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涧抿了抿嘴,眼中带着少有的几分认真神色。
回答着杜玉霖:“等一会儿,再等些时日。”
杜玉霖有些不解,追问道:“为何事要等?要等到何时呢?”
“师兄也知道我有个徒弟吧?”
慕白涧笑了起来,懒散地耸了耸肩膀,又恢复了他那副没个正形的样子。
杜玉霖微微颔首,“嗯,不光知道,我还算与你徒儿打过一段时日的交道。”
“嗯?打过交道?还是一段时日?”慕白涧忽然间变了神色,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不应该啊,师兄竟然与他处过一段时日,都打过照面了,那臭小子为何总跟他说找不到师兄的足迹与踪影?
师兄的易容术再如何精湛,臭小子也不是个蠢笨的,不可能一直发现不了端倪的。
慕白涧思来想去,心里只有一个理由说得通。
臭小子故意的!
他心里憋着坏,故意不告诉自己他其实早就找到师兄了。
慕白涧越想越气。
杜玉霖见他方才还好端端的,转眼就气鼓鼓的样子,不由得疑惑地挑了挑眉梢。
轻声问道:“小白,怎么了?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提了,被臭小子摆了一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回头我再去找他算账!”
慕白涧不耐地摆了摆手,气得腮帮子都微微鼓了起来,一副脸上很没面子的样子。
回去定要把卫澜霆的皮给扒个一层下来,慕白涧心里暗戳戳的想。
慕白涧不好意思开口杜玉霖也不打破砂锅问到底,开始言归正传。
“那你方才说要等一等,又是为何?”
生气归生气,慕白涧也是真的疼卫澜霆这个徒弟的。
只听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说着:
“那臭小子的身份有几分特殊,我不离幽冥宗,也是为了必要时可以帮衬着他一把。
有我在幽冥宗,不说成为他的助力吧,最起码幽冥宗不会被有心人利用,与他为敌,给他招来更头疼的麻烦。
毕竟他身边也没几个忠心得力的人,你说我这师父若是再不管他,这臭小子未免就太可怜了些不是?”
说完,慕白涧还颇有些得意地捋了捋鬓边垂下的一缕华白发丝。
古往今来,朝代更迭,沉浮俯仰,江湖与朝堂之间的关系总是不可言说的复杂,总有那么点千丝万缕的关联。
杜玉霖这下子算听明白了,脸上也跟着扬起了细微的笑意。
而后他对着慕白涧不吝赞赏地点了点头,“小白如今懂得心疼人了,很不错。”
慕白涧脸上一窘,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是心疼,是疼!是师父对徒弟,老子对儿子的那种疼。”
杜玉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甚至还觉得好笑着问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大反应作甚?”
“哼,”慕白涧颇为傲娇地哼唧了一声,随后他将脸凑到了杜玉霖跟前。
神情认真而不羁,笑容带着几分邪魅与痞气。
“我当然得跟师兄说清楚了,不然师兄若是吃醋不理我了可怎么办,我找谁说理去?”
杜玉霖只觉得自个的老脸一红,“……”
“胡说八道什么,我有什么醋好吃的?”杜玉霖轻咳了一声,神色不大自然地说道。
慕白涧不管那些,他只想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反正,能让我慕白涧心疼的人只有一个。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知道了知道了。”杜玉霖不耐烦地应了他两声。
杜玉霖的声音可谓是敷衍到了极点,但眉梢却攀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而慕白涧则望着杜玉霖一脸痴汉的笑,“师兄笑的样子真好看,我初入师门时见到师兄的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了。
师兄运着轻功飞过来时,白袂飘摇,就像一朵轻盈灵动的柔云,恍若天边飞来的潋滟春色。
当时,我就觉得师兄是整座仙山上最好看的风景。
我甚至想着日后若是师兄亲自教导我武功,我的武功定能一日而驰千里,突飞猛进。”
被他这番甜言蜜语轰炸着,饶是杜玉霖也会受不住的脸红。
他瓷白的脸上染上了两抹好看的红晕,一如晚霞最边缘的那抹淡淡绯色。
厚颜无耻且从不知害羞为何物的慕白涧就更喜欢了,师兄的脸红可是为了他。
“行了打住,接下来的话就不必说了。什么好听的话都让你说去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张破嘴怎么会哄骗人?”
杜玉霖可没有被糖衣炮弹迷了眼,开口打断,略有些嗔怪地说道。
慕白涧贱兮兮的笑,“那不是师兄从前都那般的高贵清冷不可侵犯吗,高冷又寡言。
那时候我连跟师兄过几招的本事都没有,自然不敢太过放肆了。”慕白涧煞有其事地说着。
那时候他心里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就只能变着法儿地作弄师兄。
以期盼着高岭之花的师兄,能够关注在意到他这个顽劣不堪的小师弟。
事实说明,也的确如此,他当真做到了。
凡事不萦于怀的师兄终于是看见了他,嬉笑怒骂,不知不觉间其实也将他放在了心上。
杜玉霖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笑骂道:“还说你不敢放肆,论放肆,谁能比你更放肆?”
慕白涧只是笑,没反驳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杜玉霖又有些忧心地蹙起了眉心。
杜玉霖蹙眉时也与旁人不同,带着美意。
两弯眉头欲皱非皱,双靥含愁,平生出一番不同于女子的妩媚柔美。
“师兄,为何事蹙眉?”慕白涧立刻关切地问道。
杜玉霖这才缓缓将低垂的眸子抬了起来,问他:“方才你说那话的意思,是不是京中很快就要迎来一场风雨了?”
慕白涧愣了一下,旋即打着哈哈地笑道:“师兄心细如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兄啊。”
杜玉霖没说话,他也不知从前杀伐果断的他现在怎么会变得这般悲天悯人了起来。
慕白涧看似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但是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比如现在,他就明白杜玉霖忧愁的是一旦卫澜霆与卫渚赟斗起来,少不得要兵戎相见。
成王败寇,不管笑到最后的是哪一个,反正输得最惨受苦最多的永远是百姓。
慕白涧宽慰他道:“师兄,帝都将乱,总有人要站出来平息这乱事。
既然注定要乱,唯一的办法便是尽快平乱。速度够快,才不至于给百姓带来太多灾难。”
杜玉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曾做过卫澜霆一段时间的军医,见过卫澜霆的为人处世、待人接物。
自然也明白,卫澜霆远比那二皇子更适合做离朝的皇帝。
“是,”杜玉霖轻叹了一声,而后他微笑着望向慕白涧,“小白,我收回我之前说的那句话。”
慕白涧:“???”
慕白涧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里没底,一没底就有点慌。
“哪句啊?”
“我问你何时才能长大的那句,你长大了,小白。”杜玉霖温柔地笑着。
-东宫书房-
卫澜霆正埋首伏案,处理着地方呈上来的各类奏折。
离渊帝如今自觉身子愈发气力不济,开始宠信起了丹药方士,整日沉迷于炼丹长寿。
朝堂上的政务,自然责无旁贷都落在了卫澜霆这个监国太子的身上。
他最近比平时更忙了,连看无虞的时间都比之前少了。
栩摘星轻手轻脚地踏进书房,拱手低眉,音色淡淡:“太子爷,有眉目了。”
卫澜霆这才从奏折上挪开视线,他缓缓抬起头将身子靠在背后的黄花梨椅背上,通身凌人的矜贵气势也就这么着的显露了出来。
卫澜霆眼皮微掀,单手揉了揉脑袋,薄唇翕动,“说。”
“太医院院判杜少严如今确实在为容清越做事。其独孙杜昊喝花酒时逼死了一位清倌儿。
杜氏是杏林之家,虽没什么势力与实权,被容清越拿捏住了把柄。若是杜少严不依,便要从严处置,让杜昊一命赔一命。
杜少严虽也恨不得打死杜昊这个混子,可到底是杜家的三代单传,杜昊一死杜家等于断后。
家中亲眷也都不能接受杜昊伏罪的下场,哭天抢地求他一定要保住杜昊。”
栩摘星说这话时神色冷漠,甚至还带了一丝厌恶。
“那清倌儿身世已查明,都是容清越一手安排,设好了陷阱就是为了让杜昊往里跳。”
卫澜霆并不关心这些家长里短,他只关心:“杜少严如何下的药,以及下的什么药查到了吗?”
“杜少严在皇上的饮食、器皿和寝殿熏笼中的熏香都做了些手脚,单单查看某一项都没什么大问题。
可混杂在一起,就能令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昏倦困乏,气力不济,神智混乱。”
“至于杜少严下的什么药,查不出来。”栩摘星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
“杜少严应当不放心选用外头的任何一种毒药,他所用的是自己研制的药物,再巧妙利用了些药理。
估计也是留了一手,希望在东窗事发时好减轻些罪责吧,是只滑不溜手的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