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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无论兆吉子走到何处,都只是趁手的、并且杀伤力惊人的工具和人偶罢了。他成为这服模样之前,究竟有着如何的抱负?又是怎样下定决心,冒着彻底走火入魔的风险,将自己改造成全义体炼气士的……
其中的因由,黄五爷再也无从得知。
想到这里——就算大敌刚刚在它的面前死去,黄五爷也没有感到一丝欣悦:它有些感同身受、并因此而感觉到灌注进心底的浓浓忧郁。如何才能获得自由,不再将自己的性命操于其他人的手上?
甚至眼前这正要结束的,也并非它自己的战争……香农佛庇佑,黄五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与二妮为何忽然间便遭到这无止无休、手段狠辣的追杀。
或许是因为过度的惊吓与讶然,黄五爷到现在才越过兆吉子的肩膀、注意到依旧如“寄生”般挂在兆吉子脖颈上的磋摩士——
她没有与自己一样的惊讶、也没有失去同伴时的悲伤或恐惧:当然,也可能仅仅是因为她那三张怪异奇诡面孔所组成的覆首,并不能很好地传达心中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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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紧接着兆吉子失去性命的下个瞬间、变化也在磋摩士的身上发生了——或许是因为没有像兆吉子那般、拥有繁复植入体的缘故……磋摩士的异变也不如他那般迅速且惊悚。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黄五爷仿佛看见磋摩士那由三张面孔拼合在一处的覆首,稍稍地、悄悄地扭动了些许:
但它无从、也无需去验证——伴随着连续的脆响声,磋摩士的覆首忽地迸开。
哒、哒、哒……组合成磋摩士头盔的三张面具,悄然地以左中右的顺序彼此分离、如被撕碎的花朵似地解开,分作三瓣;接着在无声无息中、轻盈地飘落在地面。
于是,黄五爷第一次看见了磋摩士的脸:那是“一张”遍布伤痕与囊肿的面孔——
可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些扭曲在一处的鼓起和瘢痕组织:竟然都是或萎缩、或是坏死、或是已经与坑洼皮肤融为一体的面部器官。
眼窝没有眼球、成了略微凹陷的坑洞,像是扣去巨大青春痘后留下的疤痕;鼻子不再耸立、而只是稍稍地向外凸起,在下方带有两个细小的空洞,却不再有空气在其中来回;嘴唇早已不再饱满,只有一层如水泡似地薄皮、上下叠合在一起,却盖不住失去牙齿后的赤裸牙床,和没有舌头的口腔。
如此的外观,重复了三次:至少有三幅五官、由左到右,分成三道狭窄的竖痕;紧紧地糅合在了一起,挤在一张并不算如何宽大、甚至可以说是下巴有些尖削的脸上。
因为过度的毁坏,黄五爷甚至难以分辨磋摩士的性别与年龄。
与烧伤病人愈合后的面部有些相似,可又不尽相同;在这面孔中,带有少许人为的恶意和……设计感。黄五爷甚至觉得,她的脸是被其他人有意“制作”成了这副恶怖的模样。
她皱巴巴的面孔颤动着——
忽地,磋摩士张开了面部下方那三张黑洞洞的嘴巴:
“嗬,嗬嗬。哈……啊啊……”
与之前还戴着覆首时、那温柔细软的声音不同;脱去了覆首的磋摩士,有着粗哑且响亮的嗓子。就算是在吐出意义不明的呻吟、却依旧带着如动物炸毛威慑时的恐怖感。
所有面部器官都已经失去了它原本的功效以及美感——与其说在面具后的是被遮挡去的人脸,倒不如说:仅仅只不过是“覆首中的内容物”而已。
似乎还在被刚刚兆吉子死亡时的伤感所笼罩,黄五爷望着那张悲惨又畸形的面孔、心绪也变得有些复杂。
磋摩士为什么会变作这样的脸孔?她有什么故事?又奉了谁的命令来追杀黄五爷和二妮……
就算是在这诡异至极的情境面前,黄五爷依旧生出了一丝好奇——
但一切都不得而知了。在现在这个距离、也没有激烈的运动和战斗——黄五爷能够发觉磋摩士身体中正逐渐离开的生命力。
啪。
磋摩士再也环不住兆吉子的脖颈、顺着他僵直的尸体滑落;仅有着上半部分躯干和双手的身体,砸落进下方的混凝土碎块、激起一窝尘土。
在她脸上那许许多多的孔窍中——无论是空荡的眼窝、塌陷的鼻孔亦或是三张蠕动的口部——漫出黑红相间的血流,在脸庞淹出一汪小小的血池。
“咕,咕咕……”
磋摩士似乎有些不甘,艰难且迟缓地朝着天穹中伸直了双手、仿佛想要去抓取些什么;可最终只化作四肢的绷直与躯干的抽搐。而这样的细微颤动,最终幅度也越来越小——直到于无。磋摩士的双手终究瘫软下来,一上一下地堆在胸前。
她似乎就这么死了。
黄五爷警惕地望着磋摩士、保持着距离:她不像是兆吉子那样“损坏”的如此彻底,似乎还有着随时爆起的可能性。
同时,些许的不安也从黄五爷的身体中涌起——二妮怎么还是一动不动地半跪在原地?就算是再因为敌人的骤然死亡而惊讶,也应该恢复过来了才对……从这个角度,黄五爷只看得到二妮的背影——
……
咔嚓。
石块的摩擦声:
磋摩士摇摇晃晃地抬起头。砂石混合着血液,黏在她与地面接触的那边脸颊上、让人看着会因密集恐惧症而感到有些恶心。
“果然没死透!”
黄五爷猛地绷紧身子,再次进入到战斗状态当中;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但磋摩士没有爆起伤人;而是转动着头颅、望向四周;忽然开口——
声音清晰、安定,带着些许的疑惑;同时中气十足,与之前虚弱濒死的喘息截然不同……
……
“海……海底;在海底……”
磋摩士的喃喃共有三重,同时由她的三张口中吐出;由于同步率超高、没有些许间隔的“异口同声”,倒像是只念出了一声。这是覆首从她面孔上脱离后,第一次说出并非呻吟或喘息的话语。
就算隔着一段距离,但她的声音依旧令黄五爷清晰可闻。磋摩士缓缓转动着头颅,似乎因为疑惑而在四处打量着;可不知含义、意味不明的念白还在继续:
“海底……海底的尸体……海底有尸体。”
她的头部定住了,盯着遥遥虚空中的某一点——
“尸体要浮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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