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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没有感受到解守真半点体征上的变化,但沉默和停顿便是讯息。新与双螺旋妙树,与这失控了的长生之道间的联系,在这数人里并不是秘密。
过了片刻,解守真才用疑问来回答疑问:
“你在暗示什么?”
……
“如果我告诉你……”
“我有了该如何让棺中物清醒过来的感应了呢?”
……
新话音刚落,便看见了脚下长长延出的影子——那来自于身后骤然绽放的光亮。解守真的眼镜随着惊讶,而爆发出能刺痛人眼的辉芒。
还有啪叽、啪叽的细响:那是手指狠命揉动眼皮的声音。
新沉默着。风刮卷过他的身旁,吹起旋转的砂砾;而终于,他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唉,那就赌一下吧。”解守真的声音很疲倦;“我去准备孵化的节点,和交通工具。”
啪嗒,啪嗒……硬鞋底拍打着碎石的声音传来;解守真没有解除下行,就这么带着灰帽子的躯体、慢慢朝着新的反方向离去:
“你也赶紧打点……如果不想死无葬身之地的话。”
新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他只是顺着坡道,走下了废墟的山丘。
“唔……这样应该就成功了吧。”
他在心里悄悄地猜想。
……
离开了被解守真下行的灰帽子信徒,新便沿着灾后才开辟出的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这是条被胡乱清理去碎水泥和钢筋,填充了缝隙的长道;弯弯曲曲,绕过了还没拆毁的建筑废墟。道路两边是倾颓断裂的大厦,像是巨人的尸体般匍匐在死地中。
但新知道,这并非吉隆坡此时的真貌。他把手指探进耳孔,打开附着在体内的天眼。
还没有新的灵/肉协议进驻属于新马来西亚首都的这片空洞,所以吉隆坡的市民们可以肆意疯狂地往数字空间中添加色彩。
若透过天眼去看,吉隆坡的万般华丽却是更超昨日——
新抬起眼,就能望见在最中心,位于数字空间与现实的狭间里的新增造物:
那座在这数月之间拔地而起,却还未获得名姓的高塔。
高塔有些像个倒挂起的大钟,底座安放在愿力与真言砌成的基座上。底层并没有清晰可见的形状、而是与基座如水乳似融在一处,浅浅地上下起伏。
从下往上,则是一层层缩小呈圆锥形、层层中探出的边沿上,都悬挂着各色不同的偶像与铭刻,嘴里衔着风铃。高塔向上延伸,其顶点无极处——直到在狭间的最高空,塔顶只剩下微粒似的黑点。
无论你望向高塔的距离远近,它的大小都一般无二:只要还在吉隆坡的范围内,高塔便占据着现世和网络的狭间中心。
高塔的四周,密密麻麻地趴伏着信众——只是数量也依旧随着网络环境而浮动,使得他们像是围绕着礁石的海潮、泛起一股股的波纹。信众们并不仅限于吉隆坡,那些来自更远处的网络住民们也闻声而来。
由东来的僧侣、从西来的教士;北边来的头陀、和南边来的巫蛊。
或有信众口诵掘火口诀、入着拙火定,把念力上传进高塔里;亦有信徒在塔外修持瑜伽功与内丹法,试图在高塔和自己的信息体中获得些许感应。
正是他们齐齐发的大愿、诚心献出的算力在数字与现实的狭间里,建起这交融了浮屠与道塔、乃至些许亚伯拉罕教堂样式的高高金塔。
并非从信息海渊里爬出的旧时之圣、而是在新时代网络中呱呱坠地的新生神明——无人能拒绝于祂初生之时、便追随在侧的诱惑。事实上,越是了解世界运行方式的修行者们,越能窥见这其中蕴藏了多少能让人一飞冲天的机缘。
这也是失去了绝大部分原生人口与基础设施的吉隆坡,还能重建得如此迅速的缘由之一——或许是其中最为重要的原因。
假以时日,吉隆坡也将诞生全新的庞然大物——一个新的公司、企业。只是并非再像往日,如微机道学研究会那样的炼气士结社:
取而代之的,将会是围绕着这有着众多名姓的神明所建立的集团。而吉隆坡,也将成为废墟中的耶路撒冷——
新抬起眼:
在这座百废待兴的都市里,只有寥寥数人知道隐藏在“灰王”、“大玄主”和“老梦神”之后的真名实姓。
那是个沉默百年而后苏醒的男人,他只有一个名字。
就算相隔两千五百公里,新依旧能隐隐感知到那颗“人头”的情况——
这种感应并非那些玄之又玄的奇诡夜话或都市怪谈,而是来自于西河少女的“遗泽”。在她被消灭之前,西河少女展开纯由生物组织组成的血肉网络、覆盖了吉隆坡:而用神经系统仿造出的“光缆”中,有不少甚至延伸出了吉隆坡之外、与海底深处的管道相连交织。
新如今的身体便来自于得授长生之道的方白鹿——
使得他们共用着这套模糊,却有效的血肉网络。
……
快到家了,新便也关上了天眼。
他特地拐出武吉免登,去挑了几袋调过味的仙兽肉干。
它们封在透明的真空袋里,浸泡着汁液。在外侧贴着简略的口味标签:椰浆、柠檬、薄荷、螺肉……幸存下来的都是积压的冷门。
本就富有韧性,口感甚至与橡胶相类的仙兽肉经过烘烤脱水,又淋上了已不能方便食用、便充当调味料汁的营养液—很难说能给味蕾带来多么愉悦的体验:但这已是吉隆坡饮食界的新品。
若不是灾变的发生,仙兽肉的烹制产品也就不会由于公司消失的空档流入这座城市。它们原本便是荒人才会拿去入口的奇怪食物。
新也喜欢上了仙兽肉:还生活在荒原里时,呼吸器令他不便咀嚼;但现在就没了这些烦恼。更不用说——这似乎还带上了些戒烟的功效。
但这次,他不是为自己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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