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五爷身形一高——它狗爪的脚掌破开,弹出尖锐的义肢撑起身躯。它往上一纵四肢钉进墙壁,随着快速的交替插动,向上脱开了方白鹿的视野范围。
虽然是条“黄狗”,但攀爬时的拟态却更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方白鹿把皮肤放下:那规整的网格纹路一直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生物毕竟不是真正的机器——经过再多次“先天之炁”的迭代,也不该产生如此规整的体征。
“这种网格是不是有什么含义?算了……先让小黄盯着吧。”
方白鹿摇摇头,挪开把手已经断裂的摇椅,把那片皮屑存进脚下的保险柜中:
等后头找机会,向可能有兴趣的客户兜售一下——这方面,他们比自己更识货。
……
方白鹿随着摇椅的节奏前后晃动——外头雨声的背景音让他有些发困。躺椅把手断口上尖锐扎人的木刺已经被他切平打磨,但小臂悬空的感觉还是让人不适。
“啊……怎么没顾客上门呢?”
虽然方氏五金店平日的经营颇有些“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味道,但多日的闭店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新客人上门。
尤其是前头那个怪里怪气的公司文员,更是加倍激发了这种渴望。
“啧,闲着也是闲着。”
百无聊赖的方白鹿从义体的腹腔里掏出“墨家子弟”,边看店边检查一下黄五爷的监视工作进行得如何:
“墨家子弟”里弹出单调且粗细不一的线条,简略地展示着吉隆坡的平面图。
一个红色的正圆在地图正中心闪动着——这代表着正在店外风雨中追踪公司文员的黄五爷。
从地图上来看,黄五爷已经离开了阿罗街,往“哈芝泰益巷”去了。
这原本就是整个吉隆坡最杂乱的红灯区,现在它更是被无数酒肆、火炕、低级窑子所充斥。
“移动得很快啊……”
方白鹿调出黄五爷的行动轨迹——它的速度超过七十公里每小时,还兜了一个大圈子:公司文员该是上了什么交通工具。
滴滴!
地图下方忽然弹起无数字符,连在一起密密麻麻地组成线条,在屏幕左侧勾勒出一个卡通化的狗头。
狗头嘴里吐出长长的对话框,上头跳动着文字:
“黄五爷最敬爱的主人:愿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黄五爷正在追踪目标,请耐心等待。需要黄五爷将画面传过来吗?”
从这对话界面简陋且怪异的模样来看,这似乎是它自己在闲暇时编写出来的。
方白鹿看着那与前世表情包格外相似的狗头,不禁哑然一笑。
但笑随即被接下来弹出的“字符画”打断:
字符在画面左侧细致交织,组合而成一张英俊冷酷、杀气腾腾中带着威严的人脸——
人脸嘴巴一张,冒出的对话框里闪动着光标,似乎在提醒方白鹿输入。
这么咋一看去,倒像是一人一狗正互相对话。
方白鹿细细盯了好几遍,才发现这约莫是黄五爷经过艺术加工、又美颜好几层的“方白鹿肖像画”。
“……它是不是特别加装了阿谀奉承拍马屁的应用啊?”
方白鹿把手指在空气中的全息键盘里舞动,回复黄五爷:
“行。”
那些点、线与字符勾出的卡通消失了,“墨家子弟”里传来实时的图像。
眼前是烟雨朦胧中的吉隆坡——只不过是转了90度的版本:黄五爷应该是通过“无明蚤-A”在墙上移动。
水珠打在镜头上,随后划出道道痕迹,四散的水痕像是加了层扭曲的滤镜。
画面忽然大幅度地摇动,水珠随之消失——黄五爷在甩动全身,顺便抖开眼珠子上的雨点。
方白鹿越是看着,就越感觉头晕失衡:
镜头不断地旋转,一会而倒竖一会而倾斜。黄五爷时不时还来个长距离的纵跃,高速的平移连画面都带得模糊了。
只是黄五爷这种对机动力炫耀似的“表演”,让方白鹿看了半天都没找到公司文员,反而产生了生理性的不适。不过他倒是搞明白了一点:在高楼大厦组成的钢筋丛林中,才最适合黄五爷战斗力的发挥。
“别瞎跳!找个地方好好呆着!”
方白鹿一边恨恨地打字,一边深深吸气来压下那种眩晕带来的呕吐感。
四处乱窜的黄五爷老老实实停下:扑!从这闷响听来,他似乎还把义肢插好,扮演了三脚架的角色。
周围不再是青与紫的光圈,取而代之的是饱含暧昧气息的淡粉色。
黄五爷眼中照出了吉隆坡红灯区的旖旎风光:
小贩背上插着一根根印满广告词的帆布旗子,缓步推动装满拼装荷尔蒙雾化剂、液态六味地黄丸的推车,寻找钟意自己商品的客人。
“正宗进口无上欢喜禅”、“阴阳采补(极品鼎炉!)”……乱七八糟的店招牌和探照灯四处照射,看得见摸不着的全息模特在行人面前飘动,强行用裸体遮挡他们的视线。
穿着制服的官方警队在四周巡逻:他们不是为了维持秩序,而是要驱赶向这附近聚集的肉身布施者们——这些取得服务执照的店家,会被免费布施的布施者影响到生意。
毕竟这行业一直是受到新马来官方与各大公司扶持的。
店里除去经过考试,持证上岗的技师与AI,其他满溢青春活力的年轻男男女女们额头上都贴着张符纸——上面是闪动着文字,描述着身躯的体征与数据。
贴着符纸的人都面容呆滞,嘴角勾出木然的笑容:
这些都是切断了自己意识,将肉体出租给各家店铺以供客人使用的工作者。
既不用费心费力去讨好客人,或是承受恶心丑陋的肉体体验,只要进入空无的长梦中就有金钱进账……
去掉拿回身体后的医疗费用、收入据说也颇为可观——不过生活中有知觉的时间要少上许多,颇受一些观念不太端正者的欢迎。
但方白鹿也常听刀客说,这类“空壳”带来的体验其实非常一般——切断了意识连接的躯体只录入了最基本的技术与反馈机制,连情到深处的叫喊声也就只有那么重复的几种。
跟双修模拟器里无穷无尽的电子道侣、或技师经过冥想知觉处理后、给客人提供的情感交流相比,就像是一摊合成肉。
黄五爷的视线在各种巨大挺翘的饱满上停下,还特地放大镜头,好像是想让方白鹿看得更清楚。
那些发育得恰到好处的第二性征与器官上,都纹着出品商的LOGO:这种是用分期付款做的手术,还要扮演移动广告的角色。
“别瞎看了!目标呢?!”
画面的正中心重新锁定回正低着头匆匆行走的公司文员。
“在写字楼外头呆了这么久,是在休‘消费假’?”
方白鹿本以为公司文员是要回到感应结社继续工作。毕竟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可不是小事——公司的内部处罚,威慑力比法律量刑还大。
他知道公司文员肯定不是在休年假:
这些职员休年假时,一般都是直接批量采购设置好的旅行回忆,再直接导入。
前任店主曾经参与过竞标,抢到了这些记忆的供应资格。虽然最后去掉回扣也所剩无几,但还是给方白鹿流下了极为深刻的影响。
但与虚拟旅游业相比,在情色行业上消费倒是颇受公司鼓励——方氏五金店里就有人来“当”过公司发的双修消费专用折扣券。
白领们消费力强,又积累了大量的压力,是红灯区的主力客户群体。
所以公司有时会允许他们休上几个小时的消费假,去光顾这些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