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容熙眉头紧蹙着似乎很是难受,如猫儿般嘤咛了一声,始终眯着眼睛懒洋洋地睁不开。
宴清看着容熙的确是醉得不轻的样子,顿时也有些一个头两个大。
此处到底是皇宫,人多眼杂又耳目众多的,他总不能把容熙一路抱到宫门口不是?
他的名声倒不是最要紧事,遭人非议且随他们议去,反正自己被人嘲笑也早已是司空见惯之事,无所谓了。
他只是担心容熙酒醒过后会怨他,怪他没有顾及他的颜面与名声,不曾为他考虑。
纤月黄昏,薄暮冥冥。
宴清忍不住抬眸望了望此时的天色,有一瞬的犹豫。
哪怕宫中隆宠最盛的容贵妃是容熙姑母,可他却能够感受到容贵妃对容熙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可言。
毕竟以容贵妃在宫中多年种下的势力耳目,他不相信容贵妃会不知晓今日容熙在席上因心情不悦而贪杯醉酒的消息。
她没有差人将容熙送回而是选择了不闻不问,便已然再次验证了宴清心中的猜想。
所以纠结再三,宴清还是没有办法放任容熙一个人醉倒在这里,不去管他。
思虑片刻,宴清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既然抱着他容易遭人诟病,不如索性将他背出去,到了宫门口便可用马车将他送回。
宴清面对喜欢之人时向来怂得不行,前怕狼后怕虎的。
哪怕容熙明明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宴清也还是不敢妄动的。
“容熙,你若是再不醒的话,我可就要背你了?”
先礼后兵,关键时刻宴清还算是个讲究人。
容熙没有理会出声,双眸仍然紧闭着。
只是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就那么一下,神经大条的宴清哪里会注意得到?
宴清向来都是将自己视作一个粗人的,不拘小节,也压根没那么多讲究。
可他蹑手蹑脚将容熙搭在自己背上的动作,仿佛是在收拾着自己最为珍爱的奇珍异宝,生怕有一点闪失而磕着碰着。
手脚轻柔似水,好似那个粗枝大叶的宴清眨眼间换了个人一样。
皮囊仍然还是宴清的那副皮囊,但皮囊里面的芯像是变了。
宴清将容熙背在背上,还不忘将容熙遗落在旁边的白色折扇拾了起来,替他收好。
环视了眼四周,见再没有什么东西遗落他便径直背着容熙沿着宫道一路走向宫门。
他的步子既缓且稳,许是怕惊醒趴在他背上睡得正酣的容熙,抑或是害怕太过颠簸会把容熙颠吐。
容熙身材偏向精瘦,并不重,甚至可以说得上轻,宴清背着他走起来毫不费力,倒也不觉得举步维艰。
他虽武功不敌容熙,却有的是力气,背一个容熙还是轻轻松松的。
容熙很轻,因他身材精瘦。
然而容熙又很重,只因将他背在背上的时候,宴清恍惚觉得自己的全世界就都在他的背上了。
这样想着,宴清嘴角高高地扬了起来,眼中却泛起酸意,不由自主地将步子放得更慢更缓了些。
容熙其实是在闭眸假寐,纵然酒醉,神智却始终保持着几分清醒。
他趴在宴清身上,隔着华贵精致的青色锦袍感受着宴清身上淡淡的温度,将脸靠在宴清一侧的肩头。
鼻息之间萦绕的,满满都是宴清身上的味道。
他衣上熏的是京中时下最受文人墨客喜爱的浓梅香,味道如凛冬寒梅般清冽。
又如嫩寒清晓,行孤山篱落间。
容熙嘴角微微勾起了些许弧度,在心里想着:这香虽清冽但却有些浓了和自己不甚相配,不过…倒是很符合宴清这张扬恣意的性子。
宫道宽阔平坦,两旁每间隔上五米还设有长明镂空石灯,便是天色再暗一些也不会不良与行。
如同上次冒雨送容熙一般,宴清无法控制自己,忍不住再一次贪心的想:
其实这宫道便是长些、再长些也无妨,这样自己就可以再背他背得久一些,和他待得近一些。
这样旁人怕劳累怕麻烦不肯做之事,对于宴清而言却已是不可多得的幸运。
真希望这样的馅饼可以常有,但他又舍不得容熙再像这般饮酒伤身。
宴清啊宴清,你还真是个顾头不顾尾的马大哈。
宴清一面走着,一面在心底自嘲地想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甩完脑袋之后,宴清立马下意识去瞥睡着自己肩头的容熙,生怕他会被自己摇头的动作惊醒。
容熙察觉到他的动作,在他看向他的前一瞬快速地把自己的眼睛给闭上了。
“呼……”见容熙还闭着眼没醒,宴清悄悄舒了一口气,打算继续看路来着。
可是望着容熙皎如云月般静谧柔美的面容,在他心中如明月一样圣洁无暇的人儿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肩头酣睡着……
那种心情,顿时让打小书就读得少了些的宴清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词句来形容描述。
他只知道,自己舍不得挪开眼睛不看向他。
自己的心也仿佛融化了一般,化作一汪春水,每一滴水都是他对容熙无从启齿的爱意所汇。
脑海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想这么平静无事地守着他,一直守在他身边就好。
然而这宫道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明明他已经极力放慢自己的脚步,宫门还是已经近在眼前。
宫门这端是尊崇严谨的深宫高墙,宫门的那一端是和乐融融的万家灯火,跨过那道启华门,就成了两个世界。
宴清将留恋的目光从容熙的脸上收回,而后面容沉静地出了宫门。
经过宫门时,守门的侍卫朝他拱手行礼,他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宴清赴宴时是骑马而来,交代过府中管事若是黄昏未归便安排马车于启华门外等候。
其他人早就离宫,宫门外也只有郡王府的马车在等候,十分惹眼,一眼就能看到。
见到宴清出来,亲自来接他的管事连忙小跑着迎了过来。
“王爷……”
管事抬眸望了眼宴清背上居然还背着个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但见宴清也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意思就没有擅自多问,只是张罗着驾车的车夫过来想替宴清搭把手扶一下容熙。
宴清摇了摇头,背着容熙往旁边站了一步,将与他们的距离拉远,示意无需他们插手帮忙。
车夫望着宴清背着容熙走向马车的背影有些不解,正想出声询问。
结果管事拉了他一把,冲他摇了摇头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背着容熙,两个人自然是不好上马车的。宴清只好将背改为抱,抱着容熙上了马车。
容熙不敢睁眼,毕竟此时睁眼只会更加尴尬,他索性继续闭着眼睛装睡。
管事压根没想到自家打光棍打了这么多年的郡王爷会从宫宴上带回一个人来,所以他准备的也只是寻常马车。
可以容纳两个人坐着,但容熙醉成这样,怕是没有办法老老实实地坐好。
宴清略一思忖,将容熙的身子小心翼翼地倒靠在了自己的腿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睡。
这已然是宴清能为容熙想到的,最好、最舒服的姿势了。
与车夫一同坐在前头的管事恭敬地掀开车帘,打算询问是要将容公子送回住处还是直接带到郡王府。
不想非礼勿视,他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画面居然是容公子正躺在自家郡王的大腿上昏昏欲睡。
管事:……
宴清本来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被自己府中管事这样的眼神盯着看,也不禁小小的脸红了一下。
“咳…”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又垂眸望了眼卧在自个膝上的容熙,愣了片刻才压低嗓子轻声道:“去月溶别苑。”
管事点头,飞快地将掀开车帘的手收了回来,不敢再多看一眼。
宴清:……
那速度…快得像是车帘上有针扎他手似的,宴清愣是被自己的人给整无语了。
他不过只是让喝醉了的容熙在他腿上睡一会儿罢了。
管事的反应,怎么像是看到他俩在马车内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大惊小怪。
宴清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马车缓缓行驶,宴清抻直了胳膊有些费力地从马车暗格中抽出了一块绒毯,替容熙盖上。
马车中央的矮桌上置了一盏烛台,罩着琉璃外罩,光线不算明亮,勉强照明而已。
烛火闪烁微摇,透过多彩剔透的琉璃发出暗黄明灭的柔和光芒,将容熙那张如星胜月的谪仙脸庞缓缓映照在宴清的眼中。
容熙虽是在假寐,可醉也是真醉,毕竟喝的不是假酒。
白皙的玉脸上泛着醉后的绯红霞晕,白里透着抹可爱的红,竟将他这仙气飘飘的人衬托得愈发秾艳了起来。
待宴清回过神时,他的手已经鬼使神差地伸到了容熙的面前。
心里抱着那么点侥幸心理,他没有将手收回而是选择继续抚向容熙的五官眉眼。
他竭力地小心翼翼描摹着容熙脸上的轮廓,奢望幻想着能将他的眉眼容颜牢牢刻在心里。
他甚至小心到,手指开始止不住的颤栗。
他甚至一时分不清楚,颤的只是他的手吗,还是他的心?
大抵是,手和心…都有吧。
“嗯……”
许是宴清的手把自己弄痒了,抑或是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容熙有些不自在,便故意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