意下压。
谢母说:“治标不治本,我跟他爸都是过来人,像你们这个阶段容易有心理上的小毛病,我们强行把他跟小顾分开弊大于利。”
迟帘眼底流出一丝羡慕,谢浮他妈做事会从他的身心健康出发。
谢浮“弯”了,有“对象”了,没挨棍子。
谢浮的父母为了他所谓的“爱情”,顾虑他的精神和心理情况,哪怕不想他做同性恋,不想他跟顾知之在一起,也不会在明面上做出让他下不来台的事。
迟帘根本想不到发小谢浮本身就是gay,并且半出柜,父母都知道他的性取向,希望他谈恋爱每天能有个期待,如今他终于谈了,怎么可能会反对,要不是不合时宜,谢母都想当着大家的面笑出声。
至于顾知之的各方面条件,那不用考虑,学生青春期的萌动,不是牵扯利益的谈婚论嫁。
谢母长得年轻还美,秘诀就是看开看淡,她说:“我们不能在他们最爱的时候拆散他们,那会成为我儿子心头一道疤,多少年后都念念不忘,不如交给时间,缘分不够自然会散,缘分够拆一次两次也没用,兜兜转转终究还是要走到一起。”
这话里有几个词让迟帘刺耳,他濒临失控地站起来。
谢母疑惑:“阿帘?”
迟帘攥紧手中半瓶可乐:“阿姨,其实谢浮跟顾知之,”
谢母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对了阿帘,我听你妈妈说她接下来会把工作重心调到京市。”
迟帘到嘴边的话瞬间凝住,他快步去找他妈询问。
章女士睡觉被儿子叫醒,她没生气没指责,解释说:“妈妈想有时间能下班回来陪你吃晚饭。”
迟帘尽量沉着气:“我高三要上晚自习,到家都快十点了,吃什么晚饭?”
章女士不认为这是个事:“那我就给你切点水果端到你书房,和你聊两句,你可以说你在学校发生的趣事,不说也行。”
迟帘抿直唇,松开,抿上,又松开,他偏头对着惨白的舱壁:“我觉得没必要,我早就过习惯了,突然改变会影响我的生活节奏。”
章女士幽幽地说:“儿子,你这样想,妈妈多伤心。”
迟帘不再开口。
.
午饭是在飞机上解决的,两家人围着桌子坐。
谢母接过佣人递的帕子,冷不丁地说:“小顾,你怎么不和我儿子坐一起?”
陈子轻下意识去迟帘那边的脚步一停。
桌上所有人都看过来。
陈子轻如芒在背,他怎样无所谓,他怕迟帘有什么反应。
这时,谢浮不在意的笑声响起:“一个位子而已,坐哪不都是一样吃。”
“是我老土了。”谢母对站着的小麦皮男孩招招手,“小顾,你想坐哪就坐哪吧。”
陈子轻若无其事地坐在了迟帘旁边。
迟帘刚才捏太紧的手指有点痉挛,他在桌底下握住陈子轻的膝盖。
明明是他对象,却有股子偷情的错觉,妈的。
两家人正吃着,谢母又不声不响地丢出一枚炸弹:“小顾,你是不是不能接受烟味?”
怎么还有事?陈子轻放下刀叉,这饭不吃也罢,他做出不解的表情。
谢母笑盈盈地说:“我家谢浮在吃糖戒烟。”
陈子轻:“……”他好像是见到过谢浮吃水果糖,对方压制烟瘾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但喜欢烟味,还会抽烟。
“一定是这样的吧。”谢母笑容温柔,“你比我跟他爸管用。”
陈子轻笑不出来。
两家的男主人在享受午餐,谢母对儿子变成同性恋这件事如此包容开明,还在邻居面前接纳了他的对象,章女士全都看在眼里,她并不发表意见,似乎只要她儿子喜欢的是女孩子就好。
快吃饭的时候,陈子轻被谢母叫过去,一张卡落在他手中,他整张脸麻了。
“这是我跟你谢叔叔的见面礼。”谢母爱屋及乌般说,“小顾,我尊重我儿子的一切选择,他选了你,我们谢家就认了你。”
陈子轻头晕眼花出现了晕飞机的症状:“阿姨,谢浮是独生子,我们要不了小孩。”
谢母眨眨眼:“你们还在读书就想这么远了啊。”
陈子轻来不及阻止,谢母就欢快地喊:“儿子,小顾都想到你们的以后了。”
好窒息啊。
陈子轻麻木地回到位子上面,他的膝盖传来剧痛,迟帘那力道大的,像要把他的腿卸了。
他们回去就吵架,吵完抱一起,四肢纠缠紧密相拥。
床边地上是掰断的卡,床上被子凌乱地堆在角落,陈子轻任由迟帘箍着自己,听他说:“顾知之,我们私奔吧,你带我去天堂。”
陈子轻裸露在外的皮肤是完好的,衣物下完全相反,他被迟帘的气息淹没,费力地思考:“那你等我上网搜一下。”
迟帘埋在他脖子里低声笑起来:“顾知之,你傻不傻,天堂哪还需要搜,天堂不就是你。”
陈子轻怔住了。
迟帘不笑了:“我昨晚梦到我们领证现场,我爸妈跟奶奶姑姑,发小朋友都在。”
陈子轻拍拍他起伏有些乱的后背,美梦啊。
迟帘骂骂咧咧几句,不知道是在骂谁,他骂完了,轻声说:“我不想醒,醒了不快乐。”
陈子轻都要让他箍出一身汗了也没挣脱:“抱着你还不快乐?”
迟帘理所当然地说:“除非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抱着我,一辈子不撒手。”
陈子轻在心里叹气。
迟帘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来了信息,谢浮发的。
大致内容是让他不要多想,他没把气撒在发小头上。发小替他背锅莫名其妙谈了一段同性恋情,已经够憋屈了。
迟帘进到陈子轻的衣服里,趴在他身前,小孩一样慢慢陷入沉睡。
又去找美梦了。
.
这趟旅行回来,陈子轻有了假男朋友,他还要适应偶尔在家看见迟帘爸妈。
有谢浮打掩护,陈子轻跟迟帘没有被家长盯上,但迟帘还是在手机上安装软件,在家里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安装了监控。
没安装,家里是安全的,只要避开家长,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亲密。
然而酒店的变故和谢浮男朋友这一身份牵出的影响是无形的,迟帘每天都在失控的边缘游走,陈子轻时刻绷着。
期中陈子轻没考好,他给原主奶奶打电话,说自己成绩垫底。
顾奶奶在吃进口的药,身体好了些,她把孙子报的各科成绩写在本子上,话里没半点失望:“你在京市一中垫底不是很正常吗?”
陈子轻哑口无言,是哦。
顾奶奶隐藏不住的惊喜道:“知之,你的分数比上学期多了两百多,祖上显灵了。”
陈子轻一脸诧异,迟帘的分数是他的两倍多,可见他考得多不咋地,怎么他的分数还比原主上学期……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过两天给你寄点山核桃,今天就寄。”顾奶奶激动地说,“我寄过去了,你敲给迟家小孩吃,奶奶知道你能进步是他给你辅导了的。”
那山核桃足足一大蛇皮袋,陈子轻签收的时候发现袋子破了个洞。
快递员表示跟他无关。
陈子轻没纠缠不休,他拖着蛇皮袋进门,一路走一路掉核桃。
快递员还没走,他见到这一幕,默默把漏在送件车里的一把核桃递过去。
“你剥了吃吧,自家种的。”陈子轻没要,他扛起蛇皮袋,在快递员对他力气震惊的目光下,扛着一袋核桃走了。
.
陈子轻给迟帘敲了几个核桃,后来都是迟帘敲了他吃。
尤其是写作业期间。
陈子轻一道题写一个多小时。
迟帘把一片核桃肉塞他嘴里,脑袋凑到他眼皮底下:“你看我发量。”
陈子轻看了:“挺好的啊。”
迟帘把脑袋搭在他胳膊上面:“再这么下去就不好了,如果你不想有个秃头的男朋友,就稍微提一提做题的速度。”
陈子轻嘴上答应,实际行动的效果就是蜗牛爬。
迟帘清掉桌面的核桃皮,读书这玩意儿极讲天赋,一点就通的东西他要对身旁人讲很多遍,记住了也不会用。
还是没理解透彻。
迟帘凝视认真做题的人,上限能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吧,学习差一些没关系,出门知道回来的路,认得清男朋友,买东西会亮出付款码就行。
这个时期班里大多都定下了保送国内外的学校,每天经营丰富的课外生活。
他们四个发小,两两一个国家。但都不在一个学校。
到了大学,似乎就是各奔东西的开始。
事实上却不会如此,除了孟一堃,剩下三个的家在一排,放假回来肯定要聚会,生分不了。
迟帘在小群里和他们讨论过留学的事,他们问他对象,他没瞒着,坦白在备考雅思。
当时谢浮跟季易燃都没回复,孟一堃问他,你对象能考得过?
他说能。
迟帘监督对象写完作业,握着他的手拿笔修改,在他把易错题写错时打他手心,写对会亲他。
对的多错的少,所以他们亲在了一块儿。
陈子轻本来跟迟帘各坐各的椅子,亲着亲着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迟帘握住他戴红绳的脚:“你舔我小虎牙。”
陈子轻舔了。
迟帘目光炽烈:“再舔一下。”
陈子轻舔了很多下。
迟帘把他往上抱了抱,窝在他怀里:“谈了几个月,怎么像几辈子那么长。”
陈子轻说:“每天都很充实。”
迟帘嫌毛衣蹭脸不舒服,就把他毛衣撩上去,贴着他里面的衬衫:“别人也是这样?”
陈子轻想了想:“第一阶段会的吧。”
“什么叫第一阶段,这话我不喜欢听,我们永远都这样。”迟帘从他毛衣里露出脑袋,“顾知之,我还没在所有账号公开你。”
陈子轻心头一跳:“你别发疯。”
迟帘不爱听“疯”这个字,他正常人,怎么会跟“疯”牵扯上。
“我还不是怕你多想。”迟帘再次回到他毛衣里,不太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陈子轻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会多想的,我们还是学生,不能那么高调。”
迟帘沉默了会:“我想给你名分。”
陈子轻两条腿垂在迟帘的椅子两边,双手楼在他脖子上面:“你不是给了吗?”
迟帘圈着他:“只是在发小们面前给了。”
陈子轻说:“那也是给。”
迟帘闷声闷气:“现在你跟老谢是情侣。”
陈子轻咳嗽:“……假扮的啦。”
“那我也不舒服。”迟帘心里堵得慌,这是他的禁区,平时能不碰就不碰,他突发奇想地说,“我们把微信头像换成情头。”
迟帘速度地上网找满意的情头。
陈子轻迟疑,他的微信上没有迟帘的朋友们,只有阿蒙,迟帘,和那两个茶语的男同学。
被那两人发现他跟迟帘用情头不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陈子轻不让迟帘换情头,迟帘发脾气,陈子轻哄了很久才把他哄好。
.
陈子轻在迟帘的安排下考过了雅思,他没问迟帘然后呢,走一步看一步。
谢浮爸妈好像任由孩子自由发展恋情,并不时常叫他过去吃饭,不会把迟帘逼到悬崖边。关于他跟谢浮“谈对象”,另一个邻居季家不知情。
一月,高校在京市体育馆举办冬季篮球赛。
前面的球赛陈子轻都没去看,直到冠亚军争夺赛,一中是其中一支球队。
这时王研的第一遗愿早就已经完成了,她的名字旁边没了字,只剩下“王研”两个字,陈子轻完全可以不管,但他还是打算亲眼目睹王放在球场上打球。
迟帘带陈子轻去了,谢浮这个假男朋友也在。
因为谢浮的爸妈也来支持季家小子。
一中来了很多学生,孟一堃坐在谢浮跟迟帘中间,手里是一中篮球队的队旗,纯看球的。
爱慕季易燃为他打气的声音很大,快要把球场的屋顶掀翻了。
“我去,阿帘,校花不是你的追求者吗,怎么成老季的粉丝了?”孟一堃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现象,他急切地和发小分享,一扭头眼珠都要掉下来。
谢浮他妈拉着顾知之的手,像婆婆对着满意的儿媳。
孟一堃飞快地看向迟帘跟谢浮,他们都没什么异样,这反常让他不会思考了,他赶紧在微信上私聊他们,得出了一个爆炸性的事情。
他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季易燃还蒙在鼓里。
顾知之那家伙牛逼,校草是他真男朋友,学生会长是他假男朋友。
迟帘察觉到孟一堃的视线,他眼神询问。
孟一堃把头一撇。
陈子轻莫名其妙,他挥小旗子加入呐喊的队伍:“一中加油,一种必胜!”
迟帘又醋上了,不开心地给他发信息:过会就走。
陈子轻回:不看完啊?
迟帘重重打字:你男朋友想接吻。
陈子轻见谢浮妈妈看过来,他满身冷汗地朝对方笑了一下,垂眼回迟帘:好吧。
球场战况激烈,季易燃带球灌篮,他不自觉地瞥一眼观众席,那个人在看手机,多半是在给身边的男朋友发信息。
季易燃的动作滞了半拍,球被拦断。
“嘘——”
口哨声响,一中校队请求中场休息。
季易燃叉开腿坐在长凳上,一声一声地粗声喘息,汗如雨下。
教练问他怎么回事。
季易燃把毛巾搭在不停滴汗的头上,余光不受空地再次扫向观众席一处,那个人不在位子上坐着了,他大概是被男朋友拉去了哪个角落接吻。
嘴总是红的。
季易燃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扣在掌中。
队员都围上来关心他的情况,他们叫他“队长”,他稳了稳心神回到球场,打高中的最后一场比赛。
只有不留遗憾,才能奔赴下一段旅程。
.
快放寒假了,也快过年了,这就意味着来京市求学的人要回老家。
陈子轻买了车票,当着迟帘的面买的,发车日期跟车次车厢他全看在眼里。
迟帘很不高兴:“放假当晚就走,这么急干什么?”
陈子轻说:“你爸妈那天在家。”
迟帘攥紧陈子轻的腰,他总担心这个家伙患得患失,其实自己才完美诠释了那个词的意思。
没人清楚他吃的药剂量加大,心悸的频率增多,他快不行了。
一天晚上七八点钟,迟帘火烧火燎地打给谢浮:“老谢,你在家吗,就我之前放在你那的东西,你帮我送到我家门口。”
手机里没声响。
迟帘查看发现是在通话中:“老谢?”
谢浮出声,嗓音不知为何透着怪异的哑意:“我在外面。”
迟帘没问谢浮在哪忙什么,他此时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一件事一个人上面:“那我自己去拿。”
谢家防卫不会阻拦迟帘,他轻车熟路地去了谢浮的房间,一通翻箱倒柜后没了耐心:“你到底放哪了?”
谢浮思索了会,为难道:“那天只顾着藏没记位置。”
迟帘破口大骂:“我操,我现在箭在弦上,你跟我来这套拖我后腿。”
谢浮说笑:“明儿再做就是了。”
迟帘坚定道:“不行,我必须今晚做。”
挂了。
生日当天那么有意义他都没做,会让人以为他要等到高考以后。
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冬夜做,因为他有种最怕失去的东西正在一点点流失的感觉,他想抓住,他要攥住,攥得死死的。
通话早已结束,谢浮还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他在家宴上,四周是家里的长辈跟晚辈。
谢浮起身,有长辈问他怎么不吃了,他笑着说临时有点事。
脸上的笑意在出了大堂后消失无踪。
谢浮从司机手里拿走钥匙,孤身走进冷冽的夜风里。
几个晚辈人五人六地往这边来,他们看见谢浮,均都正经起来,其中一个走近点问:“表哥,你要去哪?”
“去死。”谢浮话音未落,人已经出了大门。
表弟抖了抖,表哥怎么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
夜幕寂冷,谢浮把车停在别墅区的路口,他下车甩上车门朝着迟家大门走去,一刻不停地进入,穿过一楼上二楼。
谢浮身上寒意未消就听见了声响,从他发小卧室里泄出来的,他迈步停在门口。
懵懵懂懂的犹豫挣扎以及痛苦都已经过去,里面是黏到发腻的叫喊。
偶尔夹杂几声粗口,那是初次品尝的欲罢不能和失控无措。
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多么炙热的感情,多么激烈的碰撞,好似世界末日前的狂欢。
如果他是观众席下的宾客之一,他该为他们鼓掌。
谢浮转身背靠门,打开手机翻到里面那对小情侣彰显关系的视频,他漫不经心地挑选,看哪个合适。
选好了,发给谁,人选可不止一个,他要好好想一想。
“哥哥。”
耳边突有轻唤,他面部抽搐着阖眼,幻象在那一刻成形,一条人影攀到他身上,湿软的舌头亲他的喉结,一路往上,舔他闭得太紧有些发抖的唇,汗涔涔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哥哥,我好喜欢你呀。”
小骗子。
那人影全身又腥又香,拼命地,不断地往他怀中挤,颤动着喊:“哥哥,好疼,我好疼……”
他高高在上,冷漠无情地笑:“是我让你疼的?”
“救救我,哥哥救救我。”
“我不喜欢我男朋友了,我喜欢哥哥了,哥哥救救我。”
“哥哥你救救我……呜呜……救救我……”
他猛然掐住他的幻象:“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