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意识到,站在她面前的两人,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二半吊子道士完全不一样,是这能动动手就把她彻底解决了的。
见“夏竹”不动,沈离便也没再攻击夏晚,啧了一声说道:“早跟你说了,大家都是从昆仑下来的,昆仑专门收鬼,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身上怨气大、还有神智的厉鬼,你还非得动手,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跟我们回昆仑接受改造?”
“夏竹”表情颇为幽怨,死死盯着沈离,说:“刘彦斌必须死。”
沈离说:“他现在也快死了,魂魄都被弄没了。”
夏竹咬牙切齿,说:“这么死便宜他了,我要让他清醒着被吓死!”
沈离听出言外之意,道:“你竟也不知道他魂魄去哪儿了。”
夏竹冷笑,说:“那日我附身夏竹体内,本想把他直接吓死,没想到等我掐他的时候,他已经魂魄不在身上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把他的魂魄寻回来,叫我再将他生生吓死一回,我便舍了这具身体。”
沈离想扶额,当了鬼之后难不成想法都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怎么死都是死,还非得生生吓死鬼才满意。
不过,沈离基本上可以确定,季盟的魂魄的确十有八九不是眼前的厉鬼弄走的。
鬼话连篇虽然不可尽信,但也有真的,这得靠个人来辨认。
沈离环视四周,道:“这院子里面,恐怕不只有你一个鬼,季盟呢?叫他出来见见我。”
夏竹说:“季盟找自己的五脏六腑去了,不一定每天都在这儿,想见他,得碰运气。”
沈离说:“你们两个还真是一伙儿的?”
“夏竹”嘲讽一笑,说:“一伙儿不一伙儿,反正都是被刘家害死的倒霉鬼。”
沈离说:“咱们都说这么久了,方不方便透露一下,你们两个和刘家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夏竹”轻蔑道:“反正我已经死了,至于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对世人而言也根本不重要,反而说出来叫你们笑话。”
梁以拂正色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若你是被人害死的,那人便沾染了因果,你企图报仇也有了说法,只要你手里还没沾染人命,我们也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仍是可以对你网开一面,难道你不想投胎转世吗?”
夏竹翻了个白眼,说:“投胎转世,我也没什么稀罕的,我仇家便是刘彦斌,只要他能够惨死,让我魂飞魄散,下十八层地狱也够。”
沈离扫了眼夏竹,道:“你不怕魂飞魄散,那你藏着的那个小东西,你也舍得让他跟着你一起魂飞魄散吗?”
夏竹瞳孔骤然一缩,眼睛变得更加红艳,像是淬了血似的。
夏竹死死盯着沈离,道:“什么东西?”
沈离拍了拍巴掌,便看到一个矮矮的小鬼头,出现在夏竹腿边。
梁以拂也禁不住倒吸口凉气,方才夏竹身上的鬼气太重,竟是遮掩住了这小鬼的气息,叫他根本无所察觉。
沈离当真是厉害,竟是一眼看穿还有另一只小鬼。
小鬼头出现后,夏竹顿时慌了神,一把将小鬼抱在怀中,警惕地瞪着沈离,道:“你想做什么?”
沈离摊开手,说:“我也不打算做什么,这小鬼死的本就凄惨,又跟着你这么久,横竖早晚也得变成个厉鬼。可若是变成厉鬼,再害了人,他可就当真违背天道法则,永世不得超生了。”
小鬼头似乎还很懵懂,但毕竟是年纪小小便夭折了,身上的煞气要比寻常恶鬼浓得多,所以出现在夏竹身边时,自然而然就会不由自主吸收夏竹身上的生气。
若是长此以往,夏竹这身体早晚衰败。
“夏竹”咬了咬牙根,似乎很是纠结。
“这孩子还小呢。”沈离继续道:“你要是真狠得下心,让他这辈子还没开始就结束,下辈子也没机会来看人间的太阳,倒也随你去,我是给你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只此一次,你若是瞧不上,我就直接把你们两个一起收了了事。”
梁以拂禁不住侧目,看了沈离一眼。
这哪儿是提供选择的机会,说是威逼利诱还差不多。
不过,沈离修为高,“夏竹”又不是傻子,肯定知道自己和沈离根本不可能硬碰硬。
旁边的小鬼头还在嘻嘻哈哈抱着夏竹的脖子,往她身上拼命凑,孩子天生就亲近自己的母亲,即便他没能生出来就被害死了,化成鬼也一样有这种天性。
沉默良久后,“夏竹”终于叹了口气,抬眸看着沈离,道:“我答应你,不过你要保证,能把我的孩子送去投胎。”
沈离点头,说:“没问题,昆仑有专门超度小鬼头的门道,我到时候把他带回去,找人将养着,等他魂魄养回来,煞气消失后,就开个通路叫他去阴曹地府投胎去。”
夏竹看着沈离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点点头信了他,说:“那好,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夏竹”这边打开个口子,一些事情就浮出水面了。
“夏竹”本命叫秦阿怀,是南凉城一家出了名的风月场的头牌之一,长得那叫个风姿绰约,容貌不俗,而且身段极好,还能弹得一手好琵琶。
秦阿怀原本是个清倌,卖艺不卖身,引得城中不少文人骚客趋之若鹜。
刘彦斌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秦阿怀面前。
刘彦斌是城中大家族公子哥,不光出手大方豪掷千金,还颇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秦阿怀不消多久,就被刘彦斌哄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这种情况下,秦阿怀竟是破了自己卖艺不卖身的规矩,和刘彦斌行了夫妻之事。
“刘彦斌说了,要娶我进门。”秦阿怀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恨意,道:“可他骗了我,他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迎娶我的打算——我要的也不多,我知道我的出身配不上成为正房夫人,可我只是想当个妾,他竟是也不允,刘彦斌当真是个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腌臜透顶的混账东西!”
沈离暗暗听着,心道,又是个女子被渣男骗身骗心的故事。
“后来我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他原本的甜言蜜语全都变成了责骂侮辱。”秦阿怀默默垂泪,低声说道:“他说我本就是风尘出身,他们刘家怎么也算是清流世家,不可能娶我入门,否则便是给祖上蒙羞,他还说之前是哄我的,骗我的,让我把孩子给弄掉。”
沈离也禁不住有些同情秦阿怀,自古以来女子本就不易,容易被欺负、被欺骗,甚至成为男人的附庸,秦阿怀不光要被渣男骗,还要被渣男打压,这日子当真是过得艰难。
锦衣玉食又能如何,还不是心里面空空落落的一天到晚没个依靠。
沈离说:“这么听来,刘彦斌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刘大夫人在其中又扮演了个什么身份?”
他今日一见到刘大夫人,就知道这人恐怕身上沾了不少人命,脸上浓黑的因果气息已经快要化成水,只是沈离看破不说破,毕竟他也不能随意进入旁人因果之中,免得坏了本该刘大夫人承受的后果。
那刘大夫人的气息,有一部分便是秦阿怀留下来的。
秦阿怀眼神中迸发出仇恨之色,咬牙切齿道:“那日我和刘彦斌不欢而散后,就已经打算大着肚子带着我这些年存下的缠头远走他乡,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带着孩子独自生活,谁成想,我的轿子刚一出城,就被一伙儿人给拦住了。”
秦阿怀悲痛不已,道:“我被人拖到乱葬岗附近杀了,连带着我腹中胎儿一起死了,临死之前我听他们说,刘大夫人当真是个狠角色,居然连个怀了身孕的柔弱女子都不放过,还说他们刘家似乎在做什么不得了的生意,早晚遭报应。”
秦阿怀叹了口气,道:“那几个人,倒是还有几分人性。”
沈离禁不住抽了抽嘴角,说:“秦姑娘,我看你是被那个刘彦斌欺负太久,洗了脑子了,他们都是害死你的帮凶,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罪不容诛的大错,你竟还帮他们说话,你这到底是怎么变成厉鬼的?”
以往见到的那些厉鬼,毫无例外全都是见人杀人佛挡杀佛,满心仇恨就是为了杀人而来,别说劝不动了,就连话都懒得多说两句。
眼前这秦阿怀倒好,被嘎了脖子竟还分得清冤有头债有主。
这可真是刽子手听了都落泪。
秦阿怀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道:“我死后,听他们说起刘大夫人交代的事情,原本刘大夫人叫他们把我腹中胎儿挖出来,再拿了我的五脏六腑,赏钱能够翻倍,但那几个人,瞧我着实太过可怜,竟是放了我一马,留给我一具全尸。”
梁以拂微微蹙起眉头,道:“竟是如此恶毒,不光杀人,竟是还要挖身。”
沈离若有所思,摸着下巴道:“不对劲,刘大夫人不是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人,死都死了,正常来说要这些五脏六腑没有半点用,而且婴儿更是没必要,除非她心里有点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