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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Albert·

镀金岁月 苏浅浅喵 5106 2024-07-18 14:29:32

在殖民地大臣办公室里等着阿尔伯特的不仅仅只有张伯伦先生, 还有威尔士王子,惊得阿尔伯特在敲门后硬生生地刹住了问好,改为了恭敬的鞠躬。

“快进来,公爵大人。”张伯伦先生向他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今天与你见面的只有我一个人,再无其他。”

阿尔伯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便默不作声地将门在自己身后关上,只在落座前再次向威尔士王子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的尊敬。

“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公爵大人,这一次德兰士瓦共和国扣押大不列颠公民的事宜,非常的棘手。今天上午, 我们得到消息,德意志帝国的皇帝已向保罗·克留格尔致电, 祝贺对方在这次袭击中取得的成功。而就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我们已经先后接到来自荷兰与比利时的谴责, 指责大不列颠在此事上展现出的——原话是‘狡诈无耻,蔑视友邦主权,冷酷血腥’, 相信这不会是最后两个在此事上对大不列颠展现出这等态度的国家。我们已经尽力向媒体掩盖这些消息了, 您当然能够想象这会在国内激起怎样的极端情绪。”

“是的,我能想象,张伯伦先生。”

“而且, 我们的情报人员也传回消息,荷兰与比利时正在竭力地在本国宣传着此次‘不正义’的袭击,并且呼吁他们的人民对德兰士瓦共和国进行各种可能的援助。”

“什么援助?”阿尔伯特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荷兰与比利时该不会以为他们能在我们的鼻子下面光明正大地向德兰士瓦共和国输出军备与兵力吧?我们可以动用外交条例,我们仍然对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对外关系享有控制权,表明这是殖民地的内部事务,而他国没有权力插手。”

“这只能起一时的作用,阿尔伯特,”威尔士王子发话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似乎是不愿被任何人听见,阿尔伯特仍是不清楚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很清楚,美国与德国是不会在乎这样一个小小的声明的,而它们就像是那丛林里潜伏着的鳄鱼与食人鱼,一旦我们暴露出了哪怕是被纸割伤一般的细小伤口,它们也会一拥而上,企图挑战我们的地位。即便我们完好无损,它们也会企图宣称这是一场不正义的袭击,而且会全力促使詹森爵士以及袭击者们的死刑——而那的确会在大不列颠的身上割开一道口子,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刹那间,威尔士王子的话语让阿尔伯特恍惚了那么一秒。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争吵,伊莎贝拉——他已经开始习惯如此称呼自己的妻子,然而此时这个名字倒更多像一根讥讽的刺一般扎在他的嘴角,每次上下嘴唇一碰要唤出那四个音节,就会狠狠地挨上一下——坚称詹森爵士的袭击极其无耻,认为大不列颠对于企图夺取德兰士瓦共和国仅剩的自治权的做法是不可原谅的。实际上,她的说法与那些向大不列颠发来谴责的国家的口吻很像,区别在于,她是真心如此认为。

她不是斯宾塞-丘吉尔家族里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成员,而率先向她发难的也不是自己,而是愤怒至极的温斯顿,跳起来冲着她大喊,“所以你并不觉得德兰士瓦共和国做错了——保罗·克留格尔政权蔑视于大不列颠的尊严,践踏我国政府向它提出的正当外交请求,肆意压榨英国侨民在南非的生存空间,为在那勤恳经营的企业设置高得不合理的赋税,种种一切在你眼中都可忽略不计,只因为什么?只因为他们是英国的殖民地,所以就必须忍心吞声地看着它一步步逼近大不列颠所能忍受的底线吗?詹森爵士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是的,我就是这么说了!”

可公爵夫人仍然没有退让半分,因此温斯顿摔门而去,将这个争吵的烂摊子留给他而继续。

结果是同样的,伊莎贝拉怎么可能因为换了一个对象就对自己的立场有半分退缩?

甚至当自己说出“你是我的妻子,你是马尔堡公爵夫人,我可以在所有其他问题上退步,不管是否支持中产阶级获得更大的权力,支持妇女儿童的权益,甚至是认同那些该死的鸡——你知道是什么人——的存在合法,但这事关我的祖国,这事关大不列颠未来在世界舞台上的地位,这事关我作为马尔堡公爵而对这个国家肩负着的责任与义务,因此你要么就站在我的身旁,支持我的一切决定,要么你就必须放弃这段婚姻。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伊莎贝拉,而你必须选择一边。”这样的一番话,她也还是没有退让。

该死的,阿尔伯特多么希望她能退让一步啊。

至少这样,他就不至于在前来伦敦的火车上意识到,他们分开远比他们在一起,对伊莎贝拉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这恍惚只持续了短暂的瞬间,阿尔伯特的注意力又迅速回到了张伯伦先生的办公室中,清了清嗓子,“索尔兹伯里勋爵对此的看法是什么?”他问道,感到这个问题是理所应当的,索尔兹伯里勋爵不仅仅是大不列颠的首相,他还是外交事务大臣,所有与外交有关的决议都必须通过他的同意。

张伯伦先生与威尔士王子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索尔兹伯里勋爵希望让我带领着一支外交团队——这其中就包括库尔松勋爵,也包括你——前往德兰士瓦共和国,与保罗·克留格尔商议詹森爵士以及其余同党的判刑与交涉。大不列颠政府并不承认在背后支持了詹森袭击,因此他们都将以个人名义面对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审判。然而,王子殿下却——”

“我认为,这支团队应该由你来领导,而库尔松根本就不该前往南非。”威尔士王子将话头接了过去,他的语气中有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冷酷,“张伯伦,能否请你让我与公爵阁下单独谈话几分钟?”

“当然,”张伯伦先生立刻站了起来,“我正想着,没有为前来拜访的公爵阁下备上一壶茶,实在是有些失礼,我应该这就去准备。”

他向威尔士王子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办公室的们,闪身溜了出去。张伯伦先生的谨慎出乎阿尔伯特的意料之外,也令他意识到威尔士王子今日前来这间办公室的意图就是要与他单独见面,然而,出于某种理由,王子殿下似乎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一次的会面——阿尔伯特隐约觉得这很有可能与库尔松勋爵,以及索尔兹伯里勋爵有关。

就在与王子殿下一同注视着张伯伦先生离去的那一秒,阿尔伯特莫名地想起了上一次王子殿下前来布伦海姆宫时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得那时自己看着舞台上神采飞扬的乔治·斯宾塞-丘吉尔,心想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放弃那样美好的她,然而如今他的确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要前往南非,作为他的妻子的伊莎贝拉是必然要跟随着一同前往的。在过往的经验里,贵族夫人的女性气质往往在这类外交事务中能起到关键的作用,不仅能在剑拔弩张的时刻缓解危机,还能借助举办晚宴的机会拉拢外交对象的妻子,另辟蹊径地达到外交目的。

因此,很显然他不能带着一个全然不赞同大不列颠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式,不赞同大不列颠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对整个殖民地制度都充满厌恶的妻子前往德兰士瓦共和国。

那么,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在前往南非以前,宣布与公爵夫人分居,从而将她留在国内。

他会一直如此深爱着伊莎贝拉,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阿尔伯特确信着这一点。

但如果必须在婚姻与自己的祖国当中选择一个,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在成为一个丈夫以前,他是马尔堡公爵,而在成为马尔堡公爵以前,他是大不列颠的公民。

一旦他宣布与伊莎贝拉分居,那么不需要再扮演公爵夫人角色的她就能以全身心投入到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这个角色当中,而不必担心被人识破。他知道自己同意了这个计划,而伊莎贝拉在伪装上的投入也让她目前为止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但这始终是有风险的——譬如,倘若有某个记者希望能同时采访公爵夫人与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该怎么办?自然,这些问题都有能够搪塞过去的办法,然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另一方面,阿尔伯特还考虑到,与其将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应付贵族的生活方式上,一旦分开,伊莎贝拉将会有更多的时间经营自己的慈善协会,走上街头向人们呼吁妇女的权益,或者站在法庭上为另一个受到虐待的孩子而辩护。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一头短发的伊莎贝拉身穿着漂亮简练的男装,在某个舞台上大声地向女性疾呼,告诉她们也能像个男人般活着。

他永远也不想放弃自己的战士,自己的妻子,但如果贵族夫人并不是最适合她的事业,同时她与他在某些事情上无论如何也无法达成一致——最重要的是,如果属于她的天地远在那辽阔的世界之中,而他该完成的职责则生根于原地,那么,也许是时候他该学会放手。

Bloody hell,只是这个想法就足以让他肝肠寸断。

但他及时压制住了从喉咙翻涌起的苦涩,转而将视线落在了威尔士王子的身上。

“你可曾疑惑过,阿尔伯特,为何索尔兹伯里勋爵最终又将外交事务次官这一职责交到了你的手中?”

威尔士王子不紧不慢地开口了,他的双手交叉着,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骨节。

“我的确考虑过这个问题,殿下,但是——”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阿尔伯特,是我要求索尔兹伯里勋爵将你应得的职位归还于你,当然,为了达到这一点,我还敲打了一番其他在外交部门任职的官员,让他们意识到了让你这样一个人才屈居在区区桑德森勋爵之下,实在是太浪费了。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之下,索尔兹伯里勋爵自然不得不屈服。”

“我非常感谢您为了我做出这等的努力,殿下,只是——”

“为什么?想必你打算这么问吧,阿尔伯特。”威尔士王子露出了一个微笑,那柔和了不少他冷漠的面部线条,也让他看起来更亲切了,“没有几个人有自信自己还能重回权力的巅峰,当他直接地拒绝了一位王子的协助,并且还处于一个极端劣势的局面;自然,不用说,也很少有人能在拒绝将自己的妻子送上我的床帏后,还令我意识到他是一个多么忠诚而值得尊敬的年轻人,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么被人陷害而弃你于不顾之中吧,阿尔伯特?你该对你跪下发誓效忠的未来君主有更多的信心才是。”

“我感到非常的荣幸,殿下。”

阿尔伯特说着,他刚想站起身表达自己的感激,却被威尔士王子给按住了,“不要在这次南非的事务上辜负我对你的信任,阿尔伯特,就是对我为你做的一切最好的回报。我知道库尔松此前陷害你的阴谋——先不说罗克斯堡公爵正在调查的雪山意外,在结果出来以前我不愿意妄下定论。但我的确发现那张假冒公爵夫人的名义而写给我的信件已经从我的书房中消失了,这证明了库尔松的妻子恐怕在我身边安插了她的人手。而我是不会容许这么一个小小的贵族夫人妄图将堂堂的王子殿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将她的丈夫排除在这一次的南非事务之外,就是一个教训。

“但恐怕他们已经拉拢了索尔兹伯里勋爵——他的忠诚与判断力在这件事上已经大打折扣,他今天早上来到了白金汉宫向女王陛下报道了他在此事上的看法和欲拟采取的手段,而我非常不赞同,他懦弱的做法只会将大不列颠在国际上的声望拖曳到泥潭之中任由其他各国践踏,我相信这也不会是你希望看到的情形,阿尔伯特。”

“当然不,殿下。”

只有阿尔伯特自己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有多么复杂的意味。

“很好,我们不能立刻就派遣外交人员前往南非——这会被视为是我们对与德兰士瓦共和国的交涉毫无信心的表示——尽管我的确一点也不抱信心,那些野蛮人们此刻想必正享用着从勤劳的英国工人身上榨取的税收而购来的香槟,庆祝着他们那微不足道的胜利呢。”

“我们的确要先在外交上稍作姿态,并且等待其他国家还有殖民地表态以后,再做出进一步的决定。”

“是的,正是如此。因此,我想大约在下周,索尔兹伯里勋爵就会命令张伯伦带领着他的团队启程,而张伯伦——可想而知的,他本身就不应该被派去完成这项任务——”

阿尔伯特马上就明白了威尔士王子的意思。

“他与英属开普殖民地总理塞西尔·罗德斯的关系过于密切,恐怕德兰士瓦共和国方面的人早就怀疑张伯伦先生就是这次袭击幕后的推动者,由他前去谈判恐怕只会被对方认为这是大不列颠毫无诚意的表现——”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阿尔伯特,就连你都能看出来的漏洞,索尔兹伯里那条老狗竟然没有考虑到——或者他让张伯伦领导外交小组只是一个幌子,最终还是打算用库尔松勋爵将张伯伦换下。无论是哪一点,都是女王陛下与我所不能接受的。因此,张伯伦会在临出发的前一天以身体原因向女王陛下请辞,而女王陛下会趁机指定你为整个小组的负责人,毕竟,比起库尔松,陛下与你的家族之间的关系要亲密得多,这个决定不会引起任何怀疑,而在那之后,要如何将库尔松换下,阿尔伯特,就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我不会令您失望的,殿下。”

威尔士王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随即站起了身,用手杖敲了敲办公室角落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阿尔伯特在这之前都以为它通向某个储藏室——就看见张伯伦先生的脸从打开的门缝后露了出来。

“殿下,您的马车就在后面等着,”他恭敬地说道,“您现在就要离开了吗?”

“是的,张伯伦,”威尔士王子答应着,侧身过来,轻声在阿尔伯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随即便抓起了放在办公桌上的高顶黑礼帽戴在头上,帽檐下拉,遮住了大半张脸,轻轻地向阿尔伯特点了点头,王子殿下便在张伯伦先生的护送下从容地离开了房间,看来那扇门通向后方的仆从专用楼梯,是平时女仆打扫办公室时所用的通道。

几分钟后,端着一托盘茶壶茶杯与茶点的张伯伦先生从办公室正门走了进来,姿态神情自然得就像威尔士王子从未出现过一般,他非常正式地通知了阿尔伯特他成为可能将被派遣到德兰士瓦共和国的外交小组中的一员,又说了一些官方的场面话,这场会面便结束了。张伯伦先生摇铃唤来了自己的私人秘书,请他将阿尔伯特送到在大楼外等着的马车上。

然而,才刚刚走到外交部及印度部办公室大楼的前厅,阿尔伯特便愣住了。

他那原本该在今天下午以乔治·斯宾塞-丘吉尔身份给予一场演讲的妻子正站在那,低头与负责接待的职员细声说着些什么,垂落的假发半掩着她那白皙可爱的脸颊,光泽还不及她真发的一半美丽。随即他便看见那职员转身向他所在的方向一指——

在那个刹那,阿尔伯特所能想起的,便只有王子殿下在离去前轻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期待着你成为我的小威廉·皮特,阿尔伯特。”

作者有话要说:. 小威廉·皮特(1759-1806),仅24岁就出任英国首相一职,是历史上最年轻的英国首相,在政治与外交方面才华横溢,也是新托利主义的创建者。当时的英国处于内忧外患之中,乔治三世在解散内阁后指定了小威廉·皮特为自己的首相,对他十分倚重,而他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君主的信任,成功带领着英国走进了一个新的伟大时期。因此被后世的历史学家誉为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首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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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丘吉尔首相对于詹森袭击的态度,与本文中是一致的。

接下来的历史发展会与真实的历史有所不同,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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