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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怎么遍地是我前男友 胜半子 3472 2024-07-09 13:00:42

无垢楼外,鬼长安内的街道本就车水马龙,现在更是走向了一个顶峰,所有鬼修笑着鼓掌,山呼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动作如潮水一般整齐划一,像是在进行着某种祭祀典礼。

而无垢楼的正对面,拔地而起了一个舞台。

圆形的四面台上,张灯结彩、帷幔轻舞、火红异常。

锣鼓一响。

一个穿着喜庆的瓜皮帽小厮绕着四面台走了一圈台步,又鸣锣一声,亮相道:“诸位,好戏开场啦!”

自在小和尚没见过这个场面,有些好奇,扶着栏杆问道:“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本以为不会有人理他,但凌晨居然悠悠开了口:“鬼主娶亲。”

顾千秋眼皮一抽。

忽然和仇元琛对视上,他的老铁报以谴责又八卦的目光,顾千秋无言以对。

当时人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要不我现在砍他吧?”仇元琛密音传话。

“……”顾千秋虽然很想点头,但最终还是伸手一摆。

这狗日的。他忍了!

高楼百尺,风过骨寒,顾千秋忍不住又往手心里吐了一口白气,用只有郁阳泽听得见的声音说:“一会儿若有变,你先保全自己,仇楼主和我都会自想办法。”

郁阳泽还想再脱,但奈何现在身上就剩一件,再脱就得当街裸奔了。

只好靠近顾千秋一些,将他半拢进怀里。

顾千秋此时也顾不得跟他计较了,他微微颤抖的睫毛上,几乎抖落了丝丝白霜。

“听见没有?”顾千秋问。

身侧的郁阳泽根本不动,直到顾千秋又问了一遍,他才喉咙上下动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顾千秋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第一反应是:你不是小孩儿你是啥?翅膀硬了?!

第二反应是:叛逆期。我忍。娘的……不可理喻!

自在凭栏杆眺望,热闹看得红光满面,问:“讲的什么故事?谁娶亲?苍恒的鬼主还是您?”

凌晨莞尔一笑。

那边四面台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夜色深重。

第一幕戏。

一个身穿黑色的鬼修踉跄着奔上舞台,仓皇逃命般频频回头,水琴声幽幽,月色暗暗,最终他躲进了一间三面草棚。

鬼修喘息的声音轻而响彻,远远的喊杀声震天。

下一刻,另一个白衣鬼修走上舞台,单手负剑、长身玉立,然后一扭头过来……没有脸。

自在被吓了一跳:“我去!”

顾千秋:“……”

他长得很见不得人么?!

得等这狗日的戏演完,才能见到黄泉清气。

就是这戏吧,排得怎么说呢……就鸡零狗碎的。

它好吧,它好就好在,它好没品啊。

跟凌晨的长相一样,这戏排得也挺天怒人怨的——标准的四幕戏,俗套的爱情故事。

初见。相识。相爱。大婚。

偏偏所有鬼修都沉迷其中。三年看一次,居然还没看吐。

第三幕落下,静默了好几分钟,八个戴着瓜皮帽的人影动作整齐划一,抬着一品红木棺材,怪异地佝偻着身体,动作夸张,脚步却轻得没落地一般,喜庆地走上了舞台。

顾千秋眉头一动,直觉不好,翻手把酒洒在身上了。

郁阳泽看见了他的一切小动作,顾千秋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郁少侠,我头晕。”

下一秒,他就直接扑进了郁阳泽的怀里。

郁阳泽早有准备,轻柔地接着他,几乎全部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周围几人都发现了这个异常,凌晨漠不关心,自在瞪大眼睛,俞霓欲言又止,而仇元琛莫名其妙地说:“为什么是你抱着他?”

郁阳泽一抬眸:“那不然你来抱?”

面面相觑,仇元琛咳嗽了一声:“那还是你抱着吧。”

俞霓察觉不对,问道:“他怎么了?”

虽然只是简单的问话,但是无上榜的威压犹在。

可见,无论看似是多么柔弱漂亮的娇花,骨子里也可能带毒,而且愈发艳丽,毒性也就越大。

自在深觉得此时自己是个误入爱情话本的龙套,默默离远了几步,并在心中诚恳祷告:希望佛祖能把这群人全都一板砖呼死。

·

摇晃,颠簸,顾千秋睁开眼睛。

果不其然,他正躺在一个周围全黑的地方,伸手一碰,就摸到了木质的棺材内壁,从缝隙中流进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喜庆非凡。

顾千秋长叹一口气。

他就知道!

摇晃了很久,顾千秋忽听见外面的锣鼓声销声匿迹,棺材静静,好似一切都被摁了暂停键。长久的静默,顾千秋蹙眉,但下一秒,锣鼓声又起,棺材重新摇晃着前行。

“有点诡异呀。”自在倚在栏杆上,漫无目的地用手托着下巴问,“棺材里装的是‘新娘’么?”

摇晃的棺材终于停下了,下一秒,棺材被掀开,顾千秋被刺眼的光线亮得闭了闭眼睛。

一只手伸在他面前,掌心朝上,静静地等待他。

顾千秋坐起来,然后慢慢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顺着抬头一看,便见凌晨那张脸笑意吟吟,映在周边大盛的烛光中。

顾千秋垂眸,一言不发,被搀扶着走出了棺材。

而无垢楼上看戏的几人都瞪大了眼睛——

良久,自在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是……顾盟主吗?”

之前,与“鬼主凌晨”搭戏的都是“没有五官”的鬼修,一扭头,白水蛋一般的脑袋已经足够惊悚了。

而现在好不容易长出了五官。

结果更他娘的惊悚了!

郁阳泽垂着眸,抱着顾千秋的手微微紧了紧,并没有失态,而在隐秘的角落,仇元琛与他一对视,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但是现在这个场面,就算仇元琛再怎么想替顾千秋兜底,也是兜不住了的。

俞霓看看左边,又看看台上,神情骤然冷了下来,如花美人瞬成冰雕,眼见就要发难,却被仇元琛抬手一拦。

而在谁都没发现的地方,自在的表情已经快绷不住了。

但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是古怪。

他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彬彬有礼地又轻倚在了栏杆上,明显正处于一种“看人出殡不嫌事大”的兴奋里。

台上,顾千秋一打眼,看见那几个抬棺材的“人”,居然全都长着巨大的老鼠头,佝偻着身体贼贼地来看他,滴溜溜眼睛一转,又悉悉索索地低回去交头接耳。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诡谲而混乱,那些台下的鬼修们都看不清细节,像是层层叠叠的人浪,奔涌着上来,阻断他的所有退路。

“千秋。”凌晨在他耳边亲密地说,“你在想什么?”

顾千秋抬眸,弯了弯眼睛。

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冷凝和拒人千里的寒意尽数散去,本来就温和的五官似镀上了一层柔光,眸子熠熠生辉若盛着无尽笑意,让人见之生出种自愿溺死在其中地冲动。

难怪乎当年“珠帘榜”,顾千秋能险胜俞霓——五官当然是比不过的,但无上榜首的赫赫威名和这种近乎灿烂辉煌的神情气质,让他硬生生占据了一席之地。

“……”自在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神情微敛,“……啧。”

此时,仇元琛幽幽开口:“你们都知道了?”

俞霓:“……”

郁阳泽:“……”

自在:“?”

仇元琛把手扶在腰间的轩辕剑柄上,不怒自威的神情自若,死死盯着对面的舞台,道:“知道就好。那呆会儿谁若是拦我的路,天涯海角,我也要他不得超生。”

自在偷偷一打量,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总觉得离恨楼主是在点自己。

但……他该知道什么?!

俞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要……是吗?”

仇元琛瞥了他一眼,俞霓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睁开眼睛,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舞台上,凌晨牵着顾千秋,一迈步,周围的景色又变幻,无数景色如破碎的琉璃飞旋漂浮,丝丝缕缕全是凌晨的过往和幻想凝聚在一起。

他们面前摆着许多东西,红黑主色,鞭炮齐鸣,庆贺道喜声不绝于耳,凌晨牵着他走过礼仪牌坊,好像是真打算跟他拜天地!

顾千秋在“要不就先演着反正都是假的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和“管他娘的忍不了了不如直接动手弄死他吧”两个想法中摇摆不定,却忽见无垢楼上剑芒一动,下一秒,排山倒海的憾山剑式直扑四面台!

凌晨迫不得已出戏,抬手灵力挥出去挡,霎时间喜庆的氛围被冲得七零八落,无数鬼修在余威种连退三步。

凌晨恶狠狠抬头,仇元琛手持巨剑站在三十三层的无垢楼上,居高临下地看来。

狂风卷着他的衣摆,所有鬼修小辈暂避锋芒,轩辕神剑出鞘,高大巍峨的无垢楼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这“鬼主娶亲”的第四幕戏,终归是唱不下去了。

凌晨一字一顿:“仇、楼、主……”

仇元琛道:“顾千秋是我仇某人的朋友,就算他现在死了,但谁敢非议他,谁就做好赴黄泉的准备吧。”

凌晨提起嘴角:“是么?仇楼主恐怕跟千秋也不是太好的交情,不然怎么连他有过什么道侣也不知道呢?”

仇元琛讽刺一笑:“千秋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挑道侣的眼光不行。没关系,身后事我帮他清算。”

郁阳泽微动,显然是十二万分地赞同仇元琛了,连之前那点微妙别扭的龃龉都被暂时放下,同仇敌忾地站成了统一战线。

而俞霓脸色青白一变,但又诡异一顿,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吃了个暗暗的明亏。

凌晨缓缓重复了一下那个词:“‘清算’……哈!我不知道两个人之前的感情,居然也要旁人来插手了。仇楼主,难道你也喜欢千秋吗?”

仇元琛莫名其妙:“你文盲啊?我修的是无情道。”

“那我劝你少管此事。”凌晨身上好不容易攒出来的一点温和与生气在瞬间溃散,他的表情沉下来,嘴角向下,仿若天生就不知道该如何笑一般,“看看周围的环境吧,仇楼主,黄泉地界我做主,就算你是‘不惭世上英’也不好使。”

而仇元琛身侧,俞霓稍稍抬起下巴,平静道:“如若加上我呢?”

而此时,郁阳泽找了个美人榻,将面色发白的人裹在一张毛茸茸的大毯里,对如此激烈紧张的对峙中置若罔闻。

反而是那个小和尚自在,此时完完全全缩在了角落里,一点搞不清楚状况。

凌晨的表情有些难看,但他冷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身侧忽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那一瞬间的感觉很难形容,但这个黄泉里叱咤多年的鬼主几乎在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僵硬着脖颈扭头。

顾千秋站在他身后。

依旧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耀目刺眼到高不可攀,但那瞬间,仿若柔和精美的面具被脱掉了,而精美的皮囊之下,并不是空壳。

那瞬间,凌晨嘴唇颤抖了一下,但没说出话来。

顾千秋朝他弯了弯嘴角,慢慢说:“凌晨,别误了吉时。”

凌晨的肩胛骨一瞬间紧绷又放松,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脊椎里被抽走了,摇摇欲坠。

他不知是悲哀还是好笑,抬了一下嘴角。

所有鬼修都聚集在四面台周围,人头济济、摩肩接踵,纷纷高呼:“吉时已到!”

也许他们常年生活在阴暗之处的怨气早已聚集,今日才终于有了个泄洪的闸口。而这个闸口一旦打开,便如磅礴滔天之势,一发不可收拾。

凌晨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就想做鬼修的,或者说,绝大多数人走上这条路,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出生在这里。

他们一生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贫穷和战乱,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有拼尽全力才能在鲜血淋漓的土地上活下来。

而等到终于有些本事,觉得身可由己的时候一抬头,才惊觉自己来路荆棘,未来既定。

他们注定是不得善终的“鬼修”。

“吉时已到!”鬼修们群情激愤,看着顾千秋的脸,就好像是看见太阳跌落进泥潭,狂热.地山呼,“成婚!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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