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正在台上唱着歌,他突然看到牧场主家的儿子马克在台下挥舞着手臂,一蹦一跳。
由于其他乐迷也在蹦跳着挥动手臂,所以他的动作并不显眼。
但威廉看到他满脸焦急,好像在大声呼喊着什么,在音响和人群的声浪中,犹如蚍蜉撼树。
正好到了《与我共舞》的间奏部分,今天爱德华兴致很高,他没完没了地陶醉于展示他娴熟的滑棒技巧。
威廉干脆将话筒从话筒架上扯下来。他蹲在舞台边缘,将话筒递给马克。
“羊!”马克一抓住话筒,就迫不及待地大叫。
“什么?”
马克惊慌的声音从音响中扩散:“有人将羊放出来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观众开始东张西望,想知道哪里有羊。舞台上的演奏声也变得迟缓。
威廉很快搞清楚了情况,因为舞台在高处,他最先看到了羊。
真的有羊,而且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浩浩荡荡的羊群,正朝着舞台的方向奔来。
这边是现代化的电声乐器,那边是荒原上的羊群。
这一幕颇有点超现实的意味,威廉看呆了。
工作人员从后台冲上舞台,他们拽着马克的胳膊将他拉上来。
马克上气不接下气地快速解释道:“不知道是谁炸开了羊圈,羊群受到惊吓就开始乱跑。”
因为是冬天,牧场将羊群圈养在羊圈里。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做这么恶劣的事情。
更糟糕的是,这些受惊的羊群,正好朝着舞台笔直地跑来,它们的前方就是舞台下的观众。
这时,也有观众看到了羊。人群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向两旁躲闪。
理查德拿着话筒维持秩序:“请保持镇定!避免踩踏!”
但是人们在慌乱中失去了理智,他们只知道向两边拼命地挤。
在这个过程中,有两名歌迷受伤了,她们站不起来,被孤零零地留在中间的空地上,十分显眼。
羊群看起来即将到达,没人敢向她们伸出援手。
威廉蹲在舞台上,他从小在苏格兰乡下长大,熟悉羊这种动物。
他清楚羊群其实非常温和,即使在受惊的状态下,一般也不会冲撞人类。
“你跟我来。”威廉拉住马克,一起从舞台上跳了下来。
“威廉——”爱德华没拦住他,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的一切发生。
威廉向着那两名歌迷的方向飞奔,马克下意识地跟着他一起跑。
威廉赶上了,但将将赶上。
他来不及将歌迷送到安全的地方,只来得及挡在她们身前。
马克已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平时不给家里帮忙吧?男孩?”威廉问。
“什么意思?”
马克偷偷睁开一只眼睛,他只看到威廉的背影。
他竟然直直地向着狂奔的羊群走去。
威廉非常平静,连呼吸都没有加快。
他用了几秒钟思考,万一他的经验失效了,万一美国的羊和英国的羊不一样怎么办。
但他确信自己没办法放着受伤的歌迷不管。无论如何,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羊群越来越近,它们穿过观众为它们留出的通道,向着威廉的方向拔足狂奔。
在黑压压的羊群面前,威廉只是一个脆弱的黑点。
所有人都觉得,只需一瞬间,他就会被横冲直撞的羊群所吞没。
尖叫声,哭喊声,响彻一片。
就在这时,领头的羊看到了威廉的身影。
又或许,他看到的是威廉身后熟识的小主人的身影。
头羊的步伐开始变慢,它意识到前路不通。可两旁是观众构成的人墙,它一时无路可去。
威廉一动不动,不给羊群任何受到威胁的感觉。
羊的脚步越来越慢。最终,那匹领头羊带着身后的羊群,在威廉的面前停了下来。
威廉牵住马克,保持镇静,一步一步缓缓向着头羊接近。
当他们站定在头羊身边时,头羊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
在熟悉的小主人面前,它耳朵放平,尾巴下垂,温驯地低下了头。
威廉知道这是动物的习性,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清楚这点。
在人们眼中,这一幕仿若神迹。
记者疯狂地按动快门,乐迷们屏住了呼吸。
在那两位受伤歌迷的眼中,挡在她们身前威廉的背影,就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东西。
牧场的工作人员终于赶到,他们赶着已经恢复秩序的羊群离开现场。
理查德也带来医生,将受伤的歌迷转移到担架上。
在担架上,歌迷才后怕地流下眼泪,她们颠来倒去地说:“谢谢你,威廉。”
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些画面,为威廉的传说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威廉爬上舞台,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好了,让我们继续?”
看到台下观众似乎还是惊魂未定,他轻松地开着玩笑:“别害怕,我的朋友们,忘记那些不快,在心里只留下爱。”
他锤了锤心脏的位置:“爱能驱散恐惧,爱能带来和平。”
恐怕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说这话了。在他以大无畏的姿态拯救了歌迷之后,在他以一己之力停下羊群之后……
他说什么台下的歌迷都愿意相信。
音乐节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在热闹的乐声中,人们逐渐将那惊魂一刻抛之脑后。
然而理查德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他立刻报警,甚至考虑是否需要暂停音乐节的进程。
威廉不同意:“不能取消,不然对不起这些自费赶来的朋友。”
他们的演出名单中不乏知名人士,商演价格不菲。可他们都愿意分文不取来到这里,威廉不想辜负这番好意。
于是理查德折中了一下,将可能存在的危险告知参演者和观众,让他们自行决定是去是留。
没有一个参演者主动放弃。
小理查德说:“仁慈的上帝会看到一切。我们公开的和平演出,以及暗中的暴力破坏,是谁有罪,一望便知。如果我在这里退缩,那不啻于向邪恶低头。”
说完这话,他就昂首挺胸地上台,然后贡献了自他复出以来最精彩的一场表演,观众激动得快疯了。
其他参演者也一样,潜在的阻碍似乎给了他们更强的动力。
“有人破坏,说明他们恐惧。他们恐惧,说明他们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力量。”雷·查尔斯说,“而威廉,这是由你创造的力量。”
艾拉·菲茨杰拉的身影在舞台上曼妙地舞动,乔尼终于在后台拿到了她的签名。
爵士乐第一夫人冲他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你救了另一个‘艾拉’。”
她在签名卡片上留下一枚唇印,也留下了乔尼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哎,”乔尼的声音非常梦幻,“迈克尔,这世上还是好人有好报。”
迈克尔嗤笑一声:“无聊。”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仿佛羊群的骚乱只是一个小意外。
其中一名受伤观众还在当日的演出结束后来找威廉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詹尼斯·乔普林。”
青鸟乐队此时正在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威廉感到百无聊赖。
于是他搬了椅子过来,让乐迷坐下,和她聊了起来:“詹尼斯,你从哪里来?”
“我在德克萨斯大学读书,是和同学一起来的。”
她有点局促和腼腆:“这音乐节真棒,我在学校里也参加了一些表演,但从没有过这么大的舞台。”
“你也唱歌?”威廉来了兴趣,“愿意来一首吗?”
他找出一把吉他塞给乐迷。
理查德远远看到了:“威廉又在搞什么鬼?那个小姑娘又是谁?”
詹尼斯说:“我的吉他弹得不太好。”
“试试看吧。”威廉鼓励她。
她这才犹豫地接过吉他,小心地抱在怀里。
她说的没错,她只会一些简单的和弦。
但是当她开嗓的那一刻,所有后台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因为她那洪亮高亢、富有表现力的嗓音。
一曲终了,她问威廉:“怎么样?”
“你的歌声太棒了!”威廉真诚地送出赞美。
他摸出一支笔,又扯出自己的袖子:“给我签个名吧,未来的天后。”
詹尼斯笑了,真的在威廉的衣袖上签了名。
“不会吧,”乔尼嘀咕,“莫非小威尔是个把妹天才?”
殊不知威廉是真的看好这个姑娘的天赋。他从她的歌声中听到了满溢的热情,而热情正是迈向巅峰的必由之路。
“詹尼斯!”有人在往这边喊。
“我的同学来找我了。”詹尼斯拿起拐杖,立直身体,“明天我还会来看演出。”
当天晚上,理查德告知青鸟乐队警方的初步调查结果。
“是某白人至上主义组织。他们本来准备今晚动手,只是其中有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率先搞出了乱子。”
“警方已经将他们带走。在他们的据点中,还发现了大量火药。”
理查德意味深长地说:“正好足够将牧场主家的宅邸炸上天。”
威廉和爱德华面面相觑,他被后怕的兄长紧紧抱住:“天哪!”
他们今晚本来准备借住在牧场主家中,如果没有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立刻离开,回英国。”爱德华当机立断。
威廉反对:“还有一天就结束了,我们不能半途而废。而且现在不是已经抓到他们了?不会有事的。”
警方紧急加派人手,将整个牧场里三层外三层地搜查。牧场主一家也被暂时从家里转移出来。
理查德向对方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们给你们带来了危险。”
这个极端组织准备袭击青鸟乐队的时候,可半点没考虑过无辜的牧场主一家。
“这不是你们的错,小伙子。”
牧场主是个脸膛通红的粗壮汉子,他戴着牛仔帽,一手抓着一支猎|枪。
“正相反,我为拥有这样的同胞感到耻辱。他们炸了我的羊圈,惊了我的羊,还准备炸掉我的家!他们最好别敢再来,不然我送他们一人吃一颗子弹!”
当天晚上,他们只能暂时住在谷仓里,这里至少温度适宜,没有冻馁之患。
由于羊圈被人炸毁,重建还需时间,所以羊群也被分批安置在谷仓内,他们暂住的这个也不例外。
于是他们今晚恐怕要与羊群共眠了。
羊儿从围栏内伸出脑袋,奇怪地观察这些非要与他们抢草垛睡的人类。
威廉认出了其中一只羊:“就是它吧?今天领头的那只。”
牧场主很惊讶:“你居然能认出威利,就连我的孩子们有时都分不清它们的模样。”
“哈哈,它也叫威利?”威廉被这种巧合逗笑了,“我小时候在乡下长大,熟悉羊群。头羊很好分辨,它们看起来就很聪明。”
威廉将手伸过围栏抚摸威利的脖子,威利温顺地低下头让他摸。
托尼笑嘻嘻地拿着摄影机记录下这个场景。
“托尼,你其实可以去镇上住,没必要跟我们在这里吃苦。”爱德华说。
“那可不行,我是你们的随队记者。而且如果我没有跟着你们,怎么能记录下这么有趣的一幕呢?”
托尼指向威廉,不知何时,他开始用“羊语”和羊群|交流。
他发出一声“咩——”
羊群也跟着“咩——”
威廉灵机一动,发出了不同音高的:“咩——”
羊群依然:“咩——”
“哎,你们要注意,刚才那个音高了两度,再来一次,咩——”
羊群疑惑地看着这个人类,依然执着地按照它们原先的发声习惯:“咩——”
托尼快要笑破肚皮,但是他端着摄影机的手依然非常稳定。
乔尼为威廉这童心未泯的行为下了一个定义:“他居然试图教会羊群唱歌!”
威廉的努力最终失败而归,只能拿起吉他对羊弹琴。
后来,这段妙趣横生的影像被英国的电视台播出,把欢乐带给了每一个观众。
主持人评论道:“这是历史上第一个为羊开演唱会的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