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阴巫后道:“他是你兄长,你竟恨他至此。”
女人说:“沈离既是我兄长,为何却会眼睁睁看着我被送入深宫内苑,沦为被人肆意践踏玩弄连狗都不如的东西?他倒是聪明,找昆仑北宸主当靠山,却丝毫不管我死活!”
沈飞鸾勐然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沈如烟。
沈飞鸾想要发出声音,却仍是动弹不得,他有些急切,却发现在这个幻境之眼中,他根本无力回天,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些倒也罢了,谁叫我命不好,不如沈离讨喜,我认命。”沈如烟的声音带着哀戚和浓浓恨意,道:“可偏偏,他害死了我最爱的人……流靖远又做错了什么?流部一族,又做错了什么?”
奢阴巫后皱了皱眉头,背对着悬崖峭壁站立,身后是时不时跳跃出来的火花。
“流部一族被灭,并非沈离之过,你将一切都归结于他身上,未免有失偏颇。”
“我怨念谁,怪罪谁,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指教了?”沈如烟太高嗓音,冷冷笑着说:“我是君,你是臣,我才懒得管巫族八部于玄门地位如何,我让你死,你这便去死吧!”
奢阴巫后一头银色的长发披在腰间,眉目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更加冰冷。
“我死可以,但我死之后,南梁从此不再铸器。”奢阴巫后似乎早已看穿自己的死期,倒是颇为平静,道:“南梁炼器师,从此沦为绝唱。”
说完,奢阴巫后宛若一片轻羽,跃入了深渊之中。
沈飞鸾看得清楚,当他跳入这片熔浆火海的瞬间,身体已经彻底融化成了烟雾,而在那熔岩地狱中,一把初具雏形的斧头浮现出来,吞噬了奢阴巫后的所有肉与灵。
一把镇山河铸就而成,和上古干将莫邪剑一样需要炼器师来殉葬。
镇山河横空出世,从沟壑中朝着空中冲了出来,形状巨大,斧刃锋利,就这么在空中盘旋了数秒后,化作一把正常的小的斧头落在了沈如烟手中。
沈飞鸾被这斧头当中散发出来的浓浓煞气惊骇住了,寻常法器炼制出世时,本只有炼器原材料和炼器师本身的属性气息,像这种煞气浓重的法器,倒像是已经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才留下的血气。
不知是奢阴巫后煞气太重,还是这把斧头在炼制的时候经历过什么,总而言之,此物一出,必会给人间界带来灾祸。
沈如烟轻声笑了起来,沈飞鸾听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天旋地转被重新拉回到墓葬之中的现实世界。
沈飞鸾勐然睁开眼睛,便看到正在旁边拨弄柴火的祁尧天。
沈飞鸾有些恍不过神来,怔忪片刻。
祁尧天扭头,和他对视上,眸子微微一怔,探过手来摸他的额头。
“醒了?”
“嗯。”沈飞鸾应了一声,回味着在幻境之眼中看到的东西,拉着祁尧天的手坐直了身体。
周围是一片黑峻峻的山林,脚下是绿洲,倒不像是之前在山洞墓中压抑的场景。
沈飞鸾揉了揉脑袋,说:“这是哪儿啊?”
祁尧天说:“奢阴巫后的墓。”
沈飞鸾一愣,说:“我们还在墓里没出去?”
祁尧天点头,说:“我们几个接连掉到水池里后,你就昏过去了。我们上了岸,没走多远就离开洞穴,外面便是这副模样。”
沈飞鸾环顾四周,天空中挂着一轮月,估计是长年累月无人问津,此处安静的吓人,连柴火扑扑簌簌烧起来的声音都显得无比明显。
“你掉下去以后,就昏迷过去了。”祁尧天捏了捏沈飞鸾的鼻尖儿,说:“可给我吓坏了。”
沈飞鸾摸摸鼻子,凑过去说:“祁哥,我不是昏迷,我是进了奢阴巫后的幻境之眼。我看到他生前经历过的事情了。”
祁尧天挑了下眉梢,说:“你看到了奢阴巫后?”
沈飞鸾点头,说:“被五花大绑按在水里,你们没看到吗?”
祁尧天摇头,说:“没看到,水中什么都没有。”
沈飞鸾一愣。
他不信,便让祁尧天一起回去检查一番。
祁尧天拗不过他,只好带着沈飞鸾重新回到那个水潭处。
出乎沈飞鸾意料的是,这汪水潭并不深,也不大,加之清澈透明,一眼就能看到底。
但在沈飞鸾的印象中,他掉入水中后,双脚完全碰不到底,往下张望去,也像是没有尽头的深渊似的。
祁尧天问:“要下去看看吗?”
沈飞鸾叹气,说:“这就不用了,好不容易把衣服弄干,再跳下去就不太礼貌了。”
祁尧天乐了一下,伸手又在沈飞鸾脑袋上揉了揉。
“对了,他们三个呢?”沈飞鸾问。
“找路去了。”祁尧天说。
沈飞鸾顿时有点愧疚,说:“我拖后腿了啊。”
祁尧天看着他,说:“倒也没有,反正他们几个已经找了一整天的出路,到现在都没找到。”
沈飞鸾:“?”
祁尧天很淡定:“简单来说,就是我们掉到的这片绿洲,暂时没找到出口。”
沈飞鸾:“……”
沈飞鸾顿时觉得奢阴巫后的幻境之眼不重要了,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在幻境之眼里面他怎么说也不会挂掉,可在现实里就不一定了。
“那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出口吧。”沈飞鸾拉着祁尧天,对那三个关系时好时不好、实力有待商榷的家伙充满了怀疑。
“不急,反正已经找不到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祁尧天继续淡定,把沈飞鸾按在黑暗之中唯一一坨火旁边坐下,说:“来说说看,奢阴巫后都给你看什么东西了。”
沈飞鸾就开始噼里啪啦拨算盘倒珠子的将经历过的事情悉数托出。
说到最后,沈飞鸾还很不能理解,说:“我们家族志里面,只说沈如烟经历三朝,地位也越来越高,最终在皇城被攻破之后,跳下城楼而死,却没说她对沈离恨之入骨,还害死了奢阴巫后。”
沈飞鸾对此很不满,他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家的族志都是据实而写,就连沈离死皮赖脸非要去昆仑仙宫给北宸主当暖床人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沈飞鸾品读的时候,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书写之人的痛心疾首。
老祖宗写族志的时候,没理由对沈如烟这般轻拿轻放。
“历史上对沈如烟记载远比沈离更少。”祁尧天琢磨之后,说:“沈如烟是后妃,对她的记载多在皇宫内院之中,最出名的便是历经三朝皆为皇妃,而且妃位越来越高,留下的名声也只是容颜绝色、祸国妖妃,但具体如何祸国,却的确没有详实记载。”
沈飞鸾轻轻叹了口气,道:“沈如烟的未婚夫乃是流族人,流族二十年前通过天启命盘,已经窥测到沈氏双生子会危害国运,却不知为何隐瞒下来……一切的开始,便是流部的弥天大谎。”
祁尧天道:“流部为什么会说谎?”
沈飞鸾说:“听北宸主和奢阴巫后的谈话,意思似乎是流部和沈氏关系甚好,据我所知,沈如烟和流靖远,应当是指腹为婚,定下的娃娃亲,维护自己亲家和未来媳妇儿,似乎也说得过去。”
“天启命盘乃是开天辟地众神归位后,先神留给人间界的最后一样神器。”祁尧天挺唏嘘,说:“天启命盘由巫族后裔管理,也只有他们知道怎么使用,最关键的一点,天启命盘从不骗人。”
沈飞鸾点头,说:“流部骗了人,撒了谎,这天启命盘提前二十年的预言白瞎了。”
祁尧天扫了眼沈飞鸾,说:“幸亏白瞎了,要不然你们家老祖宗,估计早就没命了。”
沈飞鸾:“……”
现在可以确定的一点,便是奢音巫后的死,是受到沈如烟的逼迫。
沈飞鸾如今身处于奢音巫后的陵寝,又得知墓主人的仇家就是自家老祖宗当中的一位,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奢阴巫后的肉身已经没了,那我在池子里面看到的又是什么?”沈飞鸾有些想不明白,他敢肯定那是个有形体的肉身,而不是魂魄或者灵,以他的眼力劲儿,这些还是能分的清楚的。
“还记得门口的双蛇吗?”祁尧天说:“双蛇在南梁古国时期,象征着肉身的重生和灵魂的回归,我想这其中应该有些关系。”
沈飞鸾皱眉,可偏偏奢音巫后的身子又不见了,就像是他做了个梦似的。
“对了,那个北宸主,长了一张和你差不多的脸。”沈飞鸾禁不住盯着祁尧天的脸勐看,估计是北宸主年纪稍大一些,所以五官显得更加深刻明显,身上那股子习惯上位的感觉也浓郁许多,和祁尧天到底还是不大相同。
祁尧天瞅着他,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飞鸾:“……”
这居然和蘑菇的说法一模一样。
沈飞鸾觉得这个解释不太妥当,他要是魂穿成自家老祖宗沈离,说不定还真会因为心底潜意识把北宸主具象成祁尧天的脸,可他偏偏穿成了一个小麻雀,还是圆滚滚肥嘟嘟飞不了十米高的那种鸟。
一只鸟的想法能影响什么?
“我觉得不是。”沈飞鸾认真分析,说:“那个幻境之眼,是奢阴巫后生前的记忆,说明在他记忆力,北宸主就长那样。”
祁尧天说:“哦,看来你对我没有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沈飞鸾:“……”
别闹!
沈飞鸾哭笑不得,这醋也能吃?
“你都不知道你突然发热昏迷不醒,我有多担心。”祁尧天有些不乐意,他在外面担心的要命,沈飞鸾就变成一只鸟给别人当小麻雀,这找谁说理去?
“怪我。”沈飞鸾从善如流地低头认错,还凑过去按着祁尧天的脖子特别主动地和他搞亲亲。
祁尧天面对沈飞鸾的投怀送抱,自然是直接笑纳,反过来按着沈飞鸾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洛韶和顾一沉两人刚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两人抱在一起亲的特别入神的画面。
顾一沉:“……卧槽这狗男男!”
丁小语稍微落在后面,一抬眼也看到了火光下的画面,顿时觉得没眼看,也忍不住吐槽说:“你俩这真是如胶似漆不分场合,别人墓里面也能亲的热火朝天,能不能给咱们单身狗留点活路?”
沈飞鸾听到声音的瞬间就把祁尧天推开了,但该亲的已经亲了,该看的已经被看了,他也回不到过去。
沈飞鸾心里被亲的发麻,表面上却故作淡定,面对三条单身狗的控诉,说:“误会了,我只是想吸一下祁哥身上的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