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里静了静。
潘云的手机被钱伟丢在桌上,他把倒在地上的凳子踢到门口:“靠,他给潘云发过不知道多少短信,潘云怕我打他影响了工作,听听我女朋友多为我着想,别把我大门牙笑掉,我这破工作,月赚十万还是八万啊,能让我咽得下这口气!”
年轻人狠狠抓几下黄毛,吼道:“小亮怎么下得去手的,潘云可是我对象,老子上学吊车尾都知道朋友妻不可欺!”
茉莉放下碗筷起身:“钱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钱伟立马就冲她炮轰:“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成天在你面前和你姐妹情深的女同事背着你给你男朋友发追求短信,你还能搁这儿讲道理?”
茉莉神色冷静:“你生气也要等小亮回来不是吗。”
钱伟满脸怒气僵住。
陈子轻在看潘云手机上的短信,话是问的她:“潘云姐,你为什么会觉得王哥收到的短信,不像是小亮自己发的?”
潘云扭脸快速擦擦再转回来,小亮第一次给她发短信那会儿,她想过告诉钱伟,犹豫了一番还是选择不说。
她也没回。
就想着小亮能通过她的态度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再发。
哪知他过些天又给自己发短信。
小亮用词也不粗俗露骨,只是淳朴地表达心思。
潘云想骂都没法骂,她就始终不回。刚才她看了小亮给钱伟老板发的请假短信,第一反应是哪里有点违和。
等她稍微一琢磨,就发现了违和的原因,她一时间不确定这件事是大是小,手心冒汗,猜测全是坏方向,潘云脑子乱乱的,忍不住在手机上找起了小亮给她发的短信,想暗自对比着确定完了再说。
她没报什么希望。
因为她平时都会删小亮发的短信,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条,是她漏删了。她在做过对比之后,尽可能地凭着记忆回想了一下小亮之前的那些信息,脑子更乱了。
一条人命说不定正处在危险境地,潘云没经过多少思想斗争就把钱伟拉到旁边,把她的分析说给他听,并给他看了作为证据的短信。她想听他的意见,看要不要告诉其他人。
然而钱伟看到的,想到的只有一个角度,他不考虑别的,也不管场合时机对不对。
越跟他解释,他越激动,越来劲。
潘云抹了抹脸,回应等待她答案的少年:“小亮发短信有错别字,每次发都有。”
钱伟咆哮:“你还每条都看?你妈——”
骂声戛然而止,他及时闭上嘴巴,没骂下去。
真骂下去了,他跟潘云也就到头了。
潘云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手机,跟看着她的少年说:“应该不是不细心。”
陈子轻点点头,他刚登入进来那天就从小亮的资料得知,小亮暗恋钱伟的对象。
一旁的钱伟盯着潘云阴阳怪气:“是,他细心,他对你老细心了。”
潘云终于受不了地尖声:“钱伟,你有完没完?小亮可能生死未卜,你非要在这时候闹?”
钱伟重重喘了几声,他呵呵笑着举起手后退:“我不说话了,我再说下去,我就是罪人,不对,是杀人凶手。”
他火上浇油:“小亮可别有个三长两短,不然就是我害的,我得被判刑啊。”
末了还要来一句:“真不愧是大学生,有文化,瞧瞧这想象力多丰富,能从一条短信联想到生死未卜,这成语我都不会。”
潘云脸通红,她攥着手机要往餐馆外跑,茉莉把她拉去厨房,给她倒水喝。
对象不在这儿了,钱伟就蔫了,他往后一靠,后背让桌角戳得生疼,他骂骂咧咧地拎着一瓶啤酒去了外面。
陈子轻跟吴妈一道去厨房,他嘀咕:“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没头没尾的,闹得人心慌,饭都吃不好。”吴妈叹气,“咱再问问,问仔细点。”
陈子轻“嗯”了一声。
茉莉抱着潘云,安慰正哭着的她,眼睛朝陈子轻使眼色,叫他等会儿再问。
吴妈已经在这时出声:“潘同学,你别把话说一半,叫我们几个心里不踏实,你说全乎点。”
潘云停下哭泣,她用手里的卫生纸擦擦眼睛跟脸:“我讲小亮发短信有错别字,不是不细心,是因为他觉得那字就是对的,他分辨不出来。”
接着又说:“我收到的短信跟老板收到的短信里头,用到的符号也不一样,我打个比方,小亮从来都不会用省略号,不是三个点就是四个点五个点。”
顿了顿:“而他给王老板发的,就用对了。”
“一个人突然用对符号,还没一个错别字,这可能吗。”
“他老家在万兴,从西宁坐车回去要十几二十个小时,而他发送短信的时间是那天清晨,那个时间他顶多在车上,能让谁给他发?”
潘云日常不但喜欢鬼片,还喜欢侦探片,喜欢去思考,她做了个深呼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大胆揣测:“所以我怀疑他当时的人身安全受到了限制,有人拿他的手机发短信制造烟雾弹,造成他回老家探亲的假象,实际他人就在西宁。”
逐字看过王司手机上那条短信的陈子轻陷入沉思,其实按理说,就凭这几点,还不能完完全全断定王司的短信不是小亮本人所发,更别说是危及人命。
但这事能在他反应过来前就引起他的重视,主要因素是小亮的手机始终处于打不通状态。
本来他就莫名焦虑……
要真是如潘云所想的那样,那事情可就往严峻的方向发展了呢。
小亮那短信是三天前发的,三天,72个小时,变故太多,这个时代,外面的监控又少。
陈子轻坐到张慕生常坐的那张躺椅上面,两手按着扶手,心不在焉地抚摸了个来回,一下下拍着。
厨房的寂静被一道声音打破,是吴妈,她疑惑地说:“我记得小亮文化程度不低吧,他是念过初中的。”
潘云说:“那是假的,他实际连小学都没念完,很多拼音不会打。”
吴妈有些惊讶,随后哭笑不得:“小亮那孩子真是,我以为他老实巴交,嘴里都是真话。”
陈子轻问道:“他来餐馆多久了?”
茉莉:“一年多。”
陈子轻:“那他平时没给你们发过短信啊?”
茉莉:“大家有什么话不都在店里说。”
“是啊。”吴妈喃喃。
陈子轻想了想:“你们知道他老家的地址吗?有号码也行。”
“这谁知道。”
陈子轻看潘云,女学生摇摇头。他又问:“那小亮现在租的房子呢?”
三人还是摇头,茉莉说,就算小亮告诉了,大家也不会记住。
同事之间,关系延申不到太远太深。
帘子外,王司听了几句,回头坐到若无其事吃饭的张慕生旁边,他拿起手机拨下滑盖,调笑道:“你们还挺团结,一条小小的短信搞出这么紧张的气氛,。”
张慕生夹青豆吃。
王司端起啤酒喝两口:“慕生,你那媳妇……”
张慕生冷了脸:“他不是。”
王司:“行,不是。”
下一刻就突兀地语出惊人:“既然他不是你媳妇,那我可以追他?”
张慕生那脸色更冷,可他却怪异地勾起唇角:“你说什么。“
王司哈哈:“开玩笑的,开玩笑。”
张慕生避开他搭上来的手臂:“没你的事了。”
王司无奈:“我这饭才刚开始吃。”
帘子突然被撩开,少年不分青红皂白地跑出来嚷嚷:“慕生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吃得下饭啊?!”
张慕生照吃不误。
王司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媳妇为了别的男人责怪你,这你都能忍?”
张慕生厌恶抵触:“我再说一遍,他不是我媳妇。”
王司忍俊不禁,死鸭子都没你嘴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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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望着王司出门的背影说:“老板这就走了,饭菜都没怎么动呢。”
张慕生语态不明地开口:“你倒是上心。”
陈子轻:“……”
他拉开凳子坐下来,双手撑着凳子,面朝男人,上半身倾斜着凑近:“慕生哥,小亮平时都跟你在一块儿做事,你们聊得蛮多的吧,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吗,或者他老家的号码?”
张慕生给出寡淡的三个字:“不知道。”
陈子轻露出失望之色:“你怎么也不知道,不应该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张慕生:“我必须知道?”
陈子轻哑然,心说人好歹把你当师傅,不至于连这个都不和你聊吧。
他凑得更近:“那你知不知道小亮住在哪?”
少年身上热烘烘的气扑过来,比三伏天还让人浮躁。
张慕生吃下一口饭菜,细嚼慢咽:“他回老家了,你去他的出租房做什么?”
陈子轻瞪大眼睛:“大家伙说短信的时候你开小差啦?万一他真的碰上了要命的事,被人关在出租屋了呢。”
张慕生像是短促地讥笑了一下:“关他的人是傻子,把他关哪儿不行,偏要关在他的出租屋。”
陈子轻一把抓住张慕生的胳膊:“所以你知道他住在哪,只是不想告诉我?”
张慕生被抓着,停下了夹菜的动作。
陈子轻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慕生哥,你这样就不善良了。”
张慕生继续夹菜。
过了几秒,耳边传来少年很小声的一声:“我不喜欢不善良的人。”
张慕生无动于衷一片木然,心底泛起令人恶寒的阴暗,我让你喜欢了吗。
你喜欢我什么,不就是我的钱。
做梦都在惦记我的工资,说出的梦话是如何设计让我自愿上交。
我上交了,然后怎样,你拿着我的工资去找下家。
张慕生耳边渐渐产生了杂音,仿佛有段时间没现身的苍蝇再次出现,它们飞到他脸上,停在他脚边,叮着什么。
他透过监狱的铁网看对面山峰。
一只蝴蝶不知从哪来,在他头顶飞动,他指间捏着什么,朝颈部一划。
陈子轻被男人身上散发出的诡异气息惊到,不自觉地抢走他的筷子:“别吃了,我看你没事人一样吃饭,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我会觉得你是个冷血动物,你看看大家都急成什么……”
“砰”
张慕生将碗落在桌上,侧面线条轮廓晦暗难明。
陈子轻抓着他的筷子,放也不是,扔也不是,犹如烫手山芋。
张慕生绕开凳子往门口走。
“你去哪啊?我问你话呢,别不理我。”陈子轻脱口而出,“慕生哥,慕生哥哥,哥!”
张慕生身形滞了滞,后背密密麻麻地爬上一阵躁意,以极快的速度往皮肉里钻,向血管里冲,再聚集在下腹。
他脚底心发麻,没回头:“不是要去我那学徒的住处?“
陈子轻眼睛一亮,连忙丢下筷子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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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住在南港区,那个地带几乎是二房东的天下,五湖四海的打工人集中在这里。
他住在二楼,门上挂着锁,陈子轻掰扯了几下锁,隔壁住户听到动静出来问干嘛。
陈子轻说明了来意,他从住户口中得知,小亮几天没回来了。
出租屋这个地点排除了,剩下就该是老家。
阳台的一溜褂子裤衩随风飘荡,陈子轻坐在露天的铁楼梯上发呆。
系统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小弟,你进这个任务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有困难可以第一时间找三哥。”
“你怎么一遇到事情就自己消化,不把走捷径放在第一位?”
陈子轻:“……没养成习惯。”
他心跳加快,就跟见到活菩萨似的,脸泛红光:“我想知道小亮老家的联系方式,三哥,你给我吧。”
系统:“发你了。”
陈子轻马上去拐角拨打那串座机号,一接通便是苍老的声音:“喂?喂!找哪个的?”
“我找小亮。”
“小亮啊,他不在家,他在西宁,那小白眼狼一年到头都不归家,你上西宁找他去吧!”
嘟嘟嘟,挂了。
陈子轻抿嘴,小亮真的没回去,三哥别的信息不给他,说明是跟他的任务有关,支线没出来,那就还是主线。
小亮失踪,怎么会牵扯到周庆身上呢。
想不通。
陈子轻翻了翻他这二手诺基亚上的通讯录,寥寥几个联系人一览无遗,他斟酌着拨了个号码,调动情绪轻快道:“周老师,我是‘福来多’餐馆的员工望北遥,你在忙不。”
这是他去她学校问到的号码,没动过,这会儿用上了。
周爱萍没问他怎么有的电话,只说:“不忙。”
陈子轻:“你还在老家啊?”
“嗯。”
陈子轻听到她那头有鸡叫,关心道:“你跟你妈妈最近都没什么事吧?”
周爱萍:“都挺好。”
“那就好。”
陈子轻还想聊会,被周爱萍以她妈叫她给打断了。
通话结束后,陈子轻回到贴楼梯那里坐下来,周庆,铁锤案,小亮,这三者能搭上吗,能的话……他的眼皮跳了跳,120区人各有命,希望小亮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子轻扯着不知何时被冷汗打湿的T恤扇扇风,那杀人魔应该不会改变固定的作案手法,拿被害人的手机给朋友发短信。
天又要下雨,闷热难耐。
陈子轻这么想着,就有细小雨点飘落在他嘴上,他舔舔嘴,仰起头看乌沉沉的天空。
左边有个平台,张慕生背身立在那儿,脚踢着蜗牛。
“他说我不善良。”
“我为什么要善良。”
“我善良了,能换来什么。”
“我想索要奖励?”
“可笑,我要什么,不都是自己弄来。”
张慕生抬脚对着蜗牛踩下去,楼梯那边传来声音:“慕生哥,下雨了,我们走吧。”
没踩下去,而是将蜗牛踢进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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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陈子轻坐在出租车里,思绪乱糟糟的,小亮没回老家这事,他肯定是要通知大家的,可他一个普通人,走什么途径获得小亮老家的联系方式呢。
这事要想合理化,得有个法子。
陈子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脉,他可以找赵帆尽,让那男生动用他哥的关系查出小亮的老家,然后再联系确认,绕个圈。
不过,报失踪案需要照片。
陈子轻哪有啊。
算了,先给赵帆尽发个短信联络联络感情,利用人之前总要走个过场。
正当陈子轻编辑短信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张慕生的声音。
陈子轻听他说出自己前不久才从三哥那获得的那串数字,人都傻了:“你明明知道,那我在餐馆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心情不好,不想说。”张慕生侧头对着蜿蜒雨水的车窗,看不清面部神情。
陈子轻不敢置信:“事关小亮的安危,你也要依照心情办事?”
张慕生:“是。”
陈子轻吸口气,我跟个神经病计较什么。他搓搓麻掉的脸:“那你现在主动说了,是为什么?”
张慕生扯扯唇角,阻止你当着我的面勾搭人。
陈子轻再次打去小亮老家,走了个流程,他给茉莉发短信,叫她通知剩下的人。
“慕生哥,我们一伙人都没跟小亮发过短信,幸好他有给潘云发。”
陈子轻忍不住地找身旁的张慕生感慨:“今天要不是老板来餐馆,潘云又刚好在,我看了那短信也是白看,没得对比。”
“我感觉这是老天爷站在小亮这边,让我们帮他报警,他一定会没事的。”
张慕生一点反应都没,跟个死的一样。
陈子轻戳他腿,指尖抵着他腿部肌肉点点,怎么硬邦邦的,绷什么呢。
再戳一下,两下,三下。
张慕生叫司机停车,他打开车门下车,去了副驾。
陈子轻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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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一报,警局就派了个警员来餐馆调查。
“最后一个见到他的是谁?”
吴妈拿着抹布的手举了举:“是我。”
警员问她:“大妈,那晚什么情况?”
吴妈说她跟小亮通常都在哪个路口分开,他往左,自己往右。
“那晚雨下得很大,小亮担心我就送我回去,我没让。”吴妈叹气,“那孩子心地善良,不听我劝,还是骑车跟在我后面。”
“我儿子出来接我的时候,我听小亮说话才发现他跟着我呢,我赶紧让他回家了。”吴妈满脸的内疚和后悔,“我要知道他回去的路上会出事,怎么也叫他上我家住一晚。”
警员做记录。
吴妈恳求道:“小伙,你们可要快点找到他。”
警员道:“我们会尽力的。”
吴妈连声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茉莉安抚吴妈,钱伟蹲在门口不说话,想抢他对象的小亮竟然真的出了事,对象要跟他分手,他早上骑摩托撞破头,这他妈的。
陈子轻送走警员就去厨房,张慕生人不在,不知去哪抽烟了,他喝掉张慕生煮的绿豆汤,长长地叹口气。
全国每天都有人失踪,警方人力有限,小亮也只是众多失踪人口里的其中一个,哪怕他涉及凶手伪装他发短信这一信息,他的案子也大概率和其他的一样,走得慢。
甚至可以说是停滞不前。
陈子轻很怕最终结果是不了了之,他给赵帆尽打电话。
赵帆尽趴在阳台:“我哥查的都是凶杀案,人口失踪这类就……”
陈子轻说:“你跟你哥提提,让他帮着留意一下进展,哪怕是问一句也好。”
赵帆尽朗声笑:“行,包在我身上。”
他搔着头发回房间:“小遥,你对普通同事这么在乎,你未婚夫不介意吗?”
陈子轻:“这有什么好介意的,他气量大着呢,我在他那里有绝对的交友自由。”
赵帆尽面部抽搐,说的是你那未婚夫吗???我怎么觉得对方极端,一股子变态气质?
答应了心上人,赵帆尽自然是要照做的,他有点时间就骚扰他哥:“你问了案子没?”
赵一扬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满身烟味:“你哥一天到晚闲死了,时间多得没地儿使。”
赵帆尽说:“你问问又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赵一扬进书房:“失踪案有专门的组负责。”
赵帆尽跟在后面进去:“别的我不管,福来多那员工的案子你必须过问!”
赵一扬板着脸转身:“命令你哥?”
“什么话,你弟这明显是在求你。”赵帆尽给他捏肩捶背,“哥,我都在我心上人面前打包票了,你别让我没面子。”
赵一扬让他滚。
赵帆尽滚到了“福来多”餐馆,他给呆滞的少年解释:“餐馆里缺个人忙不过来,我来帮忙,不然你多累,你手这么嫩,哪能洗菜。”
陈子轻:“……”不至于不至于。
他头疼道:“你还没开学啊?”
“不重要。”赵帆尽把他赶走,自个儿进了充斥油烟的厨房,双手插兜站在他未婚夫边上,吊儿郎当道,“是我自己来的,我上赶着往他跟前凑,你有什么火对我发,别往他身上撒,他少了根头发丝我都心疼。”
张慕生放了一把辣椒进锅里:“看得出来,你一厢情愿。”
“那只是暂时——”赵帆尽刚张嘴就被呛得眼前一黑。
“操。”
赵帆尽捂着口鼻向后撤,嘴里不忘放狠话:“把你漂亮媳妇看好了,别被人挖了墙脚!”
张慕生又放了一把辣椒。
赵帆尽差点死在厨房,享年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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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前脚赶走在餐馆添乱的赵帆尽,后脚就叮嘱他在他哥耳边吹吹风。
有的杀人犯行迹缜密,不是作案途中的技术出错,是运气到头了。
陈子轻记得现实世界有个什么小白鞋案子,凶手逃了几十年,最后是普通的人口调查发现一个人的基因跟杀人犯相似才查到他的,那个人是他亲戚。
还有个凶案,也是怎么都抓不到,直到多年后杀人犯去庙里烧香被警察认出来了。
所以陈子轻才想通过赵帆尽让赵队长多留意看起来不相干的小案子。
赵帆尽能怎么办,还不是指哪儿打哪儿。
“哥,最近鸡毛蒜皮的小案子你也要上心,都过问过问。”
赵一扬让他弟烦死了,他咽下一把药片,眼下黑眼圈很深:“你又知道什么消息了?”
赵帆尽说是他心上人让他这么干的:“别嘲笑我为爱冲昏头。”
赵一扬给他一脚:“赵帆尽,你哥没长三头六臂,手底下的案子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多余的精力操心其他案子。”
“那就跟你手下队员说声。”赵帆尽没躲,严严实实地挨了一脚,“我让你踹的这脚可不是白挨的,哥,你站在我的位置想想,我喜欢的人对我寄予厚望,他未婚夫在这件事上可没起到丁点作用,我比他未婚夫强多了。”
赵一扬眼角一抽,人家还有未婚夫?他弟这不是从别人碗里抢食吗。他心累地摆摆手。
“那赵队您忙,不打扰您了。”赵帆尽周到的带上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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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照常开业,大家边上班,边等警察那边的结果。
陈子轻去对面上厕所的时候碰到了吴妈,他们一块儿过马路。
吴妈给他买了一根冰棍:“小遥,你问问你朋友,查的怎么样了。”
陈子轻忧心忡忡地剥着冰棍包装纸,他问着呢,他天天的问,目前他只知道小亮没死,有气儿,这是三哥跟他说的。
三哥给他开几回后门了。
“吴妈,警方的办案进度不能往外透露。”陈子轻实话说。
“也是。”吴妈点了下头,“那有发现了吗?”
陈子轻咬一口冰棍,满嘴都是红豆的绵腻:“不知道呢。”
吴妈揉揉粗糙的一双手,惆怅道:“小亮是个好孩子,平时干活也还算勤快,求佛祖保佑他平平安安。”
陈子轻怎么也没想到,心系小亮的吴妈会在几天后被警方带走。
那天是礼拜六,大学开学了,中午来了很多附近的学生,到下午两点多餐馆里才稍稍得空。
陈子轻端着一盘炒饭狼吞虎咽,他吃得急,吃完后肠胃不舒服,人没精打采地趴在被吴妈擦干净的桌上,打算眯一会。
警方就是这时过来的。
来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伙,为首的是赵帆尽大哥,这阵仗预示着不寻常。
赵一扬出示证件:“吴女士,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吴妈捏着抹布,满脸的不知所措。
钱伟把她护在身后,问警方是咋回事:“你们不说清楚,谁也别想把人带走。”
赵一扬身侧的青年扬声:“这位同志,请不要妨碍警方查案。”
钱伟鲁莽道:“吴妈能跟什么案子有关系!”
茉莉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她看出谁是话语权最大的那位:“赵警官,是我们同事小亮的失踪案有结果了?”
赵一扬叫人给吴妈上手铐,简短地吐出两个字:“不止。”
吴妈被带走,车子开远了,餐馆里才有动静。
是钱伟坐凳子坐偏了,一屁股摔坐在地。
陈子轻全程都没出声,他拿出震动个不停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是赵帆尽的电话,他的语气一改往常,严肃得很:“小遥,我哥说这件事可能牵扯非常大,你别管了,注意好自己。”
陈子轻把手机塞回兜里,胃更难受了,他去厨房没找到张慕生,就到门外找。
烈日当空,晒得人头皮隐隐作痛,陈子轻抓起潮湿的刘海在街上快跑,他跑进餐馆后面的巷子里,顿觉凉快不少。
张慕生在里面抽烟。
陈子轻跑过去,跟他说吴妈被警方带走了。
张慕生的目光似乎落在一小块青苔上:“跟你有关系?”
陈子轻噎了噎:“我虽然才来不到两个月,但你不一样,你和吴妈共事很久,作为同事,你……”
张慕生依旧没看他一眼:“所以,跟你有关系?”
陈子轻被他两声疑问给整得满腔暴涨的情绪降了下去。
“给我一根。”陈子轻说着就上手,直接从张慕生的黑色裤子口袋里掏出烟盒跟打火机,他这会儿被由吴妈带出的推测给冲击到了,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胡乱说,“吴妈的事会不会影响餐馆生意?要是影响,那餐馆关门,你就失业了。”
张慕生终于不再看青苔,而是看他,头偏过来低下去,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说:“不影响你每天吃新鲜水果,一天两顿肉。”
陈子轻干巴巴地应声:“噢……”
他们各自吸烟,喷吐的烟雾在空中碰撞融合显得缠绵。
陈子轻的鞋子蹭蹭青石板:“我还是想知道吴妈的情况,你陪我去警局好不好。”
张慕生说:“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除了你,我不要别人陪。”陈子轻拽他,见拽不动,头脑一热就去拉他垂落的那只手。
刚碰到就被甩开了。
陈子轻什么也没说,调头就走。
一只手扣住他肩膀,将他扳过来,他用力咬着烟蒂,眼皮耷拉着。
像条毫无攻击性的小狗。
张慕生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转瞬即逝:“生什么气。”
陈子轻的心思飞到了警局,没注意到张慕生刚才有笑:“我拉你手的时候,你甩开了。”
张慕生漫不经心地看他恃宠而骄的模样:“我不能甩开?”
陈子轻:“不能!”
张慕生指间那根烟还剩一点就被他掐了丢在地上,踢进石板缝里,他拿走少年嘴边的烟,随意地放入唇间,两片薄凉的唇含住。
“那你是继续装模做样的生气,还是拉我另一只手,让我陪你去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