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鹿拔下完成破解工作的“五鬼运财符”,从自动弹开的立柱展示柜里取出包装得龙飞凤舞的华丽小盒:
这便是他此次来的目标。
丹田能源炉并非真正是个“炉”。就像买来的轻身术功诀,并不是肉体的锻炼方法与行气路线一样。
它是总共三组搭配精密的套件,分别要将上、中、下这三丹田植入身体不同位置,之后便能够为诸般义体供能。
方白鹿挑选的丹田,叫作“大玄室”——这推出不久的型号出力均匀和缓,气海包容万象。除去研究会的原生产品,还能兼顾第三方义肢、植入体的兼容性;做些改造、加些配件也容易,论坛上的评测都连连叫好。
安装了丹田能源炉,再搭配他第一层的丹法……除去解析度层数不足而暂时无法更换的大型肢体与主要器官,其他身体部件都能玩出不少花样来。
这倒也是正好:真要方白鹿现在就对自己痛下狠手、弄出一副“钢筋铁骨”出来,他可也舍不得。
“但是首先要给膝关节和踝关节做个改造,不然过不了三个月就要坐轮椅。”
方白鹿狠狠锤了锤酸疼不已的膝盖周遭,顺便用手肘把展示壁顶回原位——自从上回过度使用了双腿的人造经脉,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隔三差五就要疼上一会。
称得上脆弱如纸的身躯加上“手机”长距离的攻击范围,使得加强灵活与机动性成了方白鹿现阶段的最佳选择。
等连入丹田,足三阳经的输出只会更加强劲,给双腿更大的负担。
更别说若是要为关键部位加装皮下装甲,他的体重可是要更上一层楼:搭配上一次次没有多少卸力的落地,半月板指不定哪一天就在重压下被磨没了、或是胫骨直接折断。
他朝店中扫视一圈:盘绕于大柱上的金龙们依旧俯首闭眼,没有重新打开监控的意思。
“好了,东西到手,走人。”
其他的商品方白鹿倒是懒得拿——自己还有渠道能搞到更好的。一组丹田能源炉样机的丢失还在门店的日常损耗内,拿多可就说不准了;没必要徒生枝节。
……
方白鹿走出专卖店,一套三组的“大玄室”在他的风衣口袋里安稳地躺好。着金甲的全息神将在身后轰隆隆单膝跪地,表示对客人的恭谨。
他把半潮的烟卷放在鼻头嗅了嗅,小心翼翼地夹在耳后:
头顶的高楼向外延出、遮盖住了半片天空,也挡住了落下的雨水,不至于让烟卷再次淋湿。
方白鹿打开怀里的平板电脑,点开与“黄五爷”的联络软体:
这几天来,一件又一件的复杂事端接踵而来——但方白鹿还没忘掉自己派那条黄狗去执行的任务:
在收治了许多脑损伤病人的药铺“异芝堂”里,搜集有关于“羽化歌”的讯息。
之前他想要将这羽化歌握于手中,作为与寿娘、及仙人周旋的筹码;可又担心羽化歌对人脑的损伤,便派了身为精怪的黄五爷前去搜集。
但在观想中与寿娘的谈话后,他的思路已焕然一新。
“这东西,还是必须得销毁掉啊。”
从安本诺拉对“羽化歌”的描述来看,它多半是能将仙人从龟息状态中唤醒的密钥之一。
一旦这首七言绝句被身为“元胎”的小新或读到、或听到;方白鹿也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说不定会有“西河少女”的人格就此从他身上诞生也说不准。
虽说销毁羽化歌也未必能阻止西河少女的苏醒,但做总是要做的。
“不知道黄狗这次有没有又把对话界面更新换代一下……”
滋——
屏幕上浮出朴素的黑白界面,却没有方白鹿预想中那令他恶心又好笑的舔动长舌,只有一行行干巴巴的文字与图像:
“您的爱犬小黄:系统已离线。”
方白鹿的眉间拧起,发梢上残留的雨水顺着那“川”字汇到一处。
“离线时长:三小时一十六分五十八秒——”
数字还在不断跳动,转眼间又进入下一分钟。
“怎么下线了,还这么久?”
一旁是幅简陋的平面地图,记录着黄五爷现在的位置——正是之前在官网中所查到的异芝堂地址。
这只是个自制的对话用程式,并不能实时观测它身上的部件情况。
如果黄五爷不是主动进入离线状态,那就是被人以外力“破壳”、强制宕机了。
失去了能从鼻孔中喷出、强行链接灵窍进行上身的“湿件”后,黄五爷只剩下那副“无明蚤-A”的义肢可以应付正面战斗。
但那迅捷无比的疾速搭配毛皮下的液态防弹机制,也不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药铺能够对付得了的:
“本来觉得它就算碰到打不过的敌人,也能跑得掉啊。”
之前方白鹿只是怀疑异芝堂内有羽化歌的线索,但现在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猜想的正确性。
“黄狗在动什么鬼心思么……不,不可能。”
有“紧箍咒·改”铭刻在它的底层逻辑中,黄五爷压根无法产生背叛与反抗的念头。
它多半则是和另一帮寻找羽化歌的势力,撞在了一起、甚至发生了战斗。
方白鹿抬起头——从这重重的楼宇间,能瞥见显应宫那独特的尖顶。
若是微机道学研究会,精擅特种作战的黄五爷暴露行踪、逃脱失败却也不奇怪了。而有关于羽化歌的线索,应该也已经被关停黄五爷的势力所取得。
而平板电脑上,现在竟然还显示它停留在异芝堂中,没有被带走进行剖解……
不用多想方白鹿也知道,这大概是个引君入瓮的陷阱:对方还要找出这狗型精怪背后的知情人与指使者。
“啧,难办啊。要不要去把它捞回来?”
就这么找过去,怕是要和已有准备的敌手干上一场——如此一考量,若还要回收“生死未卜”的黄五爷,要冒上不少多余的风险。
“而且都离线这么久了……黄狗有没有彻底损毁都难说。”
要去这异芝堂登门拜访么?但这多半是个亏本生意。
方白鹿用小指尖挠着额头,叹了口气。
说来奇怪,他的思绪忽然跳到九霄云外去了:
与狗相比,自己要更喜欢猫多一些——不用带出门遛弯,也不用费心思训练它大小便;养起来轻松得多。
但那是“前世”的事了:方白鹿这三年来看到的,外形还和数百年前类似、符合旧时审美的猫猫狗狗,一巴掌就数得过来。
黄五爷的老式中华田园犬外形,倒令方白鹿有了些旧日的熟稔感。
虽说它是受了“紧箍咒·改”的钳制与折磨,而被迫向自己投诚、成了个没工资的“包身工”;但……
“它的仿生做得真不错,像条真狗。而且比真的狗有用。”
方白鹿戳了戳只留下离线时间与实时地点的平板电脑,脑中翻起用字符集组合成的活灵活现的狗头、与精心优化过交互的对话界面。
“这条黄狗还真蛮有才华的,干活也算是很利索了。好像观想里的十佳员工也有它吧?那个烧毁掉的狗头难看得要死。”
他下意识把烟卷叼进嘴里。潮掉的香烟透着股隐隐的霉味,等晾干了也很难散去。
啪!啪!
方白鹿掏出烟盒里的打火机,一手拢起护住微弱的火苗、用它点起烟卷。
只有老天知道人类究竟生产了多少个一次性打火机……就算纸烟已经成了奢侈品,却连方氏五金店里都能翻出来好几个还带着气的破烂火机。
“有烟无火,难成正果?”
方白鹿想起“前世”听到的俏皮话:为了避免要用的时候找不到,他强迫症般地往半空的烟盒里塞上了一个打火机。
嘶——
方白鹿用力吸了一口,潮霉味与烟草的焦气冲进口腔。接着他拧起脸,感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周遭的高楼大厦围绕着他跳起了某种怪异的滑稽舞蹈,远处的蓬蓬雨线拐出玄妙的弧度。
这是大脑缺氧导致的醉烟,因为他很久没抽了。
方白鹿倒捏着滤嘴,用掌心和五指护住燃烧得很不痛快的灰红色烟头:这容易烫到自己的抽烟手势并不太常见,但可以挡住风和雨点的侵袭、让香烟不被淋湿。
或许是尼古丁真的能刺激思考,他忽地下定了决心。
方白鹿抖抖烟灰,又狠狠唆上一口,从鼻孔喷出两道烟雾:
“算了。回去让小新把丹田帮我植入一下,然后去救那条黄狗去——哎,主要还是不想看到那种恶心的未来成真。”
虽然方白鹿不愿意承认,但有条狗的感觉真的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