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推王禹。
王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抱着他的腰,缠着纱布的脑袋靠在他怀里:“妈妈,妈妈……”
陈子轻气道:“谁是你妈,我不是你妈,你醒醒!”
王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神清明。
陈子轻一阵恶寒,这人是故意这么叫的,有病。他抓住王禹固定在身前的胳膊,威胁对方把手松开。
王禹恶劣地笑:“你随便。反正我这副身体也有你大哥邱宜雪一份。”
陈子轻没使劲抓他胳膊,而是扇他脸,把他扇得面色骇人,眼神可怖,随时都要失心疯地发癫。
然而他只是红了眼睛,紧紧抿住唇,眼睑猩红,眼泪大颗地掉落,发出的声音可怜又哀怨:“邱家都要邱宜雪回来,没人待见我这个司机生的儿子。”
陈子轻闻着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到药味,情绪有点不平和:“他不就是你。”
王禹偏执地笑:“妈妈,我说过了,他不是我。”
陈子轻的脸色不好看:“你再叫我妈,我让你跪地上给我磕头。”
王禹兴奋得两眼发光:“好啊,磕几个?”
陈子轻:“……”救命。
这家伙真的是他先前猜测的那样,冲他这张脸来的。
王禹摸了摸面颊被扇的地方,他先是轻轻地哧一声,再是将唇角咧得大大的:“邱晁让你这个心肝宝贝来做说客,要我放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养子邱宜雪出来。”
陈子轻顺势问:“那你能配合吗?”
王禹怪笑几声,他坐回床头,两只耳朵被堵住了一般。
陈子轻拍拍腰上身前被他碰过的布料,把僧袍理平整,借着这个时间冷静分析现状。
病房寂静无声。
窗户上铺着冬日暖阳,快过年了。
陈子轻思虑岳起沉的情况,也烦支线任务一,他抿嘴问:“你这次为什么能出来这么长时间?”
王禹对他招手:“想知道就凑过来。”
陈子轻犹豫着凑近。
王禹在他的耳廓上呵气:“因为邱宜雪被我关起来了,再也不会出来了,从今往后,这个世上就只有王禹了。”
陈子轻表情严肃:“别开玩笑!”
王禹笑嘻嘻。
陈子轻又想扇他了。扇人耳光怎么还有瘾呢,尤其是对着贱骨头的时候。
“善哉善哉。”罪过罪过。
陈子轻无声地念了句,转起身前的长串佛珠。
王禹夸张地惊喜道:“哇喔,老婆念的经真好,我都看见佛祖在对我笑了。”
陈子轻:“……”
他沉住气:“王禹,你到底要怎样才肯退出对身体的掌控?”
王禹的余光不易察觉地掠过病房门外,他眼睛一弯,笑意人畜无害:“你跟我和好,我就让邱宜雪出来。”
陈子轻的脸色变了变,他沉思,可以骗王禹的吧?
阿弥陀佛。
那就骗骗王禹。
于是陈子轻说:“行,我们和好。”
王禹伸舌舔了下饱满没血色的唇:“口头说的不算,你亲我一下。”
陈子轻提醒他说:“我是出家人。”
王禹歪着头看过来。
明明是同一个人,邱宜雪的目光沉静,王禹却是冰下风暴,冰上沙尘,让人惊心动魄时刻绷紧头皮。
陈子轻被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有些不自在。
王禹孩子气地撇撇嘴,轻悠悠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你不想做一件事,就拿出家人当借口。”
陈子轻没法反驳,他不得已地打出另一张牌:“我是你妈。”
王禹马上就展开笑脸:“妈妈,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亲额头。”
他边说着,边用手去指,期待背后是泛着陈旧味道的渴望:“亲这里,亲这里。”
陈子轻焦躁地啃起了嘴角,他都还没亲过岳起沉呢。
怎么办,不想先亲别人,哪怕是做戏。
他已经有前男友了,要是连亲亲都没让岳起沉排第一……
陈子轻咬牙:“你等会儿!”
他快步走出病房,控制着表情管理问走廊上的邱晁,岳起沉在哪。
据他所知,道具药的药效没那么快退。
邱晁带他去见他要见的人。
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子轻偷偷在邱晁看不见的视角捧住岳起沉的脑袋,亲上他的额头,亲完才回病房,两眼一闭,快速在王禹的额头亲了亲。
陈子轻没注意到邱晁拍下了这一幕,他只发现王禹闭着眼眸,脸上挂着幸福到可以立即死去的笑容。
“那么,妈妈,老婆,下次再见。”
王禹昏了过去。
一两分钟后,年轻男人眼皮轻动,他渐渐苏醒。
陈子轻看见他眼里的内敛,知道他是主人格邱宜雪,便喊了声:“大哥。”
邱宜雪尽管疑惑,依旧先回应他:“嗯。”
而后才打量自己的伤势:“我怎么会在医院?”
陈子轻没回答。
邱宜雪很快就露出浅淡的了然之色。
陈子轻始终观察邱宜雪的情绪变化,他果然清楚副人格的存在。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从外面推开,原本立在走廊的邱燕林迈步进来:“是王禹做的。”
邱燕林一路走到床头,陈子轻后退两步,让出位置给他。
二少爷理所当然地站进去。
邱宜雪浑身是伤地被邱燕林扶着躺下来:“他都做了什么?”
邱燕林要开口,邱宜雪打断道:“让弟弟说。”
“我不是你弟弟?”邱燕林阴恻恻地笑。
邱宜雪没在这时安抚邱燕林,只看向站在后面的小和尚:“加蓝,你说。”
陈子轻简短地说了事情大概。
邱宜雪静默片刻:“抱歉,是大哥让你受惊了。”
陈子轻欲言又止:“大哥,你应该看医生,接受正规的治疗,和你的副人格进行沟通。”
邱燕林冷不丁地蹦出一句:“然后把王禹杀死?”
陈子轻被当场戳中心思,对啊,杀死啊,不然呢。两个人格在一个身体里干什么,打架啊?
床前陷入微妙的气氛中。
邱宜雪捏鼻梁:“燕林,王禹带走弟弟期间,你去洋楼找过吗?”
邱燕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你知道,但你没告诉爸。”邱宜雪得出结论。
邱燕林索性承认:“对。”
陈子轻忍不住地胡思乱想,邱燕林难不成是在给王禹制造随心所欲的机会,弥补什么心愿?
那他跟王禹……
陈子轻没意义地轻哼,王禹撒谎了,那家伙口口声声说每次出来的时间都给他了,那为什么邱燕林会知道王禹的存在,还给他打掩护,两人分明就接触过。
“加蓝,”邱宜雪的视线擦过邱燕林的肩膀,向他落来,“那洋楼是你母亲生前跟燕林居住的地方。”
陈子轻料到了。
邱宜雪露出庆幸的神态:“好在你有惊无险。”
“大哥,一具身体两个人格是病。”陈子轻把话题扯回双重人格上面,“有病就要医治。”
他自顾自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具体还是大哥自行决定。”
“既然大哥已经在我的帮助下回来了,那我就不多待了。”陈子轻双手合十,“大哥好好养伤。”
陈子轻转身就走,背后响起邱宜雪微哑的唤声:“加蓝。”
没等邱宜雪说下文,邱燕林就插话:“那是王禹,不是你,哥,你没必要……”
邱宜雪用一个眼神阻止急躁的邱燕林,对背对他停在原地的小和尚道:“那伙绑匪已经被爸处理了。”
“哦。”陈子轻抬脚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等在走廊的几个保镖上前,为首的那位帅哥道:“小少爷,董事长让我们送您回家。”
陈子轻说:“我要跟我同伴一起。”
保镖们拦住了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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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岳起沉在药性时效前醒来,他扫了眼类似院长办公室的地方。
邱晁坐在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吹上面漂浮的茶叶。
沙发上那年轻人的资料在他桌上,没什么问题。
能让他几乎只手遮天的庞大势力找几天才找出踪迹,这份资料显得可笑。
邱晁喝了口烫热的茶水:“我不管你是哪家的,也不在意你背后的妖鬼神佛,别搞我儿子,他不是你能搞的。”
并非是慈祥的长辈身份,而是邱氏说一不二的董事长姿态,用词却粗俗且直白。
岳起沉没搭理。
直到邱晁放下茶杯,提了一句:“我儿子跟我养子有关系。”
岳起沉扯扯唇:“我知道,前男友。”
“不是过去式,是进行时。”邱晁将一张照片扔了出去,那照片轻飘飘地落在办公桌前的地上。
照片上,小和尚垂头亲吻床上人的额头。
岳起沉瞳孔微缩。
邱晁说:“年轻人,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为人不齿,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岳起沉猛然起身,他动作幅度大,身形有些不稳,脸孔惨白,瞳仁暗黑,两个极端的色差让他看起来不人不鬼。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甩上,动静震耳欲聋。
邱晁绕过桌角把照片捡起来,弹弹上面的灰尘,下一刻就给撕了,用打火机点燃,丢进垃圾篓里烧成灰烬。
最不想看到的事竟然发生了。
他精心教养出来的长子,是邱氏的未来,而他小儿子是他宝贝疙瘩。
长子倒是没让他小儿子对其产生浓厚的依赖,但两人谈过。
邱晁心头火大,不知道是气长子吃饱了撑的搞出副人格,还是气小儿子满嘴谎话,死活不肯还俗的小和尚,背着父亲做同性恋。
怎么就是个小基佬。
邱晁百思不得其解,是个小基佬就算了,眼光好歹高些,跟个见不得人的副人格玩到一起去,现在还和来历不明的人离家出走,为了对方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
出家人也有青春叛逆期。
邱晁惆怅焦虑,他觉得世界上没有人配得上他的宝贝。
不过,那么剔透的灵魂,就该要什么便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
喜欢男的就喜欢男的吧,只要他高兴。
邱晁解了西装扣子敞开,他来回走几步,拿出手机打开烧毁的照片留存,越看越气,长子的副人格是个麻烦。
“砰“
陈子轻推进进来,他没见着岳起沉,立马就问:“人呢?“
邱晁把手机放进口袋,他踢开垃圾篓:“走了。“
陈子轻心头发紧,他还在这,岳起沉怎么会走?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了吗?
“大哥已经醒了,我也先走了。”陈子轻调头就走。
邱晁阔步追出去,拉住连声“爸“都不叫的儿子:“回家。”
那手像铁钳,陈子轻挣脱不开。
邱晁用低柔的嗓音警告:“听话,别让爸爸调查你同伴。”
陈子轻一顿:“他就是个普通的去污师。“
邱晁心头冷笑,普通的去污师?他都要不认识普通这个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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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被迫在邱家住下来,他的耐性日渐瓦解,吃饭的时候全程挎着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满身被尘世寝室的味道。
邱燕林不知怎么瘦了一圈,下巴尖了不少,他随意道:“二叔,三叔跟四叔怎么没来?“
“你堂姐去世后,你三婶轻生被救回来一直在养身体,总养不好,你三叔带她去国外换个环境养着看看。”邱长锐说,“至于你四叔,他们一家前天去国外定居了,今年不回来过年。“
老四听信妇人之言,相信对方做了个梦说的什么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跑什么。
跑去哪儿,有什么好跑的。
“都到国外去了,还有你大伯,一家家的在不同国家待着。”邱长锐拿着勺子舀口淌喝,他察觉小侄子的视线,和蔼地眼神询问。
陈子轻抿抿嘴,据他了解,邱家向来要求食不言,怎么这次在餐桌上说话了。
而且没人觉得违背家规有任何不妥,看样子他们都心不在焉。
陈子轻咽下嘴里的食物,这几个邱家男人里,脾性刚烈的邱晁最容易看透,其次是笑面虎二叔邱长锐,两个小辈的心思各有各的深沉。
以上是他得出的定论,真假不定。
陈子轻吃了点就放下碗筷出去透气,身后跟上来脚步声,他没回头都知道是谁。
“加蓝,我们说说话。”邱宜雪身体虚弱,步伐不轻快。
陈子轻停了停:“好啊。”
花园很大,好几个休息区,陈子轻跟着邱宜雪去了避风的一处。
陈子轻率先开口拿捏主动权:“大哥,你开始治疗了吗?
最近陈子轻在网上订阅过双重人格相关的电子书,个别情况是副人格主动消失,大多都是融合。
只有在副人格最脆弱的时候对其下手,才有把握成功。
任务是要邱宜雪把王禹杀死,那就只能是这个选项,不是就等于失败。
支线任务失败会怎样?
陈子轻努力想了想,好像是会宿主会被动激发十倍数的支线任务,同等级,并减去一半任务时限。
像他这种没设置时限,就只增加任务数量。
再失败就剥离宿主身份。
真坑人。
陈子轻等了会,没等来邱宜雪的回应,他顿时就被某个可能占据思绪,谨慎地试探:“你不想让副人格消失?”
邱宜雪哭笑不得:“怎么会,没人愿意交出身体的支配权。”
陈子轻狐疑,邱宜雪这话的可信度怎么不高呢。
王禹是邱宜雪恋母的证明。
与此同时,原本跟出来的邱燕林被管家叫回去,站在养父面前。
邱晁敲点桌面:“你养母只疼爱你在乎你,你哥小时候被她忽略,他在羡慕渴望之下病态,生出会表达情绪的副人格,恋母情节较重,容易依恋上长得和他养母相像的人,尤其是性情也接近的。”
“我说的这些,你知情,也在旁观。”他道。
邱燕林没否认,副人格会明目张胆地跟养母要糖吃,不给就哭。
邱晁眉头紧锁:“燕林,你别跟我说,比起你哥,你更亲近他的副人格。”
邱燕林声线阴柔:“没有。”
邱晁严厉道:“那就想办法帮你哥摆脱副人格,别再发生类似的事。”邱家丢不起这样的人,他不想让公关处理这方面的爆料。
邱燕林漠然地回应:“我会的。”
……
花园起风了,不在风口的休息区依然冷飕飕的。
陈子轻下意识把手揣袖子里,脑袋也缩起来:“大哥,我知道你是你,王禹是王禹,我分得清,你别多想。”
邱宜雪淡笑:“我没有多想,谢谢弟弟的宽慰。”
“医生这块,爸在给我安排,你放心,大哥会积极接受治疗,不会让副人格骚扰你,给你制造麻烦,破坏你的修行。”
要不是邱宜雪满面正色,陈子轻真要怀疑他在嘲讽自己。
什么修行,早就不声不响地有了网恋接触了俗世的感情,佛心早就被毁。
邱宜雪关心道:“他没欺负你吧?”
陈子轻摇头。
邱宜雪想起他在抽屉里看见的那张字条,王禹走之前留的。
字条上写的是——我跟你弟弟谈了快两年,我是他初恋,他无条件的包容我,爱我,别太羡慕,没人要的可怜虫。
邱宜雪叹息:“我不知道你们那么早就认识,我没有他的记忆,你如果愿意,可以和我说说你们的过往经历,从初识开始。”
陈子轻露出显而易见的抵触:“大哥,可以不说这件事吗,我不想讨论。”
邱宜雪微愣:“可以。”
陈子轻打了个喷嚏,他冻到了,身上带伤比他虚弱的邱宜雪肯定更不舒服。但他没送温暖,只说:“我想去找我同伴,你能不能帮我跟爸说说。”
邱宜雪抚掉桌上的寒意和落叶:“就要过年了,在家待着不好吗?”
陈子轻:“不好。”
邱宜雪一时没言语,无人看出他的心思,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他垂眼静坐了一会,嗅到了血腥。
坐他对面的小僧人不自觉地撕咬嘴皮,呼吸透出他的烦躁。
邱宜雪蓦然站起来,上半身越过桌面,单手掐住他的脸颊,让他张开齿关:“你别咬嘴,大哥帮你说说看。”
陈子轻咽下混着血液的唾沫:“那麻烦大哥了。”
邱宜雪的目光里,小和尚眼睛亮亮的,含着一泡水,他尚未开口,那泡水就在他注视下滚落出来。
“不麻烦。”邱宜雪伸手接住那颗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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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邱宜雪是怎么办到的,两天后,邱晁放开对陈子轻的人身自由限制。
陈子轻赶去出租房,他敲不开门,就在地毯下找到备用的钥匙把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浑浊气味差点把他送走。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几个气球,红的黄的,轻微瘪气。
陈子轻拿起一个气球抱在怀里,他没换鞋,就这么往里走,然后就看见岳起沉瘫在地上,旁边的一堆酒瓶子东倒西歪。
客厅到处都是气球,许多都爆掉了,桌上有一个坏了的蛋糕,周围流着奶油,尽是狼藉。
“砰——”
陈子轻的脚踩到什么鼓囊囊的东西,一簇彩片爆出来,在他眼前形成梦幻的风景,他把怀里的气球丢掉,快步冲向摊在地上的僵尸。
“岳起沉?”
“岳起沉!醒醒,是我,我回来了。”
“岳起沉——岳起沉——”
岳起沉浑浑噩噩地撩开红得要滴血的眼眸,目光浑沌,神志不清:“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
仿佛下一秒就要说“滚”。
陈子轻艰难地把他扶起来,让他靠在桌脚上:“我拿个毛巾给你擦擦脸。”
脚被抱住了。
再是胡子拉碴的脸蹭上来,尖锐的牙齿咬破他裤子,刺进他小腿皮肉,他疼得嘶了一声。
完了,僵尸这回把他咬破了,他真的感染了尸毒,要变异了。
陈子轻垂眼。
僵尸隔着咬破的裤子舔他咬伤,他全身颤栗,正要说话就听见一句,
“你亲他。”
陈子轻一惊,阿弥陀佛,是邱晁拍的吧?当爹的怎么还背着儿子搞这一手。
整得跟电视里棒打鸳鸯的剧情似的。
岳起沉模糊不清地重复那三个字,不知在他心底积压了多少个小时,醋意怒气裹着怨念委屈,都发馊了。
陈子轻动了动被他舔的腿,话到嘴边,突然感觉腿上多了微凉的液体。
岳起沉喉咙里溢出难受的哽声。
陈子轻赶忙弯腰:“哭什么,不哭了,我先亲的你。”
岳起沉嘶哑道:“你骗我。”
陈子轻没嫌弃他身上的臭味,凑近说:“真的,我可以对着佛祖发誓。”
岳起沉把眼泪擦在小和尚的裤子上面:“那你为什么先亲我?”
陈子轻拍他后背:“我认为你想我第一个亲你。”
岳起沉初生的心跳失衡,他嘴硬地冷笑:“谁稀罕。”
陈子轻说:“你啊,你稀罕。”
岳起沉偏头对着旁边,面颊挨着他的裤子,双手抱着他的腿,像跟家长撒泼打滚要玩具的小孩。
“为什么要亲那个王禹?你们不是吹了吗?又和好了是不是,那我算什么?”
陈子轻还没组织好语言,岳起沉就已经自问自答。
“算小三。”
岳起沉自嘲:“我活了那么多年,活到现在,活成了一个小三。”
陈子轻在心里唉声叹气:“你不是小三,我跟他那是权宜之计,我不那么做,邱宜雪就不能出来。”
岳起沉不说话了。
陈子轻以为他又抑郁上了,正要安抚一番,就听他说:“我确实不是小三,不被喜欢的才是小三。”
紧跟着就来一句:“你喜欢我。”
陈子轻猝不及防:“……啊,咳,有点冷啊。”他东张西望,脚试图走动,手也一会挠脸,一会抓脑袋,不知多忙,“我把暖气打开,对了,暖气是开着的,一直都有,哈哈,对,是的。”
岳起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俯视他片刻:“那我们亲个嘴。”
僵尸理直气壮:“你说你亲过我,我当时昏迷不醒,没知觉,不算数,你必须补偿我。”
陈子轻掐佛珠:“阿弥陀佛。”
“别念咒,听着头疼,”岳起沉深深弯腰,将脑袋磕在他肩头,酒鬼耍赖地歪着脸,眼神炙热地看他,“亲不亲?”
陈子轻忍了忍,没忍住地说:“你的嘴里都是酒味,难闻死了。”
岳起沉面色一阵黑一阵红,他马上去刷牙。
走了几步就直挺挺地摔倒在地,整个醉死了过去。
刚才纯属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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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飘雪花,乱糟糟的出租房里暖如春末,转个眼就是夏至。
陈子轻扫地,岳起沉在他后面拖地,他们一前一后,一个不时回头,一个不时抬头,目光一旦碰上就各自撤回。
出租屋宛如教室,放学后的两个学生在打扫卫生,他们已经互通情意。
因为距离陈子轻补上额头吻,以及亲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
岳起沉把他扫过的地面拖了个遍:“我当时在什么突然晕倒?”
陈子轻睁眼说瞎话:“不知道啊。”
岳起沉把他扳过来,不轻不重地打他手心,不知道才怪。
陈子轻的指尖蜷缩起来。
“这就疼了?”岳起沉调笑,“哎哟,我们加蓝小师父手疼了,这可怎么办,亲亲吧,亲亲就不疼了。”
陈子轻:“……”
找借口亲他手心的僵尸不知道,他在看对方的手。
指骨匀称偏长,指尖透粉。
只是在做亲密行为时生涩而紧张,手指关节不自然地弯曲着,有几分干净的色欲。
陈子轻反应过来时,已然摸了上去。
岳起沉看他摸自己的手,眉头跳了跳,盯着他说:“那王禹下次再出来,你是不是还要跟他好?”
陈子轻把头摇成拨浪鼓:“不会了,大哥会接受治疗,把他杀掉。”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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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屋经过一通收拾,恢复成了先前的温馨样子。
陈子轻暂时不回邱家,邱晁也没来抓他,年底估计挺忙。他偶尔接到邱宜雪的电话,问他这边缺不缺东西。
伤员邱宜雪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放寒假的邱燕林没点动静。
一天夜里开直播,陈子轻选了个特效挡脸,和进直播间的网友聊天。
“我觉得最凶的是犯恶的男鬼,也是最强的。”
陈子轻看弹幕给反馈:“红衣女鬼吗?比不上诶,是,她们生前被害,死后怨气滔天,可怎么也没生前就凶残的男鬼恐怖。”
他拿过岳起沉递的水杯喝两口水:“因为红衣女鬼生前一般都是好人?是呢,这位“小如姐姐”说的是对的。”
“白衣服的鬼啊?那肯定没红衣服的吓人,色调上的冲击就不一样,一个是凶灵,一个是阴魂。”
陈子轻把杯子放一边:“啊,我吗,我做这行是机缘巧合,谋生计而已。”
“怕不怕在哪个鬼屋被脏东西缠上?”陈子轻读弹幕,他说,“不会啊,看磁场的,我磁场蛮正。”
“诅咒吗?”
陈子轻凑近屏幕:“一般都是冤有头债有主的因果报应,只要是关联到的一个也逃不掉,据我所知,无差别攻击的比较少。”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没碰到多大的灵异事件,可能是我运气好吧。”
“当然啦,做我这行都有心理准备,平时也有顾忌呢。”
直播间里的人数在一百出头,弹幕不少,都是以开玩笑为主,没人当真,都认为主播是个神棍,为了流量在这瞎扯。
但他们喜欢听,是因为神棍的声音好听,尾音会习惯性地上翘,不是锐利的翘法,是软的韧的。
有时候还会夹一下子。
很自然的夹。
是个很好玩,让人忍不住想逗的主播。
【主播懂风水吗?】
陈子轻:“略懂。”
他看着弹幕:“你们评论慢点,我看不太清了,好快啊,刚才那个问我风水的呢,还在不在,话别说一半,不然我会难受。”
【家里摆娃娃是不是不吉利?就是那种芭比玩偶。】
【我闺女很喜欢,我说看着阴森,想让她扔掉,她就是不听,怎么都不听我说的。】
陈子轻说:“可以好好跟女儿沟通,别提出扔掉,觉得不舒服就收起来,或者拿块布盖上。”
他发现了什么,拍拍旁边的岳起沉,小声说:“有人想和我连线,这是做什么的?”
岳起沉靠着他:“打PK的。”
陈子轻说:“那我打不了,我的榜一大哥不在。”
岳起沉面部一抽,你榜一大哥不就在和你说话。他把腿放在小和尚的腿上架着:“不打就别连。”
陈子轻想拒绝,不知怎么就连上了。
对面是个年轻的女人,她的粉丝是个位数,这让陈子轻顿时自信起来。
他们不PK,只聊天。
女主播得知他的职业,没嫌晦气地立即退出去,而是说他那边粉丝多,分享起了自己遇到的事。
她说她前不久遇到了一个事。
那天她一个人在家,忽然听到门锁不停转动的声音,接着是敲门声,她走到门边喊问:“妈,是你吗?”
门外没回应。
“我妈跟我约好了那天来看我,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而且她有时候就这样,听到我喊了也不出声。”
“当时我都把手放到门把手上面了,想想还是打电话给我妈,问她在哪。”
女主播颇有故事味地停顿几秒:“我妈说她在车上。”
“门口的人根本不是我妈。”
“我在包里找钥匙,没找到,是我开门回家的时候忘了把钥匙拔掉,在门上插着。”
“好在我习惯关门的第一件事是反锁。”
“真要吓死了。”
女主播心有余悸:“我连忙打给物业求救,没一会,门外就有声音,说是物业。”
陈子轻这边的观众跑到她直播间凑热闹。
【然后你就立即冲过去开门了?】
“没。”
【主播厉害,换成我真的以为是物业,你们懂吗,就那种惯性思维,想当然。】
【我懂我懂】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可怕,我说出来是为了给大家一个警醒。”女主播在看弹幕,“是啊,我搬家了,不敢住下去了,欢迎来我这做客的小伙伴。”
陈子轻无意间瞥到女主播镜头里的一处:“姐姐,你后面桌上的照片是?”
女主播起身去拿照片:“你说这个?”
她捧着照片走到镜头前,弯下腰把脸凑到镜头里,和照片上的人笑得一模一样:“这是我的遗照,今天是我的头七。”
能想象吗。
网络平台仿佛死寂。
再就是,那个主播的镜头漆黑一片。
陈子轻默默放下送到嘴边的苹果,他这边的直播间炸开了锅。
【什么情况?恶作剧还能这么来的吗?】
【卧槽,我要吓死了。】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各位,那个账号不存在。】
【……】
【不可能吧!】
【真的搜不到,没有那个用户,草草草,这就是我半夜不睡的报应吗!】
【那我们刚才……是在看小七师父跟谁连线?】
【……】
陈子轻把苹果塞给岳起沉,他照着那女主播说的事情去搜,还真让他搜到了相关的报道。
人是上周死的,有个账号发了,零评论。
陈子轻搜的同时,看这场直播的网友也在搜索,他们都跑过来,聚集在一起,并且在亲朋好友里分享。
这次女主播被害事件一下就有了热度,事情来龙去脉都在她口中得知。
她本人亲自说的。
集体见鬼事件没引发舆论风波,被平台压住了不让大肆讨论传播,陈子轻还是火了,世界各地的大量网友慕名而来。
猎奇的,胆小害怕的,看热闹的,随手关注一下的……什么心理的都有。
陈子轻的粉丝飙升,从几百个飙到了十几万,二十万,三十万,还在升。他要等热度过去再开播,不想吃这波死人给的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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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将近,岳起沉在沙发凹下去的边角找到自己的手机,他抠出来打开,里面有几条信息,是林疵发的。
最近一条是几天前,小和尚遭绑架的时候。
岳起沉过了会打过去,那边无人接听,他就没再打了。
“加蓝,别打坐了,陪我下楼逛逛。”曾经对生活不积极,懒得外出的僵尸把小和尚拉出门。
……
林疵没去参加邱家小少爷的生日宴,也没参与寻人的队伍,父亲临时让他接管家里的企业,他忙得焦头烂额,没有精力让他应对私生活。
深夜,书房亮着灯,林疵喝掉冷咖啡,碾灭烟头,摁着布满血丝酸胀难忍的眼睛拉开椅子起身,长时间的高强度高效率工作让他头痛欲裂,年纪轻轻就体会到了命不久矣的感觉。他突然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脚步仓皇地跑去父亲的卧室。
门被林疵强行破开,他迅速找一圈,在浴室找到了半昏迷的父亲。
“爸!”林疵紧张地跑进去,冷不丁地有什么映入他的眼帘,他把父亲搀起来的动作骤然滞住。
父亲的背上竟有一大块黑色,猛一看是一个人的脑袋偏向四分之三角度。
仔细看去,也是那个样子。
林疵的喉头急促地滚动,声音极轻,像是怕惊醒什么可怖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见父亲不回答,林疵低吼道:“爸,这是怎么回事?!”
“先扶我起来。”林父事不关己般平定从容。
林疵抖着手把父亲扶去房间,他再次查看那个人头像,额角青筋鼓动着从齿间挤出两个字:“邪祟。”
林父坐在床头穿起上衣:“小疵,别对外声张,已经无药可治。”
林疵面容肃沉:“邪祟本身就不是疾病,药物没用,需要请大师来做法。”
林父没说话。
林疵登时就明白父亲找过了,能做的都做了。他声音紧涩:“什么原因才缠上的?”
林父慢慢开口,从三年前说起,他的话里更多的是释然:“商场尔虞我诈,你爸我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人,手上必然干净不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索命的冤魂。”
林疵一语不发,他的面色煞白,父亲说的,从小身为继承人的他怎么会不明白,况且那是很常见的现象,不足为奇,哪个家族敢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靠肮脏手段发家致富,跻身上流的都有。
“爸,你的背上多了那东西以后,会不会看到什么灵异的现象,奇怪的人?”
林父不见半分迟疑:“没有。”
林疵又问:“痛吗?”
林父道:“不痛不痒。”
他平时洗了澡不会对着镜子打量自己,是一个情人发现的。
情人说他背上有块黑斑,关心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适,他看了私人医生,初步诊断是皮肤方便的病症。
深入检查发现不是皮肤病。
专家们进行了多次商讨,给出的结果是——疑似过敏。
然后就根据过敏这个方向调查,当然没查出名堂。黑斑在不可抵挡地扩大,直到扩至人的后脑勺面积。
林父意识到不寻常,他背地里叫下属找了道士做法。所有事都瞒着儿子进行,如今瞒不住了。
收了收思绪,林父看着能够独当一面的儿子。
林疵对着父亲的后背拍照,他截图在软件里几番调整数据,试图把人头的轮廓弄清晰点,好找到更多的线索。
“像是个女的,长发过肩。”林疵眉心紧拧,“爸,你记忆里有对上号的吗?”
林父说:“没有。”
林疵怀疑父亲的哪个旧情人被支走后怀恨在心便下诅咒,现在父亲说没有印象,那他的猜测就有些站不住脚。毕竟父亲过目不忘,仅仅是看了一眼的人都会记得,即便是一场宴会上递过酒的侍应生。
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疵狠狠抹了把僵硬的脸,天之骄子又如何,遇到科学解释不通的事情,依旧弱小无能。
林父看着快把手机捏碎的儿子,对他的心理素质略微不满,还要锻炼锻炼才行。
“先去休息吧。”林父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急这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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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疵被父亲赶出房间,他回到书房给自己泡咖啡,手一直在抖,咖啡洒到了手上,令他恶心反胃。
然后真就跑去卫生间吐了出来。
林疵站在洗手池前漱口,不知怎么,他想到了冯姜河背上的那块腐肉。
冯姜河被鬼魂纠缠,附身致死,也是邪祟。
这里面会有关联吗?
冯姜河腐烂了的皮肉,生前有没有可能是人脸?
然而冯姜河的助理经纪人全都人间蒸发,生死不明,那阿沉跟加蓝知不知道?
林疵打算接下来把企业的事放在一边,他要查明父亲被邪祟盯上的动机,阻止悲剧的发生。
一杯咖啡下肚,林疵胃里火烧火燎,他又去吐了一回,白着脸去找父亲,准备今晚在他的房里睡。
林疵刚走到门口,耳朵就捕捉到了细微的声响。
类似经过消音的枪声。
林疵面色剧变,他踉跄着冲进去,看见父亲躺在椅子上面,持枪的手垂落下来。
他双腿一软,咚地跪在了地上。
书桌上有张纸,纸上搁着没扣上笔帽的钢笔,父亲给他留了遗言,不多,就几行。
【儿子,别太伤心,爸的背上多了那个东西,虽然没感觉,但耳边总有人在说话,是个女人,她让我帮她。
我之前就想在被附身做出有损声誉的事情前自我解脱,但是有某种力量阻止,这次试了下,发现可以了。
爸先走一步,林家靠你了。】
【还有,】
【我希望随着我的死,事情就到此为止,不要调查,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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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疵一夜没合眼,他天亮后平静地着手父亲的后事,叫下属拟出宾客名单,安排丧葬事宜。
就在林疵给父亲换衣服时,发现他后背的人头……
腐烂了!
林疵气息急促紊乱,他通红的眼瞪着父亲背上的那块黑色腐肉,昨晚的揣测被证实。
冯姜河死前的经历,真的和他父亲相同。
……
林疵失魂落魄地开车去了出租屋,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满脸憔悴悲痛地上楼。
当他出现在五楼的时候,门刚好从里面打开,他兄弟握着小和尚的双肩,走在后面,黏人地用下颚蹭蹭小和尚的脑袋,低头亲几下。
林疵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