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抽了抽鼻子,似乎在等待不存在的回应。接着,他满意地继续了:
“不好意思,我继续……我父母受不了,他们把我送进精神病院里——谁知道,我去的那间在做实验呢?”
“我想想啊:《大脑器质性病变对人体冷冻的影响》。就叫这个名字。医生把我冷冻起来,说是未来有治愈我的方法。”
“不过呢,当我醒来之后——我就知道,我穿越了。这不是我原本的世界,这应该是个近未来背景、混合一点后启示录和赛博风格的异时空。”
他抬起眼,无神地望向空洞的远方:
“也不好说,说不定就是真的未来也说不定?反正我现在的情报还不足以判断。”
男人忽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跟混乱无序的叨叨絮语完全不同,有着日光般的暖度:
“总之呢,我醒来之后,跟我说话的人更多了。”
“有一个老头自称是来自于旧时代的鬼魂方士、已经活了快一千年。但是让他讲些旧时候的秘辛呢、又都是胡扯——我个人倾向于,这家伙是我为了适应陌生世界而诞生出的,用于自我保护的人格。”
“另一个说,他就是我、但是是从未来回到过去了,我的现在——死了重生,听说过吗?这个应该是我对未来期许的具象化吧,因为他描述的未来明显跟现在不一样。”
“最后一个称它自己为‘系统’。没有前缀,就这两个字。它会给我发布一些奇奇怪怪的任务——只要完成的话,就有奖励:所有这些声音都会安静下来,不吵我睡觉。这玩意我就完全不懂了,应该是失去生存目标后的激励-行动机制?”
他突然打了个冷战,身体如过电般颤抖——
“你知道我做过多少个任务吗?哈哈……”
安本诺拉没有回答的打算——这些支离破碎的描述虽然凌乱不堪,但仍足以令她明白……这个男人也是活死人,是旧世界的公民!同时也代表着:手中的“兰草”无法对他的本体产生作用。
她轻轻激活道袍中的通讯机制:安本诺拉原本并不想呼唤方白鹿——每一次战斗,都有可能加深他的入魔程度。
“……三十年来,我完成了一千多个任务。我组建了山门、我加入了公司,又从旧的公司、带着儿孙们跳槽到新的公司……”
三十年:不像是一个简单吐出的数字。
她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全息影像,原本就可以随意地更改。
毫不犹豫的,安本诺拉取消了原本的通讯请求——据她所知,方白鹿也只仅仅醒来了四年:这之间的差异,或许意味了更多的讯息。
四周的风变了。安本诺拉能听到细细的鼓噪声从山城的底部传来,从她这角度看不见的方向。
如同针刺般的微小电流沿着她那已没有脊髓的脊柱上升,直抵后脑:这是一个迹象——附近正有某种磅礴骇人的能量源。
而另一边,男人依旧一根根地扳动指头、细数着:
“……招募死士、发动政变、把儿孙装到我的身体上、把多余的人格下行进新的身体、挖掘旧企业的隐秘……啊,你知道我最近做完的任务是什么吗?”
安本诺拉没有回答,她在调整着全身改件的出力效率。赤红如火的文字在道袍之下亮起、显示功率的条格则节节攀升——限制器被解除,女冠已经做好肉身崩解的准备。
男人一拍手,吃吃地笑了起来:
“是……加入胎海连锁的董事会。”
随着清脆的击掌音——
由人造山城的底部:“归墟”的空洞里,某种骇人的巨物从中升起。它遮挡去阴河、母池投出的月光;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挡住数个街区的阴影。
那像是颗硕大的胶囊:一头湛蓝、一头火红;甚至蓝的那端要更大些、将红的那头包裹住了一截。没有化学能喷出的火柱与热气,它只是如此地在无声中升起,横跨半个夜空。
它缓慢地、以红蓝交界处为中心旋转;看不出材质的外壳,朝着四面八方吐着更加浓郁的黑——这似乎有些违逆直觉,却又切实地发生了。
细细长长的尖声鸣叫不住地从中传出:但若是将音频截下,将它慢放、区分声道,便能分辨出其中那由无数张口缓缓吐出、黏腻却清晰的呢喃:
“勿忘勿助,日乾夕惕,温养十月,换去后天爻卦,脱去先天法身,我命由我不由天矣。”
马尼拉的夜颤抖了,似乎万物得闻真言、都为之震撼;连夜空之中的阴池与母河,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轨道偏移。
安本诺拉仰起头,全身僵硬如石。那些过往支撑着她、将她锻打成一块精铁的力量;仿佛都在此刻消失了。她望着那巨物,比夜幕更黑的玄色如有实质般,照在安本诺拉的脸上。
她从喉咙口挤出两个细弱的音来:
“……会长?”
这个圆筒似的、占据马尼拉上空的长柱,方白鹿没见过、但安本诺拉见过。事实上,所有能在“微机道学研究会”挂名的炼气士,都曾在显应宫中受过“它”的接见:只是在吉隆坡毁灭之前,它便早已出差远游了——
“微机道学研究会”的会长;新马来西亚唯一一把军用级飞剑的持有者……安本诺拉对此再也熟悉不过了。
整个东南亚,有且仅有的、来自于旧世界的“自律型道学宣传机”——它虽萌生了灵识、却没有为自己取过道号;而整个身躯、都是这信息生命的庞大面具。
“微机道学研究会”创立至今已有无数年月,常任干事已更换无数:但会长独一无二。
就算微机道学研究会的总部现已毁灭,可从未有人想过,它竟然会出现在马尼拉、乃至为另一位蛰龙所用——至少,这个念头从未划过安本诺拉的脑海。
“请看吧,我新组建的‘贵人应对处理科’,这位是科长大人。用超级机器人对抗炼气士、是最方便的,你觉得呢?”
男人张开双臂,像是展示舞台的司仪:
“你知道,现在他们在跟我说什么吗?”
安本诺拉咬紧牙,蹲伏下身——她从不放弃,也绝不屈服。
“他们说:‘杀了你会是个很大的错误。’”
“但是呢……”
男人转动着眼珠,眼白中的血丝几几要聚成红漆般的颜料:
“谁知道疯子该不该听幻觉地话呢?”
……
本来想码一章,不知道咋回事码出来三章!难道我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