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熙突然出声是宴清意料不及的事,顿时吓得他立刻慌了神,忙将自己作乱的手收了回去。
那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开始在脑海中思索着该如何跟容熙解释才比较好,才能更容易被他接受。
然而,卧在他腿上的容熙只是皱着眉头耸了耸鼻尖便又继续睡了。
原是虚惊一场,宴清在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可是回想起方才那一瞬慌张到手足无措的自己,宴清又不由得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那一刻的慌慌张张,已足够让他的指尖记住容熙泛红可爱的脸庞。
细想也觉得很好笑,他在慌什么呢?
不过是害怕自己心里对他的那份怦然无处躲藏,不敢袒露而已。
有了刚才那一幕的胆战心惊,接下来这一路上的宴清老实安分了许多。
没有再对容熙动手动脚,做一些“失礼”之事,尽管他心里是想的。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正襟危坐着,任由容熙在他腿上酣睡。
他害怕自己的坐姿若是东倒西歪的,那必会连带着让容熙睡不踏实,也不舒服。
郡王府的马车穿过时闹时静的街头巷口,欢声笑语,菜香袅袅,皆被马车拦隔着外头,只有隐约朦胧的声音传进马车。
此时此刻,宴清听着外头那些被淡化了的纷乱嘈杂,再望着乖乖趴在他腿上的容熙。
烛火阑珊,佳人栩栩。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感觉便自心头油然而生。
宴清一直保持僵坐的姿势,时间久了腰就开始酸了起来,腿脚更是因受到重力压迫又长时间不曾动弹而血流不畅,又涩又麻。
然他全不在意,他只觉得此刻能够凝视着容熙恬淡温柔的睡颜,已让他感到幸福无比。
大抵幸福的时光终究短暂而有限,如烟花绽放,幽昙一现,不过顷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车便停了下来。
“王爷,月溶别苑到了。”
管事这次长了记性,识相地没有再把车帘掀开,而是凑在车帘处轻声提醒。
直到听见宴清“嗯”了那一声,他才敢探手将车帘掀开,好方便宴清带着人下车。
车帘一被掀起,外头的寒气便清晰的灌进了马车内。
感受到车内外的温差,宴清没有将绒毯取下,而是将容熙身上的绒毯裹得更紧了些,将他连人带毯子一齐抱了起来。
白日里的月溶别苑看上去颇为婉约雅致,青砖黛瓦,回廊挂落,花窗相隔。
可当这天色暗下来之后,便只觉得看上去白蒙蒙黑压压的一片,未免过于素净了些。
别苑门口高高悬挂着两盏白色灯笼,上头描绘着几笔君子兰,灯笼随风微微晃动着。
即便灯笼上有君子兰的水墨式样,可这白灯笼终归是看得人不喜庆。
而且此座别苑地处偏僻远离闹市,人烟相对稀少,没什么人气,便让人感觉愈发的渗人了。
说好听了是宁静清幽,说得不好听了就像是被人流放到了荒郊野岭。
别苑大门紧闭,门口也没个家丁护卫什么的,还是管事前去叩响门环,叩了有一会儿才见容觉姗姗来迟,过来开门。
容觉愣了片刻,然后赶忙对着宴清拱手见礼:“见过郡王。”
宴清皱着眉头有些不悦,不满容熙的下人居然会这般怠慢,不将主子安危放在心上。
容觉不明所以,便往前走了一步,探头瞄了眼窝在宴清怀里的人。
果然是自家公子。
也是,这宴清小郡王可是对公子一往情深来着。
“公子?!”
容觉先是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而后又惶恐惭愧地说道:
“有劳郡王将我家公子送回,是在下的疏忽。今日事情多了一些,公子喜静,别苑中仅我一人操持,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了。”
宴清到底不是容觉的主子,没法儿越俎代庖,况且容觉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见宴清沉着脸色没吭声,容觉便再度开口:“辛苦郡王大老远跑这一趟,实是感激不尽。
不如…先将公子交由在下吧?您一直抱着受累,也吃不消。”
宴清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容觉,也不舍得放开容熙,但是没这个道理。
他便往前走了一步,打算将容熙交给容觉带走,容觉也伸出双手来接他了。
然而双方交接的过程,本人却不怎么配合。
容熙皱着眉头像是半醉半醒,乖了一路的人现在倒是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只见容熙蓦地伸出双臂一把环住宴清的脖颈,紧紧攥着他的衣领不愿松手。
容熙是个向来隐忍自持,万事皆以利益为上的人,对待感情的时候尤甚。
像今日这样已算是失态,除了真有些醉了的缘故外,他也是想借着酒劲任性这么一次,依赖宴清一次。
若错过这次机会,日后怕是再也没有了吧。
“额……”容觉怔住,这样的情况他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见到。
自家公子鲜少会把自己喝到烂醉,更别说赖在别人怀里不肯走这么丢人的事了。
被容熙紧紧揽住的宴清更是当场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幸福来得太突然?
而且因为容熙两只手都向上牢牢勾住了宴清的脖子,衣袖自然也随之垂落积于手肘,露出两条白皙胜雪的藕臂。
明晃晃,白花花,宴清只觉得白得有些恍眼,忙移开目光,喉结下意识地悄悄上下浮动了一下。
几个人一直愣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容觉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恳求道: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可否劳烦郡王将我家公子送至房间?”
宴清面对“投怀送抱”的容熙自是做不到心无旁骛,只好移开视线不敢望他。
容觉开口请求,他更是想也没想就点了头。
容觉急忙躬身道谢,然后推开大门好让宴清抱着容熙入内。
管事与车夫则在外头马车上等候,没有跟进去。
花木扶疏,暗香袭人。
只是别苑里头并不比外面亮堂多少,得亏容觉手上还提了只灯笼照明,不然这凹凸不平的鹅卵石路走起来可不安全。
穿过七拐八拐的九曲回廊,又路过那日相见的雨亭,宴清辗转将容熙抱到了他的房间。
容觉率先一步推开房门,将人引进去。
宴清便抱着容熙缓缓走入。
容熙的屋子摆件并不繁多,因而正中置的一座青釉花鸟熏笼便显得格外打眼。
熏笼里头熏的是比清幽的芷兰还要淡雅上几分的蕙兰药香。
闻着这似曾相识的味道,记忆仿佛一下子就被拉回了昔日。
“兰蕙椒桂”四大香,离朝文人多崇兰香,蕙香过淡若有若无,熏的人便相较其余三种药香要少许多。
宴清还记得初见容熙时,他身上便透着萦萦的药香。
很是特别,身边的达官显贵都未有熏此香者,那股香味与现在闻到的可谓是一模一样。
淡淡袅袅,却能让人见之忘俗。
此香给他的感觉一如初次见到容熙时,容熙带给他的感觉。
宴清神思不禁有些恍惚,心不在焉地想将容熙放在他的软榻上。
结果容熙像是知道宴清放下他就会离开似的,仍然像刚才在门口那样抱着宴清的脖颈不肯撒手。
宴清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舍不得用蛮力强行将他拉开,自然一时拿他没什么办法。
容觉:……
一旁的容觉看着从前待人疏离高冷的公子今日居然这般的…粘人,惊讶得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许是公子今日当真喝得太多了些,醉得太厉害了?
嗯,定是如此!
容觉自认为找到了容熙举止反常的答案,心里立马张罗着高低要给公子多灌几碗醒酒汤来。
“咳,郡王不若你先陪…照顾我家公子片刻,在下立刻去准备些醒酒汤来给公子醒醒酒。”
容觉尴尬极了,他再厚脸皮现在也已经有点张不开那个嘴了快。
这三番四次的麻烦人家郡王,搁谁谁都会不好意思了。
“嗯。”宴清思虑一番似乎也只能如此,点了点头。
容觉二话不说,转身直奔膳房去熬醒酒汤了。
宴清虽说有一身力气吧,但一直抱着不撒手总是会累的。
他无奈地垂眸,望着此刻趴在自己怀里安静得跟猫儿似的容熙,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些宠溺的意味。
“你若是再不肯下来,小王的手可就要断了……”
容熙闭着眼睛还在装睡,听到这话便想着见好就收,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手臂松开了些许。
宴清感受到方才紧紧勒着自己的那股劲蓦地没了,看向容熙的眼眸霎时染上了几分狐疑之色。
他没吱声,小心翼翼地将容熙抱上床榻,弯腰抽了锦被的一角替他盖上。
帮他掖好被褥宴清就直起了腰,准备抽身。
结果容熙故技重施,又想伸手去拽宴清的衣襟。
这一次,宴清没有丝毫的抗拒。
甚至顺力而为被容熙拉了过去,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直接将那不安分的人儿压在了身下。
宴清反客为主,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攥住容熙的双手手腕置于头顶,以绝对禁锢强势的姿势,俯视着容熙。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近到没有。
容熙若想反抗除非施展武功,不然单靠蛮力他无法挣脱宴清的钳制。
“你没醉,是不是?”
宴清脾气再好,此时的声音也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薄怒,恼他今晚把自己当个傻子一样戏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