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卫澜霆并不待见这位覃国二皇子,但好歹也是拉着人家过来蹭饭的,没什么菜也说不过去。
卫澜霆便抬起眸子,朝着栩摘星使了一个眼色。
栩摘星躬身退下,约莫过了两刻钟的工夫就回来了,手上还带着些串烤好的鱼和兔肉。
他寻了片碧绿欲滴的芭蕉叶洗净垫铺在木桌上,才将肉鱼搁上去,正好摆在了距离覃奚最近的位置。
短短两刻钟的工夫便能捕鱼剥兔并烤熟,可见栩摘星的手脚确实麻利。
江无虞伸手拿了一块白嫩暄软的烙馍,侧身递给栩摘星。
“小…栩大人忙累了大半天,也吃一些吧?人是铁饭是钢,咱们殿下只是面冷心热,决计不会让你饿着肚子干活的。”
家中有口大醋缸,因而江无虞连个称呼都需要斟酌一番。
毕竟他可不敢当着卫澜霆的面,胆大包天地喊栩摘星“小星星”。
自然,这般亲昵的称呼栩摘星也是不敢在卫澜霆面前坦然接受的。
否则他就是嫌自己好日子过腻歪了,想尝尝被太子爷当沙袋翻来覆去痛扁的酸爽滋味。
所以这个昵称也就只有卫澜霆不在时,江无虞才敢逗弄着喊一喊了。
听到江无虞一开口就是那个“小”字,栩摘星紧张得吞了口口水,压根不敢伸手去接江无虞递给他的烙馍,只恨不得自己是个听不见的聋子才好。
江无虞及时改了口,他悬着的那颗心才算稍稍落地。
可他还是不敢接,小心翼翼地睨着卫澜霆的神色。
直到卫澜霆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才敢垂着眼眸伸手从江无虞手里接过那块烙馍。
江无虞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小星星平时总是一板一眼,在他面前更是高冷得没话说,结果遇上卫澜霆就乖得像只呆头鹅?
怎么说,欺软怕硬啊?欺负他好说话打不过他呗?
江无虞撇了撇嘴,心底暗嗔:这小星星也是个看人下菜碟儿的势利眼。
不过他也不气愤,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栩摘星怕卫澜霆,可卫澜霆怕江无虞啊。
这般想着,江无虞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心里舒畅极了,宛如一只得意甩尾的小狐狸。
“无虞,你怎么了?”卫澜霆见江无虞暗自窃喜的模样,狐疑地挑了挑剑眉,不明所以。
碍着有覃奚这个不讨喜的外人在,他都没怎么为无虞夹菜。
“嗯?没有,我方才只是在想吃饱之后我们去做什么,想出神了而已。”
“今日既是狩猎大会,自当接着去狩猎直至天黑野宴才是。”
一旁憋着不说话憋了许久的覃奚,终于找到一个他能插上话的时机,便想当然地说了出来。
卫澜霆不爽地瞥了一眼覃奚,硬生生把人家覃奚瞥得闭嘴噤声才作罢。
“我家无虞性子活泼跳脱,孤带他来是为散心,不为其他。只要他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覃奚皇子既然喜欢狩猎,吃完再去猎便是,这上林苑别的没有,猎物管够。”
卫澜霆不紧不慢地开口呛了呛覃奚。
覃奚:“……”
合着嫌弃我碍你俩眼了呗?
“也好。”覃奚后槽牙恨不得都要咬裂了。
卫澜霆对覃奚有多么的冷漠不耐,对江无虞就有多么的体贴耐心。
“想去做什么?”
一道温柔似水的声音在覃奚耳中响了起来,只不过卫澜霆是对江无虞说的。
覃昔一想到这声音是从方才对他那么冷漠寡淡的卫澜霆嘴里发出来的,就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卫澜霆真是,厚此薄彼得有些过分!
覃奚不高兴,用牙齿从烙馍上狠狠扯下一块,忿忿不平地咀嚼着。
“嗯…”江无虞低着脑袋略一思忖,“我想去游湖!”
“好。”卫澜霆自然无有不应。
只是可怜了栩摘星,将将吃了个半饱还没歇一会儿,又要动身去湖边给人砍竹子做竹筏了。
栩摘星脸上恭恭敬敬的,心里却腹诽不断: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卫扒皮为博美人一笑,压根不管他这做手下的死活。
跟栩摘星也算是打过些交道的江无虞一看,就知道小星星敢怒不敢言,只好在心里憋屈着呢。
“栩大人,既是要辛苦你了,快多吃一些。”江无虞甚是体贴地拿了两串由细竹枝串起的烤鱼,起身交到栩摘星的手上。
栩摘星瞬间感动得不行,眼中的光跟星星一样亮晶晶的。
他正在脑中想着,该如何措辞感谢江公子。
谁知江无虞惯是个喜欢往人心窝子上扎刀的,往伤口撒盐那种事他也爱干。
只见江无虞迎着栩摘星感激不尽的目光,实诚耿直地补充了一句:“毕竟,吃饱才好干活嘛!”
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无辜而纯善,仿佛山野田间卧着的一只绵软无害小白兔。
栩摘星:“……”
所有的感激之情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江无虞一句话就将它们全部浇灭。
栩摘星更气了,气呼呼地转身往湖边走,一手抓着一串烤鱼,走起路来的姿势更是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他一边迈着疾步想尽快离开,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底懊悔起来,为自己的天真愚蠢而哭泣。
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会觉得江公子是比太子爷温柔善良的存在,觉得江公子是菩萨低眉!
错得更离谱的是,他还觉得江公子是小白兔,分明就是只气死人不偿命的死狐狸!
太子爷是明着不当人,江公子是暗里不做人。
装出悃愊无华的至善模样,专门欺骗压榨他这种老实本分的可怜人。
栩摘星在心底絮絮叨叨了一路,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到达湖边竹林了。
埋怨归埋怨,该干还得干不是?
栩摘星叹了口气,默默地把袖子往胳膊肘上捋了捋,开始埋头干活。
“吭哧吭哧”忙活了大半个时辰的栩摘星望着初见雏形的竹筏,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快完成了。
卫澜霆与江无虞两人相继策马而来,嬉笑嗔骂,银铃般清亮欢脱的笑声弥漫回荡在花间、湖畔。
栩摘星:“……”
认真干活的栩摘星表示他并不想要这欢笑声作陪,这世间的悲欢也并不相通,甚至只觉得他们有些吵闹。
他们似乎是掐着点来的,栩摘星前脚刚将做好的竹筏放在湖的边缘处试水,两人就都过来了。
“好了吗?”
卫澜霆瞅了一眼这竹筏,嗯,勉强能入眼,能将就着看看。
试完水没什么问题的栩摘星从竹筏上跳回岸上,躬身答道:“回太子爷,已经好了。”
而后,栩摘星在湖畔找了处浓密凉快的树荫休憩,远远地望着卫澜霆与江无虞两人泛舟湖上,彼此情浓。
无人作伴的他还需得时不时去捉些鱼虾之类的湖鲜回来,以备晚上篝火野宴上能多点吃食。
另一边的覃鸢也与宴清相处得甚是不错,偶有欢笑声响起。
大约是女子对在危难之际将自己解救于水火的男子,或多或少会萌生出些许不一般的情愫。
所以覃鸢觉得自己与宴清的距离近了,而且自己也十分信任他,并享受与他共处的时光。
至于宴清没有利落干脆地拒绝推开覃鸢,亦有他自己的理由。
今早湖畔容熙说的那些决绝之言,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中反复响起。
似乎不逼他做出一个决断来就会一直这样折磨他的心神,让他陷在那样的痛苦纠结之中。
况且太子哥哥也希望他可以远离容熙而去娶覃鸢,覃鸢也的确是个聪慧真诚的姑娘。
若是他与容熙注定就此陌路无法相守,若是容熙也希望他能尽早移情别恋莫再纠缠打扰他,若是一定要让他娶一位妻子,若是那人是覃鸢的话。
他想,他应当是愿意的,起码心里头并不反感厌恶。
所以,他也愿意陪着她一道狩猎。
覃鸢的那匹马跑了,他们两人眼下就只有一匹马可用。
宴清便让覃鸢坐在了他的马上,而他则替她一路牵着缰绳,护她坐得安稳。
覃鸢眼尖,又高坐在马背上,视线看得较远。
远远地就发现了一只栖在石间的白隼,赶忙伸手拍了拍宴清的肩头示意让他停下。
生怕惊扰了那只隼将它吓得飞走,她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从马背上俯下了身子靠在宴清的耳畔。
“宴清,瞧,那块岩石上栖了只白隼。我们比试一番好不好?
若是谁能先射中,对方就要答应他一个力所能及的要求,如何?”
覃鸢俯下身的那一刻,她衣上熏染的香味,也随之扑入宴清的鼻息。
那是她改良过后的西番莲香,起初闻到是清新馥郁的瓜果百香,细细品味后就只余下雅致幽然的玫瑰芬芳。
带给人的感觉也颇为奇妙,就像百果迅速瓜熟蒂落后,百果皆糜,果树枝叶上却落下了无数的玫瑰花瓣。
“好。”
许是被这幽香所蛊惑,宴清鬼使神差般答应了她这小孩子气的念头。
等到肯定答案的覃鸢,旋即脸上就扬起了显而易见的明艳笑容。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一定要赢。
“那,开弓吧?”
覃鸢没有急不可耐抢先下手,而是十分君子的朝着宴清用眼神指了指他的弓箭。
待宴清拿上弓箭并开始弯弓搭箭时,覃鸢眼疾手快地开始行动起来。
似乎是觉得坐在马背上动作受限,又或是灌木丛遮掩了视线。
为了赢,覃鸢大着胆子把心一横,一跃站在了马背上,占据绝对的高处优势。
然后熟稔地挽弦将羽箭射出,果然比宴清的箭更具准头,一举就射中了那只白隼的胸腹。
她抱着绝不可输的决心,因而动作迅猛而坚决,
“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