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筱阳回老家给她亲生父母上坟,就再也没回去。”严月声音沉了下来,拨了拨手指上的素圈戒指,说:“家里面给她订了一门亲事,让她嫁给我们县里另一个大家族林家当媳妇儿,林家那个儿子,小时候生了场大病,脑子不大好使,三十来岁了还没讨到媳妇。”
沈飞鸾蹙眉,说:“这不太合适吧,就非得是你妹子吗?”
严月冷笑,说:“筱阳生的时辰好,用我们这边话来说,就是能旺夫的命,那家子不知道从哪儿听人说,只要娶了我妹子,他们家那个傻子的病就能不药而愈,我们这边传统观念里面,儿子就算是傻子,那也比闺女强,所以林家花了大价钱,跟严家买了我妹子。”
沈飞鸾皱了皱眉头,这是冲喜的一种方法,古时候这种事儿比较多,但大多都是一方家中有人重病,娶个媳妇儿去去晦气,在玄术上来讲有一定道理,但其中门门道道非常多,对双方八字、属相、命格以及成亲的日子要求都颇为苛刻,并非随随便便找谁都可以。
而且,纯粹病理方面的疾病,很难用冲喜来抵消,邪祟入体到还算是稍微对症。
诚如林家那小子,若是从小就烧坏脑子,恐怕冲喜也没用。
“你妹子总不能答应了吧。”沈飞鸾说:“毕竟也是上过学的人了,总不能答应这种事儿。”
严月说:“本来也是不答应的,但不知道什么人,把我和筱阳之间的事情说了出去,她心里太害怕连累我,便应下来。”
沈飞鸾愣了一愣,沉默下来。
这种事情,在当地的确是不容于世,说出去会让一个家族蒙羞。
严月性子强硬,有着独立的人格,她不在意世俗的眼光,也看不上家族的传统。
但严筱阳不一样,她性子软弱好欺,又寄人篱下,心思本来就敏感细腻,威逼利诱之下,她一时惊慌无措答应下来,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底,严家应该没少对严筱阳进行PUA。
比如——
“如果不是我们收养你,你早就流浪街头了。”
“好歹对你有养育之恩,你难道就这样报答我们吗?”
“别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林家家大业大,你嫁过去肯定吃不了亏。”
“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就凭你这样子,能嫁给林家少爷已经是高攀了。”
“……”
总有些话能杀人于无形。
严筱阳屈服了,她的心里路程已经没有人能知晓,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她答应了这门听起来很可笑的婚事。
严月只赶上了严筱阳的婚礼。
“我带着戒指来的。”严月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说:“这是我和筱阳一起买的情侣戒指,我在她的婚礼上戴着,就像是我娶了她一样。”
祁尧天点点头,说:“难怪你说那是你的婚礼。”
严月露出了一抹苦涩的表情,说:“筱阳和我不同,她胆子太小,又没主见,不敢抗衡家族权威,她更怕我和她的关系曝光,虽然我表明过我不在意……”
一个胆怯,一个胆大,两人终究还是两路人。
严月深吸口气,说:“她结婚当天,我就有些预感,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那种感觉在我看到楼下敲锣打鼓办白事的时候,差不多达到了顶峰。”
红白喜事一起办,在当地不算什么,虽然看起来有些忌讳。
严月说:“我也提出来要改天办,但是林家那边说,日子是算好的,肯定不能改,楼下办的白事,也是停灵第七天要送人下葬,更不可能改,所以就这么勉强办了。”
这么一勉强,当天就出事儿了。
“火不知道是怎么就烧起来了,我站在筱阳旁边,眼睁睁看着横梁和吊灯砸下来,筱阳退了我一把,她自己被大火吞噬了。”严月声音有些颤抖,深深吸了两口气,说:“那场大火死了好几个人,我不想跑的,但有人把我打晕扛了出去,我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筱阳被烧死了。”
祁尧天眼眸微微低垂,问:“除了她,林家死人了吗?”
严月摇了摇头,说:“有几个客人受伤了,但办红事的,也就死了我妹子一个。”
祁尧天说:“那楼下办白事的呢?”
严月皱了下眉头,说:“他们那边死了七八个,全都是烧死的,我那时候混混沌沌,也没心思关心别人,不过我隐约记得,有人说二楼烧死的那几个人,都是往里面跑的,大家都觉得奇怪,毕竟着火的时候,大家都会往窗口或是门口去。”
严月记起这个细节,还是后来警方调查的时候提出的一个疑问。
而且,大火就是从里面烧起来的,往里面跑就是自寻死路,的确蹊跷古怪。
不过,后来解释说是浓烟太大,遮挡视线,所以才跑错了方向。
至于这个解释是否合理,除非还原当时情景,否则也很难说。
祁尧天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不过没有证据,暂时还不能确定。
祁尧天问了个和当年火灾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妹子那个林家的未婚夫,病好了吗?”祁尧天问。
严月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严筱阳死后,严月一边恨严家人,一边恨自己,除了严筱阳忌日,她再也没回过严家,她根本不关心林家人怎么样了,死了心爱的人,一个未婚夫算什么东西?
祁尧天表情讳莫如深,道:“建议你还是去打听一下,一来要确定你妹子的婚事算不算成了,二来……”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也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有高人指点。”
娶媳妇儿冲喜,枉顾女孩意愿拉郎配,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官方也是屡禁不止,还因着各种人文传统因素,很难找到一个强有力的理由杜绝这种行为的存在,但是,若因着冲喜而害死了无辜之人,玄门就不会坐视不理。
成为玄术师的第一课,就会有前辈告诉他们,玄术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妖魔鬼怪,也拥有高人一等的超自然力量,玄术师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用这份力量保护弱小者,而非恃强凌弱。
红白喜事一起办,本来就是有违常理,红事方面单单只烧死一个新娘,更是过于巧合。
至于白事那边朝着反方向避难却死于非命的七个人,也处处都透露着古怪。
况且,祁尧天扫了眼旁边还在嗑瓜子的小楼,那面悬挂在二楼檐角正对着窗户内的镇魂镜,也着实有些说法,看起来不像好东西。
严月似乎从祁尧天的话中读出了些什么,表情略显凝重,起身说道:“我先找人打听一下。”
祁尧天指点道:“顺便打听一下,那家办白事的当时是什么情况,家中哪位去世了,还有那家酒店本后的东家,又是什么来历。”
严月深吸口气,说:“需要些时间,而且我现在更想知道,我妹子的坟到底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祁尧天看了她一眼,道:“你妹子的坟不难找,你大可先查清我说的这些,再聊后面的事情。”
严月看着祁尧天,突然笑了一下。
“最精彩的故事,可是纸人迎亲呢。”严月声音有几分沙哑,带着几分诡秘的味道,说:“这才是最有意思的,祁少不打算先听听吗?”
祁尧天倒是淡定,轻描淡写说:“这种戏码,听说年年忌日都上演一回,我不喜欢剧透,今年我既来了,便要自己亲眼见识一番,严小姐不必细讲。”
严月笑了笑,说:“好。”
严月准备出门调查,她在当地肯定有不少老朋友,调查起来速度要比祁尧天和沈飞鸾快得多。
主人都不在,客人肯定不会继续留在里面。
有人看到严月和两个大帅哥从同一个房间里面出来,表情显然有几分震惊。
沈飞鸾觉得他们误会了,但总不可能解释。
然后他就拉着祁尧天的手,闲然淡定面无表情和那几个客人擦肩而过。
那几人拐了个弯,沈飞鸾耳尖地听到有个人说:“卧槽,那个姐真有钱,一次点两个鸭儿,还是这种超级高质量的,没个三五千弄不下来吧?”
沈飞鸾:“……”
沈飞鸾听到这话,本来该生气的,但是他莫名想乐。
祁尧天显然也听到了,不过他半分反应都没有。
沈飞鸾在祁尧天进门前,伸手戳了戳他的侧腰。
“祁哥,有人说我们是鸭子。”沈飞鸾故意说:“你都没点反应啊?”
祁尧天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说:“鸭子?多少钱买我啊?”
沈飞鸾说:“三五千吧。”
祁尧天点头,说:“行,我卖了,成交。”
沈飞鸾:“?”
然后他就被人给直接扯进了屋子里面,房门“砰”地一下子被人关上,外面小楼一边抱着瓜子花生盘子一边飘飘荡荡准备跟着进来,结果就被一股大力弹飞出去。
小楼一屁股坐在地上,挠了挠头,一脸费解地瞅着那个被结了层印的房子。
呸,明明之前还没有,肯定是祁尧天这个不安好心的家伙干的。
小楼有些无语,靠在墙上翻了个大白眼,寻思着,怎么过了这么久,祁尧天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当人?
小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瞅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客人们,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刷视频。
手机还是沈飞鸾帮他弄的,选的是最新款的热门牌子,用了特殊道法给他送过去。
小楼有了手机,很快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说人鬼殊途,但是小楼毕竟在人间界,用的也都是官方建造的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