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对吧?大舅父,据我所知,府上买人的时候少,但不是没有,可每次买人,都是大规模的吧?起码十个起,或者三五十个,像是选择长随这种,长生受到老太太的溺爱,舅父们的看重,才有了这规模,可就算是三舅父那会儿,估计没有长生这么兴师动众,但也肯定不会小多少。”毕竟这位三舅父可是定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少爷,他只是个表少爷:“选了几个长随出来,其中最出挑的就是那个黄三儿,他又那么凑巧,跟三舅父那位生母,我那位小姥姥一个村儿出来的……呵呵呵……这凑巧吗?都说无巧不成书,但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巧合哪儿那么多?多数都是人为的,那么问题来了,我那位小姥姥,是怎么入府的?又是怎么没的?外祖父外祖母为什么下令封口?这么多年都没人提起来,连大表哥这样的世子,未来的掌权人,下一任家主都不知道的秘辛,他一个外人知道的那么清楚明白,还每一步踩在了三舅父敏感的心上,呵呵呵……,早不提出来,晚不说出来,非得怂恿的三舅父起了疑心,挑拨了三舅父跟府里的亲情之后,才和盘托出?虽然说最后他死于非命,但是谁能保证,那具尸体就是黄三儿?三舅父也说了,无法辨认样貌!谁知道他是不是金蝉脱壳?”
“还有那些人,对定国公府如此了解,却不敢动手,无非是怕定国公府,或者说,他们没那个能力,从外面攻破定国公府,只能从内部搞破坏。”田浩冷笑道:“最坚固的堡垒,从来不是从外面被人攻破的,都是先从里头开始打乱,慢慢腐朽弱化。”
“是,所以我一直与他们虚与委蛇,只口头答应他们,实际行动没有一点儿,且一直说我在地方,不在京城,无法做什么影响定国公府。”三舅父苦笑道:“谁知道,远在东北也能被找上门来,今年夏日,他们突然问我,知不知道定国公府的冰棍是怎么做出来的?我哪儿知道去?东北那地方冷的,夏天都不太热,还冰棍呢?大冬天的孩子出门撒个尿,都怕把小鸡鸡冻坏了去。”
丁起对于田浩称呼那位孤女为“小姥姥”,还是有些感动的,起码田浩表示出了对那位的尊重。
“啊?”田浩惊呼出声,这跟他的硝石制冰有什么关系?
丁超跟丁越对视一眼。
这位定国公轻咳一声:“长生不用紧张,你教的那个办法,还不错,这一夏天,养活了很多人,长生,你的这个生意,做得啊!”
田浩看了看他这个大舅父:“哦。”
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要太深究。
但他没动静了,三舅父有啊!
“我说我不知道,他们好像有些急。”三舅父道:“给我出了很多的主意,而且他们最关注的是,府上的这个主意,让很多人获利,偏偏都是咱们自己人,外人一个都没有,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冰棒生意,可明年呢?万一再有一个主意……还有今年进贡的那个冰皮月饼,如此巧思,他们好像很是不安。”
田浩一脸冤枉死了的表情。
不至于吧?这只是两个吃食而已。
“他们给你出的那些主意,你不动心吗?”二舅父斜着眼睛看着三舅父,那眼神儿可不怎么温暖。
“二哥,我不傻!”三舅父连连摇头。
其实三舅父回来的一路上,一直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当他回到国公府,发现国公府的气氛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潮涌动,尤其是家里的老兵这么多的时候,他的那点纠结就彻底没了。
他并不知道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大哥早有准备。
二哥也肯定知道了什么,就剩下他一个,再怎么蹦跶,也没用了,何况他也没打算蹦跶,就自己找了定国公的大哥坦白了一切。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定国公府的三爷,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这一点错不了,何况我还是朝廷的五品命官。”三舅父苦笑了一下:“读过圣贤书,考中过进士,是天子门生啊!怎么可能行那鬼蜮伎俩?何况……何况他们说的话,我并未全信,这些年,家里对我如何,我心知肚明,母亲对我并不亲近,但也不疏远,更没有苛待过分毫,连妻子都是母亲千挑万选出来的,门第低了怕辱没了我,门第高了又怕我压制不住,内宅不宁,故而那些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本不搭理的,但关系到我生母……。”
田浩看出来了,这位三舅父,明显也是经历过一段时间内心的激烈挣扎的,毕竟这涉及到了自己的生身母亲。
“老三,你也别多想,事情既然已经让你知道了,那就去问一问母亲吧!”大舅父不愧是做大将军的人,杀伐果断的很:“上一代的事情,也只有他们那一代人才能说得清楚明白,我们不用蝎蝎螫螫,有什么说什么,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
“不错,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话没说开,才产生误会,进而一发不可收拾。”田浩支持大舅父的办法:“我们如果怕打扰老太太,那就明日再去找老太太问一问,说个清楚明白才能解开心结。”
不管怎么说,这个理由,的确是让三舅父难受的很,也怪不得他有心结,且是个难解的心结。
如果不解开,以后一辈子,恐怕都……田浩又看了看同样红了眼眶的小表弟丁淳。
大舅父站起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请老太太来。”
“要不,我们一起去?”三舅父也跟着站了起来:“何必麻烦老太太来一趟呢?”
“不,这次的事情,一定要请老太太来说个清楚明白。”大舅父却道:“我相信母亲,她不是那种毒妇。”
“是。”
所有人都沉默了,大舅父出去请老太太。
大家都没什么可说的,不过大舅母很会做人,她人没来,但是却让人送来了宵夜。
怕东西凉了不好吃,而且也怕味道不好,更不能在虎啸堂这个地方吃东西,只送了风干牛肉干、五香羊肉片和卤豆干。
又给他们换了热热的茶,来送热茶的是薛鼎,他亲自送来的:“夫人说了,沏了滚滚的茶给老爷少爷们,搭配这点子东西垫垫肚子。”
“好。”
“还是母亲心疼人。”
“大舅母真好真体贴。”
大家都对丁兰氏的贴心举动,感到温暖。
“小堂弟不能吃茶,给他来一碗热的奶就行了。”丁海叫人去端来一碗羊奶来,这东西定国公府倒是不缺。
“夫人早就准备好了。”薛鼎立刻拿了一个小奶壶出来:“热的,用杏仁儿去了腥气。”
“行。”丁海作为大哥,很是照顾最小的丁淳。
田浩就由丁洋亲自照顾,丁洋还挺享受照顾田浩的呢!
“多吃点儿,对了,这个豆干也不错。”丁洋给田浩拿了好几个豆干放在手里:“我知道你不怎么吃肉。”
他跟田浩是平辈,只能给田浩豆干了。
倒是二舅父,拿了个很大的牛肉干,塞给了田浩:“吃!”
田浩看着跟干树皮似的风干牛肉干,这怎么吃?
丁洋拿了过来,用刀子给他劈开:“吃吧!”
田浩才知道,这东西是要这么吃的……前世他吃牛肉干的时候,都是切割好了的,拿着就吃了。
这里呢,则是现吃现切。
不过他又发现吧,这里需要切着吃牛肉干的就他一个,六个表哥都吃直接咬着吃。
小表弟吃的是五香羊肉多一些。
他们吃的差不多了,茶水也喝了,唯有三舅父有些食不下咽。
大舅父回来了,身后跟着老太太,扶着老太太的是大舅母,而俩人身后跟着的是二舅母和三舅母。
看到这一群女眷都来了,众人都站了起来,二舅父赶紧看向了二舅母:“怎么都来了?”
“是我让三个二媳妇跟来的,这事儿,不能瞒着她们。”老太太穿戴的非常正式,一件大红缎面凤凰牡丹缎面花鸟纹样对襟长衫,镶金边杏红缎面凤凰刺绣披风,遮挡深秋夜里的冷风,一件红缎面五彩凤凰云纹刺绣圆领袍,里面是一件白色亲领,下身一条红色缎面刺绣马面裙。
这么说吧,再把头发梳一下,诰命首饰带上,就能妥妥的入宫觐见了!
只是大晚上的梳头不太好,就只盘了个发髻,用一根赤金盘龙纹的大簪子固定住。
三位舅母也盛装出现,一个个表情严肃的很。
“母亲,请上座。”大舅父请老太太坐在了他原来坐着的地方:“既然家里人都在,那就一起听一听,当年的事情。”
大家都洗耳恭听。
“老三,老三家的,你们两口子也不用奇怪,老三的确是先夫的亲生儿子,只不过不是我生的而已。”老太太一开口就给了正确答案。
三舅父顿时就蔫儿了。
三舅母惊讶的看着三舅父,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你们不用惊讶,此事上一代几乎人尽皆知,但不会有人说什么。”老太太叹了口气:“老三,你的生身母亲姓柳,名为柳晴,晴天的晴,有点子才学,但不出众。”
这一点,大家不反对,因为老太太可是出自云家,云氏乃文侯府邸,是当年高祖皇帝身边的军师谋臣之一。
老太太乃文城侯府嫡女,那教养,文采,皆是不俗。
“她也的确是孤女,入府却不是为婢,是正儿八经抬进来的妾室,良妾。”老太太道:“柳姨娘入府,是因为她机缘巧合算是救了国公爷一命,具体经过我也不是很清楚,国公爷也没说,只是要把人抬入府里做个良妾,我同意了,不过随后国公爷发现她是个细作。”
细作,也就是探子。
“什么?”这个说法,让三舅父满脸震惊。
“那凑巧的救命之恩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可那个时候,柳姨娘已经有了身孕。”老太太淡然的道:“一个女细作,要想探听什么,最直接有效的手段,就是跟人……所以国公爷震怒非常,将她软禁了起来,可那个时候,国公爷虽然恨她却舍不得孩子,只好容忍她生下孩儿,恰巧那个时候我也有了身孕,就想着月份差不多,到时候就说生了两个罢了,结果我那个孩子被人使计弄掉了,还伤了身体,而柳姨娘那头却生了,还是个儿子,国公爷干脆就对外宣称老三是我生的儿子,柳姨娘病亡,多年之后,我才调养好身体,生了个女儿出来。”
“当年国公爷追查过,但是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只知道是女细作,出身来历都是假的,可老三是真的,于是国公爷从小就培养老三往读书上靠拢,可能老三也真的是随了柳姨娘吧?读书很有天赋,练武一般般,身手自保有余,但杀敌不太成。”老太太喝了一口热茶:“索性国公爷从没有打算让老三入伍,更没打算让他知道西北军的事情,所以老三从小到大都跟老大老二不太一样,虽然也入了军中,却只待了不到三年就出来了。”
田浩给自己灌了一口热茶,这可真是,比看小说都精彩啊!
“其实我跟你们父亲猜测,我掉了的孩子,也可能是有人算计的,如果我没了,那柳姨娘可能还有后续,结果我命大活了下来,孩子却没了,柳姨娘生了孩子,就被国公爷亲自料理了。”老太太叹了口气:“国公爷临终的时候,跟我说不要让孩子知道这件事情,就当老三是我亲生的吧,我答应了他,这些年他做的事情我也看得清楚,他是舍不得老三,却不能容忍一个细作的孩子接掌国公府,所以从不跟老三说军伍上的事情,只让他科举考试,做个文官,走正统文官的路子。”
“母亲!”丁起跪在那里,简直无地自容。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世竟然是如此。
细作啊!
定国公府行伍出身的,对细作那是恨之入骨。
两军交战,先杀斥候!
这是他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他记得。
当时父亲的神色是那么的奇怪,而他也的确是比较喜欢读书,当时并没有多想。
丁姚氏见丈夫跪了,也赶紧跟着跪了下来,丁淳想跟着跪,但是被丁海抱着呢,没能跪。
?作者闲话:江湖有话要说:气温回暖啦!春天来了……蚊子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