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卫澜霆不解拧眉,微微掀起眼帘,抬眸去看江无虞搁在自己头顶作乱的那只手。
江无虞生怕自己的手欠会惹得他不高兴,还特意弱弱问了一句,眨巴着盈润的水眸:“可以吗?”
如此礼貌,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卫澜霆压了压唇角,有片刻的犹豫挣扎。
最后还是受不住他那可怜巴巴的恳求小眼神,虽然明知他肯定是装出来的。
“随你。”
江无虞莞尔一笑,带着得逞的洋洋得意,微微踮起脚尖,一手拔簪一手取冠,两手并用。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原本被严密束缚住的墨发瞬间失去了禁锢,顿时倾泻如飞瀑,渐迷人眼。
墨发自脑后披散至肩头、脊背与后腰,一波三折。
柔顺乌亮的发丝于晚风清辉间袅娜飞舞,辗转摇曳,发丝间还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馨香。
披着发的卫澜霆看上去少了些许平时的严谨威严,多了几分慵懒恣意。
凌乱的发丝被风吹拂而起,横斜着抚过脸颊,擦过高挺的鼻梁,甚至还有几根噙夹于唇瓣。
他垂眸,凝视着站在自己眼前顽皮得不像话的江无虞,欲嗔不怪间眉目流转。
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此刻盈溢着无声无息的诱惑与欲|色。
果然,披下头发来的卫澜霆就没束发冠时那般禁欲了,人都看上去温柔和煦了许多。
守在不远处的栩摘星看到、听到后:“?!?”
嗯?这也行?太子爷居然宠江公子宠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要知道,发冠整齐可不仅仅是对太子而言十分重要,关乎仪容与威严。
只要是稍微有头有脸些的人物,都不会容许自己发冠不整地出现在除寝室之外的地方。
更别说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了。
太子爷居然就这样任由他去了?
栩摘星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呐!
光用眼睛看哪里够?江无虞还将自己的爪子抚上了卫澜霆的墨发,葱白的指尖穿插拨弄着黝黑的发丝。
那手感就像是在摸着一匹上等的玄色锦缎,因而江无虞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殿下这头发丝养得可真好,柔光顺滑的。”
“好了,孤又不是东宫后院拴着的招财和进宝,不需要你给孤顺毛。”卫澜霆无奈地笑了起来。
江无虞矢口反驳,“那不一样,殿下也是吃软不吃硬的,顺顺毛,更和善好说话。”
“行了,稍后篝火野宴结束就要返程了,快些帮孤将头发束好。”
卫澜霆被逗得忍俊不禁,伸手在他鼻尖点了一点,“你想玩头发,待回去后在你房中给你玩个够,可好?”
江无虞:“……”
江无虞蓦地愣住,一声不吭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卫澜霆见他这副憋尿似的模样,还以为他内急。
江无虞窘得挠了挠脑袋,赧然一笑,“那个…我不会束发哎。”
早知道摘下来之后还要再戴回去,他就不那么手欠了。
卫澜霆:“……”
卫澜霆侧了侧身子,朝着栩摘星招了招手。
栩摘星:“……”
认命走过去的栩摘星,正好听到江无虞略带歉意地说着:“对不住啊殿下,是无虞手欠了。”
“无妨,你方才说你不会的时候,神情倒还颇为可爱喜人。”卫澜霆没怪他,反倒还夸了他。
栩摘星走到卫澜霆面前站定,拱手行礼,“爷。”
“替孤束发。”卫澜霆吩咐他做事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不起波澜。
栩摘星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可太子爷既然开了口,他总得回话不是?
栩摘星只好硬着头发说道:“回太子爷,属下…也不会束发。”
“嗯?”卫澜霆不悦地哼了一声。
就那一瞬间,低头望脚尖的栩摘星还是感觉到有一道沉重且带着威压的目光砸在了他无辜弱小的身体上。
紧随其后的,是卫澜霆凌厉薄怒的质问:“废物,连束个发都不会,孤养你是干什么吃的?”
话里话外,都充满着质疑与不耐。
栩摘星:“???”
他寻思着:自己说的这句话难道不是和江公子方才的那句话大差不差吗?怎么得到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江公子是可爱,轮到他这儿就成废物了?
栩摘星很是委屈,但他根本不敢吱声。
江无虞听了卫澜霆对栩摘星说的话后,更是忍不住尴尬得摸了摸自己高挺的鼻梁,又想笑又想逃离。
终归是自己惹出来的事,江无虞也不忍让笨嘴拙舌的小星星挨骂。
便开口出着主意:“咳,殿下莫恼,要不…我给你找根绳子?”
卫澜霆嘴角微微抽搐,且神色哀怨,“怎么,无虞是想给孤绳子,让孤找个地方吊死吗?”
“不至于不至于!”江无虞连连摆头,疯狂憋笑。
还要忍着笑意跟他解释:“殿下,是我方才说得不够清楚,我说的绳子是发绳、发带,不是麻绳。”
卫澜霆薄唇紧抿,几乎成一条直线,俊脸浮过些许的尴尬与不自然。
江无虞脸上挂着笑,同时赶忙将自己从里到外摸了个遍。
他记得出门时自己有带上一条发带,也不知被塞到哪个角落去了。
就是怕发冠勒得太紧不舒服,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最后,江无虞在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了那根蓝色发带,都险些滑到他胳膊肘的位置了,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拿出来。
“殿下,要不你屈膝蹲矮些?”卫澜霆要比自己高大半个头,江无虞有些欲言又止地说道。
让他蹲着,估计他也不肯受这个委屈吧?
卫澜霆默默走回之前坐的那块大石上,背影很是倔强,连衣袖摆动的幅度都透着他的坚持。
江无虞瞥了一眼旁边的栩摘星,然后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他以指为梳,将卫澜霆的头发捋顺,然后再用发带仔细缠了个结实。
江无虞的手还是挺巧的,将多余垂下的发带挽成了一个繁复别致的绶带结。
就像在后颈处簪了一朵矜雅漂亮的绢花,衬得卫澜霆的气质多了几分出尘缥缈。
江无虞舒了口气,总算是将自己捅的小篓子给补上了。
幸而他带的发带与自己衣裳的浅蓝同色,而卫澜霆穿的靛蓝,不仅不突兀,瞧上去还甚是相配。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将近亥时,卫澜霆交代了几句,众人便依次踏上了返程的路途。
此次狩猎大会,由嵇将军的嫡子嵇从戎拔得头筹,将彩头银龙白月枪收入囊中。
银龙白月枪乃前朝樊成将军的武器,其旧主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素有“战神”威名,此枪亦随樊成将军立下过不世战功。
离朝之所以能建立,也是在樊成将军因病而逝后,才能一路势如破竹将前朝颠覆。
否则有樊成将军镇守,便有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始终横亘在卫氏兵马之前,令其只许退不可进。
嵇从戎很是高兴,领着枪乐乐呵呵地回家去了。
领兵之将无不对樊成将军感佩至深,他与其父亦在所难免。
江无虞与卫澜霆也乘马车离开了上林苑,他懒洋洋地将脑袋枕在卫澜霆的腿上,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后便不再动弹,开始呼呼大睡。
今日虽然也没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颠簸与苦累,但到点了还是忍不住犯起了困来。
卫澜霆忍俊不禁地瞧着没多久便入睡了的江无虞,取出一张绒毯替他盖上。
上车睡觉,下车尿尿,说的就是江无虞这种小懒虫了。
上林苑回东宫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卫澜霆便也以肘抵案撑着脑袋,跟着江无虞一起眯了一会儿。
几人回了自己的住处,稍作休整沐浴更衣后都早早歇下。
翌日,驿馆
“你可选好了,愿意让谁做你的夫婿?”覃奚问道。
结果他方才说完,还不给覃鸢说话的机会,就又迫不及待地补上一句:“莫非你当真就看上了那个宴清郡王?”
覃鸢皱起眉头,按捺着心中的不悦反问他:“那二皇兄可有更好的人选?”
“卫澜霆不就甚好?”覃奚理所当然地回答。
覃鸢嗤笑一声:“哼,卫澜霆好不好鸢儿不知,鸢儿只知皇兄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被覃鸢噎了一句的覃奚脸色忽青忽白,正想开口反驳,只听覃鸢紧接着又说道:
“他无论去哪儿都带着身边那位江公子,出双入对,影形不离。皇兄以为他会愿意娶我?还是以为我能比得过江公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皇兄也不想想,那卫澜霆能是甘愿被人摆布的性子吗?你若逼着他娶我,还妄想日后能从他身上掠得半分好处?
他不挟私仇记恨报复你,就已算是他宽宏大量了。”覃鸢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覃奚:“……”
覃奚也不免被她的连连逼问问得哑然,无言以对。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覃奚一屁股在木凳上坐了下来,拧着眉头不耐烦道。
“宴清是唯一与太子卫澜霆亲厚的皇亲国戚,二人关系亲厚,感情甚笃,属太子一党。
我若嫁于宴清,太子便等同得了覃国支持。我与宴清若是有难,太子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二皇兄,除了卫澜霆本人,难道你还有比宴清更好的人选吗?若有,我嫁便是。”
覃鸢耐着性子与他解释,虽然她并不想利用宴清什么的,可唯有这样说才能够说服覃奚。
覃奚沉默了许久,双手相握抵着下颌,似乎是在心底好生思忖盘算着。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问道:“鸢儿可是打定主意了?事关你的终身幸福,还是不要仓皇定下为好。”
这一句,覃奚话里作为兄长的关怀是真的。
感受到那星点关怀的覃鸢也收起了身上竖着的刺,乖顺地点了点头。
“皇兄,我已思虑再三,都是一样的答案。鸢儿自己选的路,日后无论是风是雨都是鸢儿的造化,鸢儿无悔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