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田府。
原来喜气洋洋,日子蒸蒸日上的人家,现在却蒙上了阴影。
灯笼都换成了白色的,大门口贴了“讣告”二字。
石阶上的灰尘和落叶都没有打扫,显得整个府邸,阴沉又灰暗。
仆从们来来往往,腰间扎着白色的腰带,头上带的孝布,都是那么的刺眼。
周围的邻居,本来就来往的少,这下子更是连看都不看这边一眼,生怕自己染了晦气。
而这家人的管家、管事的、奶娘等等人,都聚在了一个房间里,没心思管外面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都盯着眼前床铺上,那个少年人,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一个老大夫在缓慢的给少年人身上施针,那么长的银针扎进去,少年人动都没动一下,仿佛毫无生气,老大夫很想摇头,想要起针走人。
又有些舍不得,这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做最后的施救吧!
于是,又下了几根银针……。
田浩睡着了,他看看书就睡着了,然后是在一片哭声里醒来的,简直是头痛欲裂。
他也没熬夜啊!
田浩今年都三十四了,就是个普通的现代人,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他名牌大学毕业,但算不上是高材生,可他脚踏实地,从不幻想做梦。
家里父母在他大学毕业后,就开始给他攒钱买房子,想着他成家的时候用。
为了不被催婚,他就努力复习,考上了体制内,做了个图书管理员,虽然工资不多,也不是什么高管,可他工作稳定,这是个铁饭碗呢!
有时间的时候,他就会看书,整座图书馆都对他敞开了怀抱,随便看,不花钱。
因为他是内部员工嘛!
他休假的时候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亲朋好友们他也不太联系,大家都不怎么热情欢迎田浩,倒不是嫌弃他什么的,而是田浩这个人,不交女朋友,不谈恋爱不结婚。
大家都很操心此事,而他呢?买了保险,受益人是自己的父母。
其次是攒钱,他想将父母接来他工作的地方居住。
就是有点难,大城市的房价,永远都那么让人望而却步。
可是他也没到让人痛哭流涕的程度吧?
看个书而已,而且他看书很杂,也爱看小说,专业书籍也不少,拿到什么就看什么,很随便的。
难道是他爸妈来了?
爸妈就爱大惊小怪,从小就怕失去他似的,他骑个自行车,他老爸还要跟着跑几里地,生怕他摔着一样,这么被溺爱着长大的,他还没长歪,真是可喜可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
田浩艰难的睁开眼睛:“我……我……我靠!”
他看到了什么?
此时的他,躺在一个类似小房子一样的木头制作的床上,他认识这床,千工拔步床!
在旅游的时候,他看过好几个类似这样的床,但那是在博物馆里,床做的跟小房子似的,特别漂亮,雕刻的手艺堪称一绝。
据说是要几个木匠通力协作,有一千多个大小件组合成这么一张床,也叫“八步床”,就是说,在这个小房子一样的床榻里,空间大的能让人走八步那么宽广。
然后他的身边都是什么人?
两个少女,四个老人家。
主要是,他们都穿着什么?
清一色的古装,长发,不分男女;长衣裙,料子看着还不错。
少女梳着双丫髻,身材干瘪瘦弱,四个老人家也没好到哪儿去。
俩个大妈倒是体型健硕,两个大爷看起来有些憔悴,最主要的是,他们都在哭。
看到他醒了,一个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爷!”
“嗯?”田浩这个郁闷啊,“少爷”这个词儿,好像说的是酒吧里的服务生吧?
“少爷醒了,醒了!”其中一个大妈一嗓子就嚎出来:“快拿药来!”
田浩很想说,他不吃药。
他身体健康得很,每年体检都合格的,感冒发烧都很少找上门。
但是没用,而且要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喝的,那么大一碗黑了吧唧的药汤,散发着纯中药特有的浓郁味道。
他被人扶起来,才发现,自己缩水了。
他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就这么短的胳膊这么小的手?
而且这胳膊细的,也太瘦弱了!
这小手嫩的,也太嫩了吧?
“行了,人醒了就好。”老大夫也挺意外,这人还真是醒了过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老夫起了针,去把药端来!”
“是,是!”大家伙儿一顿忙活。
一碗黑了吧唧的苦药汁子灌下去,田浩不仅瞪大了眼睛,回魂了不说,人精神了许多,这药太苦,太醒脑了。
比清咖啡都苦起码三个度以上。
还有那味道,别提了,那味道,太冲鼻,太醒神!
老大夫已经被请走,去开了新的药方,拿了诊费和药钱,回去抓药了。
剩下大家伙儿,一窝蜂的聚在这屋里,看着田浩。
“怎么回事儿?”田浩这个小身板子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他再成熟稳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下意识的皱眉:“我……我……你们、你们是谁?”
是得称呼爹娘吧?还是“父亲母亲”?
这看着环境,让他有点不可思议,同时一个不可能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逐渐形成。
他有点怕,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可真是……真是……真是什么?
不太好说,他现在急于确认一下,自己这是个什么情况?
“少爷,你说什么呢?”守在床边的一个胸前伟岸的大娘,一脸苦情的样子,抬手擦了擦眼泪:“我是奶娘啊!”
田浩看了一眼这位大妈:“奶娘?”
这心胸,是够资格当奶娘了……话说,谁家这么讲究,还用奶娘?
奶粉的价格,虽然贵很多,但是人工奶娘什么的,估计比奶粉贵了N次方。
而且奶粉比奶更有营养的吧?微量元素什么的……田浩不仅开了个小差。
“是啊,你忘了吗?头还疼吗?”奶娘大妈心疼的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少爷,你可别吓唬牛奶娘啊!”
田浩一听这自称,顿时无语了。
牛,奶娘?
她姓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叫了这么一个名字?
不是应该叫什么什么氏的吗?这是古代的人吧?
“牛奶娘,你别那么大声说话。”旁边的大爷开口:“少爷,你还认识老头子吗?”
“啊?”田浩眼神有点涣散,他被牛奶娘给雷着了。
不好意思啊大爷,我这一个人都不认识,脑袋混沌一片,眼前一抹黑。
“少爷啊,我是管家田福啊!”田福管家心疼的看着小小一团的田浩:“少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
“啊?哦。”田浩板着脸,皱着眉,看着他长大的?真的假的啊?
“少爷,这是田忠。”田福管家又扯了旁边的大叔一下。
“少爷,我是管事田忠啊!”旁边的大叔也赶紧开口:“少爷,你头还疼吗?”
“有点迷糊。”田浩半真半假的看着眼前这群陌生人。
“少爷少爷,奴婢是田非花!”俩少女也争先恐后的自我介绍:“奴婢田非雾。”
非花非雾,这名字还挺有意境。
很是古典主义,且飘渺朦胧的,但是……他这是……?
“少爷,奴婢是厨房的田白氏,厨娘田白氏啊。”最后一个大娘自我介绍了一下:“少爷想吃什么尽管说,奴婢给你做。”
一群人七嘴八舌说了一堆的话,田浩的头昏昏沉沉:“那我爹娘呢?”
不是管家就是管事,不是奶娘就是厨娘,再有俩丫鬟,那他爸妈呢?
这么古色古香,一口吴侬软语,他确定自己是穿越了,还特么的缩水了。
看这样子,原主八成是嘎了,在他嘎了之后,他就来了,病成这样,父母怎么不在身边?
虽然身边都是人,可都不是血亲,奶娘虽然跟他亲,可也不能代替母亲。
可要说他不受宠爱,那不可能,这一屋子的人,各个都是伺候他的吧?
那俩丫鬟一看穿戴也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了。
就是吧,人人都穿的素净,不见艳色。
其实是他看习惯了现代人的穿衣颜色,没觉得哪儿有不妥当,可在古代,一般人谁会没事儿,穿孝披麻呀?
尤其是奴婢下人们,穿的这么素,一般时候如果被主人家看到,会嫌晦气的,但是田浩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就觉得还行吧?
“少爷,老爷和夫人的灵柩,就在灵堂上放着呢。”结果田福管家一脸悲切的告诉田浩:“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少爷你承受不住,病倒了,可是少爷啊,全家都指望你呢,老爷夫人的后事,也得您主持啊!”
田浩瞪大了眼睛:“我……我爹娘……我……额……!”
爹娘?
不是爸妈也不是父亲母亲。
这是个什么称呼……不对,人不在了,那我成孤儿了?
上辈子父母双全,长辈疼爱,那么完美温馨的家庭,这辈子啥都没有了。
得,一个激动,这小身板子一抽抽,他立刻两眼一抹黑,又晕了过去,徒留下一屋子的人,又开始鬼哭狼嚎。
又有人飞奔去找老大夫救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