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浓厚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
虽然是世间绝无仅有的滋味,但长老们的惊惧明显是大于享受的。
若不是还需要在亲传弟子们面前保持三分气度。
他们现在恨不得直接伸手就扣嗓子眼了。
但仅仅数秒钟之后,他们就很快意识到,这酒里没毒。
几个长老不可置信,又互相看了看。
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岳邱。
他是真的没想到,俞霓会这么好心,把他从南门明珠的手里救了出来。
这时,俞霓直接大笑出声。
银铃般的笑声穿透整个大殿,其他人没笑,就他一个人花枝乱颤。
“你们不会以为我在酒里下毒了吧?”俞霓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必要,没必要。”
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出,众人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个传闻中“阴晴不定”的合欢宗主,究竟是个什么神经病的货色。
俞霓笑眯眯地问岳邱:“合欢宗的醉生梦死,好喝么?”
岳邱:“……”
俞霓又扭头去问其他人:“好喝么?”
其他长老:“……”
俞霓表情微变,似乎往下沉了一点,再问:“好喝么?”
移山长老离他最近,见他嬉笑怒骂的侧影,莫名其妙地咽了一口唾沫,鬼使神差地说:”好喝。”
俞霓莞尔:“好喝就是好酒。”
他不光如此说,还亲手挽起袖子,给他们斟酒。
微微一笑,百媚生。
合欢宗主这般和颜悦色的样子,迷惑性可真够强的。
至少,场上的长老们都虽还心中有警惕,但紧绷的肩胛骨都微微一松。
俞霓洗手作羹汤一般,朝着岳邱举起了酒杯,温声道:“岳前辈……”
哪怕岳邱是年长的仙修、修为有佳。
可如此近距离地看俞霓这根媚骨,一霎时也有嗓子发干的时候。
但俞霓的动作又是如此的不容拒绝,又凶狠又撩人,岳邱无法拒绝、不敢拒绝。
他在缓缓之中伸出手,想接过酒杯。
便见俞霓一双桃花眼中含着闪闪的笑意,碎光似的溢出来。
“……”俞霓将酒杯抬起来,像是祸水配昏君似的,给他送了下去。
俞霓身边好像有一层自己的气和韵,形成他自己的场,将几个长老都圈在其中。
长老们神魂颠倒、在默不作声下沉溺其中。
倒是他们的那些亲传弟子,纷纷不懂发生了什么,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眼神逐渐迷茫,简直不可置信,随后又觉离谱和怒其不争。
而琉璃这边的人都收回了目光,懒得再看了。
不多时,那岳邱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
胖胖的身体,本来是显得如磐石不移的。
但现在,只觉得他身上的肉都油腻起来,沉稳气质全消,面目可憎起来。
不多时,他“咚”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一声巨响,惊醒了周围的几个长老,纷纷哆嗦一下。
而俞霓笑意全消,也把酒杯轻轻丢在地上,“啪擦”碎成了好几片。
几个岳邱的亲传弟子立刻往上一闯,将岳邱扶起来。
就见他瞳孔全部散开、没有焦点,无声地落下断线一般的眼泪来。
这般无声落泪的模样,若在个美人身上,必然是我见犹怜。
但可惜,他这满脸的横肉上只有皱褶,眼泪被迫蜿蜒得歪七扭八,很不好看。
弟子们想叫人,试图将他的理智唤回来。
但尚未开口,就发现岳邱在落泪的同时,嘴角却往上翘。
一开始是微笑,后来又是大笑,嘴角咧到了极限,同时,他的眼泪更多了。
就好像是……世间的大悲大喜全都在他身上同时出现。
或者说,更通俗一些的说法——他中邪了。
俞霓表情淡淡,懒得看岳邱了,扭头看了其他的长老一眼:“?”
其他几个长老:“……”默契往后挪了小半步。
这妖孽惯会操纵人的情绪,被他沾到,怕是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痛苦。
看那岳邱躺在地上、不体面的样子,就能猜到他现在在经历什么了。
俞霓对他们后退的态度很满意,莞尔一笑。
倒是岳邱的弟子们尚还情深意重。
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俞霓说:“你死。”
对这些小屁孩,他可没有倒酒的耐心,一甩袖子,就见一道霞粉色的灵气从他的袖中钻出,极速飞进了刚才说话的弟子的嘴里。
下一秒,他直挺挺地栽倒,跟岳邱并排一躺,也出现个眼歪嘴斜的模样。
另一个小弟子惊悚出声:“——什么?!”
俞霓道:“你也死。”
再下一秒,三个人躺得整整齐齐。
剩下的人再也不敢说一个字了,甚至一点声音都不敢有,怕被俞霓一视同仁了。
倒是岳邱算有点本事,忽然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看得出来,他用了极大的自控力,努力将嘴角压回去,抽搐的口水却控制不住,眼睛也没有恢复焦点,却“看”向了人群。
他说不出话,哆哆嗦嗦地抬手,颤抖着打了个手势。
那意思是,让人杀了他。
他要个痛快的结束。
最终还是移山的长老看不下去,直接抡起巨锤,道了一句:“得罪了!”然后重重砸了下去!
他手边也只有这么一件武器,此时连个体面都给不了岳邱。
“砰!”的一声,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同悲盟长老,此时变成了一滩烂泥,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剩下了。
他手背上的蝴蝶本来还微微一闪,像是要振翅而飞。
但被移山长老稳准狠地掐死了。
“噗嗤……”却不想俞霓忽然笑了,又转而大笑,花枝乱颤的,一边笑一边抚掌摇头,“哈哈哈哈……”
要不说合欢宗的功法邪性,不为修真界众人所接受呢?
他现在没什么形象地大笑,却让面前那几个刚刚失去了师父、失去了师兄的问源弟子们,露出了堪称直勾勾的眼神。
初入江湖的少年们,第一次体会到神思乱飞、心思旖旎的感受。
“真以为死就可以解脱么?”俞霓笑得好像带毒的艳丽花朵,“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移山长老看着自己手中的大锤。
还有地上模糊的一团血色。
当初、当初他就不应该听信岳邱的谗言。
不然的话,他现在还是同悲盟上人人敬仰的长辈,他就还是顾千秋也要和颜悦色交谈的人。
但是、但是……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没有回头路了。
就在問源弟子们抱着又笑又哭、又悲又喜的大师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大殿的门终于又开了。
所有人看向门外。
先是走进来一道窈窕的倩影,百色衣裙映光,碎片流萤,温和地朝着众人行礼:“抱歉抱歉,来晚了,诸位久等。”
是姗姗来迟的满上醉。
她带着真心实意的歉意表情,语气也温驯得恰到好处。
但正是因为这歉意太真,而使得看起来有点假。
总之,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满上醉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一片,又即刻转开目光,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真的没像岳邱所说,她不打算找任何人麻烦。
下一刻,门外又进来两个人。
命走在前面,表情不屑,懒洋洋地白了满上醉一眼,似乎在嫌弃她每一次的表演时间太长,而且还非常假。
而命的身后,又进来个红衣男人,令所有人侧目。
满上醉喜悦地说:“是的,我们请了旧府的家主过来,所以费了些时间。但有他的加入,相信我们一定会做大做强的!”
命又翻白眼又摇头:“好假。”
满上醉偷偷瞪了他一眼。
进来的这位,在座的都不陌生,正是穹旻。
他一双凤眼底下两颗朱砂红痣,比起当初狂傲骄纵的样子,气度明显沉稳了许多。倒还是着红衣,只是不再高束头发,而是自然地垂下来,搭在肩头,一看就是草菅人命的那种魔头。
而且,更让众人不舒服的是,他身上的一种气度。
这种感觉很难用文字形容,非得亲眼所见不可。
硬要说的话,就是一种不存在三界五行中的非仙、非人、非鬼的妖异,会让人很不舒服。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见他的同一时刻坐立不安起来。
就连琉璃手腕上的佛珠,也微微泛红发热,下意识地如临大敌。
更别说那几个同悲盟的长老了,作为曾经亲眼见过、甚至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过的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穹旻没和任何人打招呼,静悄悄地坐在椅子上。
众人能看见他光洁的手背上,没有蝴蝶。
满上醉没有解释的意思,温和一笑:“我家主人正在沐浴更衣,即刻就到,请诸位再稍后片刻。”
都等了这么久,也不急这一时三刻的。
命往刚才岳邱所坐、现在空出来的那把椅子上一歪,也不管脚下脏污,闭眼就打算假寐一会儿。
但不知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兴冲冲地一睁眼,看向了对面。
他这样子,满上醉立刻就知道他要吐象牙了,猛地一伸手!
但可惜她身手不济,没堵上命那张狗嘴。
就听命说道:“诸位,都是顾千秋的前道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