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鸾觉得挺稀罕,说:“它不怕太阳吗?”
谢昱圣面色淡淡,说:“现在看来,应该是不怕,其实上次他欺负我师妹之后,已经有段时间没出现了,但是刚才我进门之前,似乎看到了他。”
沈飞鸾挑眉:“似乎?”
“就是不确定是不是他,而且他没有出现在我面前。”谢昱圣说:“我开车过来的,我是意外在我的后视镜里面扫到了他的脸,但是他没有叫我,我也假装没看到他罢了。”
沈飞鸾:“……”
谢昱圣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大白天开车遇鬼毫无情绪波动。
不过,他对小楼显然已经非常熟悉了,连大半夜跑他被窝里都没给人吓到,想来也没什么能让谢昱圣惊慌失措的。
沈飞鸾想了想,说:“之前你给我发过来的那些画作,我研究了一下,跟着你的那个大鬼头,身份至少是个大虞皇朝的王子皇孙,它的墓葬对于我们玄门而言,有非常大的考古意义。”
谢昱圣眼神似乎冷了几分,微微垂眸看着沈飞鸾,说:“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告诉你他住在哪儿?”
沈飞鸾点头,说:“不错,实不相瞒,有一伙儿懂行的盗墓贼和不法分子勾结,专门寻找这些有极大玄术价值的墓葬挖掘偷盗,已经有七八个类似的大墓被彻底破坏了,我也是出于各方面考虑。”
谢昱圣说:“这就不用了,他很厉害,之前也有盗墓贼想进他的墓,但刚挖个孔就被腐蚀成骨头架子了。”
沈飞鸾:“……”
“而且还有一点,我其实也不知道他的墓到底在哪儿。”谢昱圣说:“他的墓似乎有好几个部分,有的部分富丽堂皇,有的部分就是泥土砖块,我每次入梦,都会直接出现在墓中,所以我实在爱莫能助。”
沈飞鸾有些失望,但还是说:“好吧。”
谢昱圣看着沈飞鸾,说:“沈大师,我其实一直都没有说实话,我请你过来,并不是为了让你把他赶走或是搞得无家可归,而是希望你能说服他,让他去投胎。”
沈飞鸾一下子愣住了,和谢昱圣对视片刻后,才说:“谢少,你这就不厚道了,这合作要求改来改去,即便你是甲方爸爸也不能这么熘人的吧?而且我不接超度这方面的业务,我也不会,真不行你就另请高明吧。”
谢昱圣看着沈飞鸾起身就要走,便说道:“再加五百万。”
沈飞鸾一时间有些愤怒,回头看着谢昱圣说:“这是钱的问题吗?你看我是在意这些钱的人吗?”
“一千万。”谢昱圣说。
“……”沈飞鸾直接坐了回来,说:“还真是钱的问题,咱们接着说。”
谢昱圣:“……”
谢昱圣眼神复杂地看了沈飞鸾片刻,才说道:“我和他认识挺早,小时候我身体不好,有时候连床都下不来,根本没什么朋友,只有他每天如我梦中和我聊天做游戏,从一开始,我就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虽然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根本看不到这个“人”,但谢昱圣非但不感到恐惧,反而还有种隐秘的兴奋。
那是这个世界上独属于他的朋友,他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
沈飞鸾打断谢昱圣的抒情,说:“友情提示一下,你现在看起来身体这么虚,就是小时候在梦里跟鬼玩儿多了。”
谢昱圣抽了下嘴角,说:“我知道。”
沈飞鸾摸了摸下巴,说:“不过这个鬼看样子不想伤害你,要不然它直接把你的魂魄勾走,不让你魂魄归体就行了。”
谢昱圣淡淡说:“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我,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只是偶尔有几次,我玩的太开心,不想回去,所以身体就进入了”死亡”状态。”
也正因为此,谢昱圣的家里人才重金请人来相看,并发现谢昱圣被鬼缠身的恐怖真相。
“他们不让我和那只鬼见面,还想方设法把他赶走。”谢昱圣说:“原本我并不理解,鬼或者人,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他从未害我,我却找人伤害他,这让我一直都很愧疚难安。”
沈飞鸾竖起手指晃了晃,说:“谢少,话不能这么说,鬼身上自带阴气,即便它不吸食你身上的阳气,但每每总是如你梦中带着你魂魄离体,那也是变相在损害你的身体。”
谢昱圣微微蹙起眉头。
“你的魂魄和你的身体,原本是契合在一起的两块楔形木头,原本按照公输子的机关之术,它们二者捆绑得结结实实,除非其中一样坏掉,否则根本抽不出来。”
沈飞鸾给谢昱圣做了个颇为形象的比喻,接着说:“那只鬼所做的事情,相当于把你的魂魄从体内抽出来,这么一来,看似毫无损伤,实则已经松动了。”
谢昱圣闻言,消化回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沈大师,你说的这些,兴许都是对的。”
沈飞鸾扫了他一眼,说:“你这话说的不严谨,把兴许去掉,这领域我是专业的,你不必怀疑。”
谢昱圣:“……”
谢昱圣顿了一顿,接着说:“我姐应该告诉过你,我生下来就是死胎,停灵七日才魂魄归体,其实我对于生死这件事,从小就没什么感觉。”
“倒是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个死人才对,跟着他去陵寝里时,是我最放松快活的时候。”谢昱圣想了个一言难尽的形容:“就像是吸了那些东西似的,有些上瘾。”
沈飞鸾丝毫不觉得意外,搅了搅咖啡,说:“鬼蜮伎俩,这很正常,那只鬼生前应当是个富贵王侯,墓葬中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遗世珍宝,这种墓葬为了防止盗墓贼破坏,都会动用一些特殊的法子让他们有进无出,制造迷幻就是一种常有手段。”
有可能是某种能够生长在地下陵墓中的致幻植物、也可能是某种木头上散发出来的迷魂香、也会是法器或者阵法的影响,总归在那个陵墓中,发生任何事情,沈飞鸾都不觉得意外。
谢昱圣似乎有些费解,说:“是因为这样吗?”
沈飞鸾说:“不确定,可以再看看。”
谢昱圣:“……”
沈飞鸾听了一些有关一人一鬼的陈年往事,直到谢昱圣说他成年的那一天,沈飞鸾便明显来了精神,连背嵴都直了不少。
“他带我庆生,我欣然接受,就随他回了他的陵寝中。”谢昱圣眼神里面藏了太多东西,连声音都放缓慢了:“本以为还是和以往一样,吃些果子聊聊天,没想到,我闻到一阵香气,就晕了过去。”
“等等。”沈飞鸾打断谢昱圣的话,很是一言难尽:“陵墓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果子你都敢吃?”
谢昱圣顿了顿,说:“口感还不错,感觉像是新鲜的。”
沈飞鸾禁不住给谢昱圣默默竖起大拇指,这是新鲜不新鲜的问题吗?
沈飞鸾问:“迷晕了,醒来后呢?”
谢昱圣沉了眸子,说:“醒来后,我身上穿了一身不知道哪个年代的大红喜袍,被他按在一张床上,他说要和我成亲。”
沈飞鸾:“……”这么直接?
沈飞鸾托着下巴,说:“你俩有没有拜堂?”
谢昱圣瞅了他一眼,说:“他想和我拜堂,被我拒绝了。”
沈飞鸾问:“你是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男人,还是嫌弃他是鬼?”
谢昱圣一愣,说:“有什么没区别吗?”
沈飞鸾说:“区别大着呢,这么说吧,原本人死之后,魂魄就该回归阴曹地府,政审过后没什么问题就会按照生前功德和罪孽来判下辈子投什么胎,大概十天半个月就能上奈何桥进入六道之中。”
“但若是生前有执念的鬼,就连鬼差都勾不动,他们被定义为三不管之鬼,地府不收、人间不管、天道不理。想送他们离开,除非要化解他们的执念和怨气,所以你的态度决定了化解的方向。”沈飞鸾说道。
谢昱圣轻轻捏了捏手骨,问:“那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不去投胎,执念又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我肯定更不知道。”沈飞鸾有些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所以说,你这要求听起来特别蛋疼,几千年都没投胎的陈年老鬼了,先不说道行,光是执念都能凝成钢筋水泥块了,所以这件事儿解决起来,估计要很长时间,你且做好心理准备。”
谢昱圣似乎早有打算,波澜不惊地说:“送他投胎的事情不急,我只是希望,他尽可能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沈飞鸾看着谢昱圣,觉得他多少有点冷酷无情了。
谢昱圣端看面相应该是之前有过两道坎儿,一则在出生之时,一则在前些年,显然都是十死无生之相。
但他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喝着咖啡听着歌,享受着本属于他却又似乎不属于他的富家子弟生活,显然是有人在这当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谢家并非玄门世家,他们也是在谢昱圣出事之后才和玄门有了接触,在谢家姐弟的口述中,并未表露任何有关谢昱圣出生时被玄门术士救命捞魂的事情,沈飞鸾有理由推测,那只活了数千年的老鬼兴许才是关键所在。
老鬼不吸谢昱圣阳气、也不吃他的魂,偏偏要让他和自己拜堂成亲,过着一人一鬼阴阳两隔的日子,这若不是真爱,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沈飞鸾这些话只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就罢了。
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人鬼之间本就不该有这种不容于世的婚约关系。
站在理性上分析,谢昱圣做的是对的。
一顿饭吃完,祁尧天还没过来。
沈飞鸾看了下手机,祁尧天发来消息说丁小语和顾一沉刚一落地,就拉着他开小会,暂且过不去了。
沈飞鸾便起身和谢昱圣一起离开咖啡馆。
谢昱圣开车来的,这位谢家少爷虽然是来这边上大学,但财力允许的情况下,他早早的就在外面买了一套宽敞舒适的房子,还给自己配备了外出交通工具。
谢昱圣看了一下街道尽头的拐角处,对沈飞鸾说:“沈大师,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沈飞鸾感觉到一丝鬼气,原本打算去附近走走,但立刻改变了主意,主动拉开副驾驶车门,说:“那就多谢了。”
谢昱圣开车上路,他开车风格沉稳,饶是在闹市车流密集也丝毫没有半分急躁。
沈飞鸾又提起了那只大鬼头,说:“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