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冷眼望着徐丽珠伸手拽动她的裙摆,从语气到眼神无一不是冰冷得仿佛数九寒天的冰刀子。
“我今日不是饶过你,而是知道王上不愿苛责你。”
“王后……”
江鸿假惺惺地看了一眼王后,装作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
王后只觉得虚伪恶心,又道:“但是我相信,王上定当也不会太过偏袒妹妹,相信王上会为我做主。”
王后在江鸿面前不自称“臣妾”,在徐丽珠面前不自称“本宫”,是从她想开之后开始的。
有名无实的王后,她不稀罕。
旁人也休想用王后这个名头来困住她。
江鸿起初还以为王后顾念旧情,不忍心让他为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呢。
没想到,王后还是非要他给出一个说法。
看来今日,徐丽珠是非罚不可了。
江鸿敛眉思忖了片刻,而后沉声道:
“丽珠夫人以下犯上,冒犯王后,僭越无力,幽居寝宫闭门思过三月,罚俸半年,抄《金刚经》百遍替王后祈福。”
“王上!”
徐丽珠一听就不依了,闭门思过也就罢了,罚俸禄也忍了,可是凭什么要她替这贱人抄佛经祈福?
“再吵嚷,寡人可不会如此心慈手软了,你莫不是还要受皮肉之苦?”
面对徐丽珠可怜兮兮的娇嗔撒泼,今日的江鸿显得无比清明,眼眸转深,冷冷地扫了徐丽珠一眼。
徐丽珠怯怯地噤了声,那一眼是江鸿对她的警告,让她适可而止。
“王后是信佛之人,慈悲心肠,也不会与她多作计较。寡人这样处理,王后可还满意?”
江鸿转而含情脉脉地望向王后,仿佛两人本就是一对亲密无间的伉俪,夫妻情深。
江鸿这蠢货竟也学会了先夸她把她捧得高高的,反倒是让王后再不满再要追求成了得寸进尺。
王后只是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而后抬起头幽幽地望着江鸿,与他对视了几秒。
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了一句,“王上英明如往昔。”
弦外之音,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傻\逼!
见王后终于松口,江鸿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可算是落了地。
他也不去细品王后的话和神情,而是颇为兴奋地朝着徐丽珠说道:“还不快滚回你宫里闭门思过?”
徐丽珠委屈地撇了撇嘴,可也不敢再撒娇耍泼,由贴身宫女搀扶着愤愤不平地走了。
王后不耐烦地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江鸿把徐丽珠赶走意欲何为,只好耐着性子等着他开口。
果不其然,江鸿的无耻就从来没有让她失望过。
“寡人许久没来看望王后了,外头日头开始烈起来了,王后不请寡人去你宫里坐坐吗?”
江鸿拿出对待徐丽珠的那一套来对付王后,开始打起了温情体贴的牌。
王后依旧是皮笑肉不笑。
“这整个王宫都是王上的,我请不请重要吗?王上想进便进,不愿进谁都逼不了您。”
王后的语气极尽温柔恭顺,可目光满是冰冷,以至于江鸿想跟她含情对视一眼时都会被她的冷漠惊到。
说完,王后朝着江鸿福了福身,礼数周全地转身,撇下江鸿自己径直回了寝宫。
江鸿不悦地皱了皱眉,这女人可真是软硬不吃,难缠得很。
但他想了想,还是二话不说地追了上去,跟着一起进了内殿。
“雪容……”江鸿开口唤着王后的闺名。
王后顿时停住了脚步,冷不丁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开门见山道:“王上有话不妨直说。”
她的闺名,他不配喊。
年轻时的少年依恋早已变了味,发了臭,腐烂发霉,再不复往昔的美好甜蜜。
所以,此时此刻江鸿居然还开口喊她的闺名实在是让她忍无可忍。
江鸿没有把他的计策一五一十地详细告诉她,只是说想把江无虞从离朝接回来。
如今两国交战,江无虞夹在中间实在是让他这个老父亲心疼不已,生怕江无虞在离朝吃了什么苦头之类的云云。
一提起江无虞,王后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无虞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只可惜投胎在了她的肚子里,让他虽然出生于王侯之家,却也尝尽了苦头。
越是心疼江无虞,王后心中对江鸿的怨恨就越深重一分。
她才不相信,江鸿会突然转了性,真心记挂起她的无虞来。
要接早就该接了,未开战之前就该接回来。现在接,摆明着不是真心实意。
当王后认清了自己遇人不淑的这一事实,她瞧着江鸿的时候头脑也是从前所没有过的冷静清醒。
“王上打算如何把无虞接回来?”
王后知道江鸿没安好心,但她假装傻乎乎地信了。
“寡人打算让宋君辞偷偷前往离朝把无虞接回来,他主意多,总会有办法把咱们儿子带回来的。”
江鸿见王后一听到江无虞就乱了阵脚,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浅笑。
“宋君辞足智多谋,定能把无虞带回来的!”王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装作甚是兴奋激动的样子。
其实心里泛着冷笑,“咱们儿子”?无虞是我的儿子不假,但却不是你江鸿的。
“之前寡人狠心让无虞去离朝,就是为了让他得到离朝的兵力布防图。若是此次他能带着兵力布防图回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江鸿伸手,老神在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女人果真好骗。
王后秀眉一挑,哦,原来是为了离朝的兵力布防图啊。
假装听不懂江鸿的暗示,王后温顺地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一言不发。
这下江鸿有些坐不住了,有些心急道:“这孩子向来跟你更为亲近,你替寡人写封信,让他带上离朝的兵力布防图回来,寡人会派人把他平安接回来。”
听听,这话多像是用接不接无虞回来在威胁她。
幸好,幸好无虞不是江鸿的亲生儿子,不然她真是要为自己的儿子抱不平。
王后第一次庆幸了起来,庆幸无虞的亲身父亲另有其人。
王后还是按照江鸿的要求给江无虞写了封信,江鸿殷勤地站在一旁为她研磨,时不时还探头看看她写的内容。
这样的画面,许多许多年前也曾有过。
彼时江鸿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两两桃花面,待她关怀备至。
两人常常一起吟诗作画,好似神仙鸳鸯,羡煞旁人。
可是渐渐的,少年时的欢喜与爱恋淡得甚至不如一杯隔了夜的凉水,食之乏味。
望着江鸿站在她的身边,亲自为她研磨。
王后不由得失了神,眸子不可抑制地闪了闪,提笔的手也稍稍凝滞。
“怎么了?”江鸿见她突然停笔不写了,立马着急地问道。
他话里的着急,仿佛一盆冷水瞬间将晃神的王后给泼醒,令她回过神来。
眼前这个男人早已不是她印象当中的那个少年郎,只是一个虚伪自私、薄情寡义的狗男人罢了。
王后眼中的神色陡然转冷,提起笔洋洋洒洒挥笔而就,利落地搁下狼毫,将写好未干的信纸直接递给了江鸿。
开口时的冷漠更是让江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信已拿到,王上请回吧。”
江鸿悻悻地将纸张双手接过,因为墨迹还未干透所以不能折叠。
他看了看王后朴素的衣着与发饰,还是忍不住对她说道:
“你是寡人的王后,吃穿用度还是依照王后份例,不必如此勤俭,委屈了自己。”
王后笑了,轻嗤:“委屈了自己?委屈我的,难道不是王上吗?”
江鸿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像是为了让自己心安,他只说道:
“答应你的寡人不会食言,你会是寡人唯一的妻子,清江国唯一的王后。
话音刚落,江鸿就攥着那张信纸,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狼狈,落荒而逃。
王后默默笑着,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她微微昂起头,抬手轻轻抚去脸上泪痕,固执地不肯低头。
几日后,宋君辞乔装打扮,潜入离朝,此行的目的便是将江无虞和离朝的兵力布防图一齐带回清江国。
连输两城,宋君辞知道清江国大势已去,而他本身也不愿再继续应战,所以江鸿突然派给他这个新任务倒也不错。
关键是,还能见到他。
但是宋君辞在帝都尤其是东宫附近观察了好几日,都不曾发现江无虞的身影。
夜深人静时分,宋君辞偷偷潜入东宫,想查探一下江无虞是否被软禁在了东宫不能出来。
他武功一般,轻功却了得,不至于被人发现打个半死。
还是没有找到江无虞。
宋君辞不免有些气馁,正好看到一名侍女,便将人家姑娘抵到墙边角落,把剑搁在人家姑娘的脖子上。
恶狠狠地问:“江无虞人在哪?”
小侍女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几乎是颤抖着带着哭腔说道:
“别……别杀我!江、江公子早就不在东宫了,之前被抓进了庭狱司,后来、后来就没了下落。我也不知道啊……”
宋君辞不作他想,一掌击在小姑娘的后颈,把人击晕了过去。
而后把人丢进一旁的假山藏起来,自己则施展轻功飞檐走壁,隐没在了无边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