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虞伸手从信封里拿出来,是一只带了血的翡翠耳坠子,碧色如洗,血迹早已干涸。
只一眼,江无虞便认出来这是他母后之物。
瞧这上面的血迹,应该是从耳朵上活生生扯下来的吧。
江无虞眼圈泛红,鼻尖一酸。
手里握着那只耳坠子,无力地蹲了下去。
蜷缩着身子,双手环膝,这是他觉得最为安全的姿势,能给自己些许慰藉。
眼泪就像是不值钱的珠子从脸颊滑落砸在他的膝盖上,隐入衣袍,只留下深浅不一的水迹。
身子微微耸动,原是他怕发出哭声,惊动别人而咬住了手背,所有不甘委屈皆化作发不出声的颤抖。
他不能放声痛哭,只能默默咽下所有。
从小到大,他的出生在清江王江鸿的眼里便是个不该有的错。
江鸿不曾给过他一丝父亲的疼爱,却会因为一些欲加之罪对他母子二人动辄打骂。
如今还以他母后的性命威胁江无虞,替他拿到离朝的兵力布防图。
离朝的兵力布防图,那是能轻易取得的东西吗?
他孤苦伶仃一个人,却被清江王委以如此重任,江无虞只觉得可笑至极。
明明他才是王后所出的嫡长子,即便不能继承王位,也不该成为离朝的质子
可江鸿不舍得让他心爱的丽珠夫人伤心,不舍得承欢他膝下的庶子背井离乡,便迫不及待的把江无虞推了出来。
对江鸿而言,他江无虞连一条狗都不如。
有时候,江无虞真的很想问一问江鸿,他们母子二人究竟有哪里对不起他?
江无虞想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其实他也是个生性活泼天真的少年,只可惜江鸿不许,老天不许。
良久,江无虞抚去脸上泪痕,重新站了起来。
又成了那个眉眼如画,时刻带着笑意的江无虞。
将信封弃如敝履地丢进香炉焚烧,冷眼望着信封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江无虞心中竟是难得的痛快。
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与他清纯妩媚的脸庞格格不入的冷笑,阴鸷狠厉。
眉眼间染上几分阴郁,江无虞低首轻笑了起来,笑颜如暗夜里盛放的曼陀罗,无边妖娆。
当夜,江无虞便换了身夜行衣,夜探郡王府。
鸡鸣时分才全身而退,回了东宫。
他旁的不行,练轻功却是有天赋的,本身就有底子在,魏风声又教得尽心,来去郡王府不成问题。
然而江无虞不知道的是,那厢他前脚翻墙出了东宫,后脚就有人去了兰庭报信。
翌日一大早,宴清郡王便登了东宫的门,求见太子。
卫砚见宴清确实慌张不已,便将人带到了兰庭。
卫澜霆正在用早膳,神色淡漠。
而对面的宴清则是慌里慌张的,又气又急,欲言又止。
卫澜霆使了个眼色,卫砚便带着伺候的下人退了出去。
“发生何事了?如此慌张。”
卫澜霆停下碗勺,薄唇轻启,抬手用一方锦帕细细地擦拭嘴角,雍容惫懒。
“殿下,小王保管的那份兵力布防图,不见了!”
宴清急得直跺脚,最后还是咬着牙说了。
“你说什么?”卫澜霆一记眼神立马扫了过来,眼神就像是淬了刀刃般凛冽摄人。
宴清吓得腿一软,索性直接跪了下来。
“小王看管不力,请殿下责罚!”
“责罚?责罚你有用吗?”卫澜霆眉头微蹙,抬手揉了揉眉心。
宴清别的都可胡闹,可事关离朝的兵力布防图,他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一本正经道:
“小王会派人去查,尽力追回。若追不回来,就请殿下将小王交由皇上处置。小王宁死,也不会连累殿下。”
卫澜霆撇了撇嘴,颇为嫌弃地看了眼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宴清。
“行了,孤说一句你便有十句等着,聒噪,大清早吵得人脑仁儿疼。孤知道了,你先回吧。”
“……”
宴清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抬眸望着卫澜霆的脸色,竟然还真的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心里是又惊又喜。
喜的是太子殿下终于做个人了,惊得是太子殿下怎么突然转性了?
“还愣着干嘛,用过膳了吗?要不在孤这儿用些?”
卫澜霆看着宴清一阵喜一阵悲的脸色,只觉得宴清被吓得精神出了些问题,于是额外关怀了一句。
宴清一听卫澜霆居然还要留他用早膳,吓得连忙拔腿就跑了,见鬼了似的,拦都拦不住。
卫砚守在门外,看着如阵风一般从他面前冲出去的宴清,怜悯地眨眨眼,默默抬头看天。
不知道太子爷又怎么摧残这位年纪轻轻的小郡王咯。
“卫砚。”
不待卫砚多想,卫澜霆便将他喊了进去。
“爷。”卫砚恭敬行礼。
“宴清说他手上的那份兵力布防图不见了,你怎么看?”
“什么?”卫砚瞪大了眼睛,这东西不见了那可是要掉头的罪名啊!
“许是昨夜被人所窃。”
卫澜霆也知道此事并非什么小事,皱着眉,抿了口清茶。
“属下这就派人去查,务必要追回那份兵力布防图!”不待卫澜霆吩咐,卫砚便先开口说道。
卫澜霆张了张唇,最后还是没有启齿,摆手让卫砚下去调查了。
他单手扶额,不知为何,总觉得事态过于蹊跷巧合。
昨夜无虞出了东宫,第二天早上宴清便说兵力布防图不见了。
卫澜霆不免有些担心,若是查到最后,窃取兵力布防图的人正是无虞该怎么办?
卫澜霆不担心别的,只一点,若是叫皇帝知道了江无虞对兵力布防图有企图,江无虞必死无疑。
江无虞昨夜当了回夜猫子,现下还在睡着,连早膳都没用。
是以,当卫澜霆踏入他的寝室时,他还睡得正酣。
卫澜霆环顾四周,视线扫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忽然看到屏风后搁了个不大不小的衣箱,锁扣没有合上,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打开箱子,卫澜霆赫然发现了箱子底部放了纯黑的夜行衣与蒙面的面巾。
卫澜霆此刻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床榻上熟睡着的江无虞,神情复杂。
卫澜霆的一举一动皆是轻盈无声,江无虞睡得沉,更是没有察觉到他来过又走了。
“不必告诉他孤来过。”
卫澜霆走时面容冷峻如霜,言语里也不自觉地带了股冷意。
魏家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太子爷来时脸色尚可,怎么一出来就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