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华生,你疯了吗?”理查德反正是疯了,疯到叫出了乔尼的真名,而且一点没有笑场。
“你想看看报纸上都写了什么吗,乔尼?”爱德华笑眯眯地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那笑容令乔尼毛骨悚然。
“朋友们,讲讲道理。”乔尼举起双手,缩在角落里,好不可怜。
“这是威廉干的,好吗?他只是选中了我。假如他当时走到任何一个队友面前,你们都得亲他。”
“问题是威廉为什么选中了你。”理查德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我问了威廉,他说是因为受到了你的启发。”
乔尼感到自己的冤情无处伸张:“我只是看到他很苦恼,所以安慰了几句。至于他想通了什么,又因为什么逻辑决定在舞台上这么做,都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总之……”
“嗨,你们在聊什么呢。我买了炸鱼薯条,一起吃吧。”威廉推开门,身后迈克尔抱着牛皮纸袋,他们刚从街上回来。
威廉最近出门时总喜欢带上迈克尔,在迈克尔的威慑下,根本没人敢靠近他们。
乔尼得救了,他连忙举手:“我要吃。”
威廉眨眨眼:“你饿了吗?”
理查德不让他们蒙混过关:“我们在谈你和乔尼的绯闻。最近你们要记得避嫌。”
“避嫌?”
“就是不要有亲密的互动。”爱德华解释。
“为什么?”威廉说,“本来没什么,这不是更显得心虚?”
经历了一系列莫名其妙假新闻的洗礼,威廉也终于理解了一些传媒的套路。
“那你说怎么办?”理查德问。
威廉眼珠子骨碌一转:“当然是把这种互动进行下去,等到观众习惯了,就知道它只是舞台表演的一部分。”
威廉一句话开启了乔尼的悲惨人生。威廉终于不在舞台上站桩唱歌,而是开始进行互动。然而乔尼希望他的互动对象是观众,而不是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贝斯手。
从观众的反响看,威廉突发奇想的舞台互动非常成功。在他的持之以恒下,所有人果然将它当作设计好的表演的一部分,除了报纸还在调侃,没有人当真。
但是作为当事人,乔尼知道这一切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他找到一个和威廉独处的时机,想和威廉把事情说清楚。
“小威尔,我们谈谈。我是在什么不知情的地方得罪了你吗?”
如果说第一次可能只是威廉又一个突发奇想的恶作剧,那么后面无数场演出证明了这就是威廉早有预谋想要折磨他。
威廉正在看窗外的风景:“乔尼,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觉得我们是非常亲密的朋友。”
“当然。”乔尼的声音柔和下来,他走到威廉身边,搂着他的肩:“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兄弟一样。”
“而且我自认为对你十分坦白。”威廉说,“无论是好是坏,我把真实的自我完完全全展现给你,从无半点隐瞒。”
“是啊。”乔尼想起在绿墙的时候,每当他在缝纫机上工作时,威廉就坐在窗台上,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他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爱德华也会耐心听威廉说话,但他实际上对那些并不感兴趣,他更重视脚踏实地的现实事务。威廉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会更多和乔尼去讨论那些虚无缥缈的话题。
本质上他们最像,比起面包和牛奶,更在乎哲学与诗歌。
“我们的乐队,也是因为我们想要溜出学校才成立的。”威廉的手指在窗沿上跳动。
他们是青鸟乐队真正的创建者,是青鸟乐队最初的成员。
“小威尔,究竟怎么了?”
威廉转过头与乔尼对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不信任我吗?既然不安,为什么不直接问我?为什么总要拐弯抹角地暗示?”
乔尼的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他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威廉在诘问什么。
“乔尼,你为什么不敢用真实的自己面对我?”
“……”乔尼当然可以继续逃避,但他不想再看到威廉失望的目光。
所以他只是泄气般地垂下肩膀:“你说的对,小威尔,是我太过懦弱。”
“告诉你也没关系,我可能是一个双性恋。”
“这就是我一直隐藏的秘密。”乔尼闭上了眼睛。
“……你交过男朋友?”
“没有。”
“你喜欢我?”
“怎么可能!”
“所以就这?”威廉脱口而出。
“所以就这?”会客室的门被猛然推开。青鸟乐队剩下的两名成员以及理查德赫然就在门后。
“你们偷听!”威廉和乔尼异口同声。
“是乔尼你表现得太明显,是人都看得出你有心事,所以我们通情达理地为你们留出了谈话的空间。”爱德华说。
“而且你居然会纠结这种事,”理查德无语,“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你有个什么秘密男友,留下了私密照片,现在他向你敲诈勒索,不然就找媒体曝光。结果……就这。”
乔尼觉得这些人简直就像活在外星球:“什么就这!我发现这点后纠结了很久!如果按照法律我要被关进监狱好不好,为什么你们这么淡定啊?”
“迈克尔,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我可是和你做了好几年舍友啊!”
迈克尔一脸不屑:“无聊,这种事我当然早就看出来了。你难道觉得隐瞒得很好吗。”
乔尼捂着胸口:“我……我真的藏得很差吗。”
“没有很差,乔尼,”爱德华友好地拍拍他的肩,“你只是从小就有那么一点恰到好处的娘。”
而威廉给了他最后一击:“我比较惊讶的是你居然是双性恋,就是说你也喜欢女孩?”
“嗯,”乔尼捂着脸说,“而且我很讨厌男人。我大概不会交男朋友,所以之前觉得没必要跟你们说。”
“现在你们放心了吧!”乔尼有些自暴自弃地说。
“没什么不放心的,乔尼。”
乔尼的双手无措地举起——威廉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要你能获得幸福,我们就很放心。”
“所以没必要在我们面前隐藏真正的自己,我想青鸟乐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这么想的。”威廉微笑。
“真是的!为什么突然这么煽情!”乔尼害羞地打了迈克尔一拳。
所以为什么是迈克尔被打了?
迈克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在乔尼脸上还了一拳。
乔尼当晚带着瘀伤演出,当主唱唱道“给我一个吻”时,依然尽职尽责地伸着脖子去亲威廉。
果不其然,演出后乔尼被记者拦下,他们好奇地提问:“乔尼,乔尼,你的脸怎么了?”
乔尼摸了摸脸上的伤:“都怪威廉,我被迈克尔打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回答?记者开始浮想联翩。
第二天报纸就刊载了乔尼带伤亲吻威廉的照片,搭配如下文字:“青鸟乐队内部争风吃醋?!这就是亲吻主唱的代价!”
在《缄默》事件之后,英国的社会舆论渐渐变得对同性恋更加宽松友好。只要名人不公开出柜,民众甚至会用戏谑调侃的方式来看待那些同性绯闻。
迈克尔不屑于理会报纸上的声音,倒是乔尼特地出来辟谣:“根本没这回事,你们最近制造的谣言,让我都找不到姑娘愿意和我打扑克了。”
他的行为比起靠自黑来洗白,更像是主动给记者提供段子。不仅自取其辱,而且又被各大媒体一阵调侃。
威廉倒是不在乎那些传闻。他只是有点郁闷。他意识到公众眼中的自己与真实的他越来越远。
而且理查德还不让他解释:“你的歌迷喜欢这些传闻!只要没有切实证据,绯闻说明不了什么,只能证明你的魅力。青鸟的专辑都卖疯了,这就是歌迷爱你的证明。”
可是一直扮演另一个人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
威廉自我检讨,他大概也要对此负责。毕竟理查德给他设计所谓“公众形象”时,他没有反抗。当外界舆论沸沸扬扬之时,他也没去回应。
曾经他将吉他往地上一摔,只是想让自己的歌迷都能来享受现场,却被当作对种族隔离制度的不满。
后来他只是想补偿乐迷,却变成一场“自由之声音乐节”。事情总是不按照他预想的方式进行。
叙事越来越宏大,他甚至登上了《时代周刊》,被架在高台上,成为了一个象征。
现在他身上的同性绯闻,真的只是因为媒体的炒作吗?他在被利用吗?他在被消费吧。
为了歌迷,威廉坚持了下来。尽管一波三折,他依然完成了英伦三岛的巡演。可是他感到很累。
最后的最后,在他疲惫不堪之时,他们恰好停在了苏格兰,来到了威廉童年时生活的乡村附近。
布里茨先生提前给了他们老宅的钥匙,拜托他们帮忙打扫一下。乐队索性在老宅住了一晚。
邻居的婶婶还在,她认出了威廉和爱德华,热情地送来新鲜的农作物。这附近年轻人很少,没人知道他们是摇滚明星,他们只是布里茨家的两兄弟。
威廉住在他曾经的房间,熟悉的环境令他异常安心。
每晚演出带来的兴奋让他长期受到失眠的困扰,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如此香甜的一觉。
第二天早晨,威廉睡到自然醒,他感到神清气爽,前所未有地充满活力。
他走出房子,推开篱笆门,一朵苹果花正好落下。
威廉将它捡起来,嗅闻它的香气。
“真是怀念。”爱德华跟了出来,他拍了拍那株苹果树,树干上那个小小的凹陷还在。当初威廉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每天坐在苹果树下,等着他骑马回来。
爱德华说:“等我老了,退休了,就在苏格兰乡下买一栋房子隐居。”
威廉盯着那朵苹果花看:“为什么要等老了?为什么不现在就停下来呢?”
“我不想回伦敦了,埃迪。我想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