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lliam*
深夜的来电总是不受欢迎的。
威廉耐心地坐在电话边等待着,他手边有酒, 有雪茄, 让时间的流逝有趣了许多, 他舒舒服服地向后倒在椅子柔软的靠背上, 闭目养神,听着单调的电流声滋滋在听筒里隐约响着。
当初他买下了绝大部分塞西尔·罗德斯的资产, 并因此而与德兰士瓦共和国——当然, 如今是叫南非殖民地了——的人民委员会搭上关系时, 他可没有想到这层关系这么快就会派上这么一个意想不到的用途。
但若是说他花大价钱投资,笼络殖民地政府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要替他的女儿安排一条后路, 没有猜到她女扮男装的举动也许会在日后招致麻烦, 事实也绝非如此。
好几个相似的深夜里,威廉也曾思考过一个现实的问题。倘若他的女儿还是过去那个羞怯文静的性格,他是否还会在她身上耗费如此之多的资源与心力?是否还会无所不用其极, 禅精竭虑地为她打算,保护她,疼爱她, 就像一个真正的父亲应当做到的那样?
——答案是否,每次都是否。
他首先是个范德比尔特, 其次是个商人, 最后才是一个父亲。
威廉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康斯薇露从过去那个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孩变成了竟然敢于女扮男装参加英国下议院补选的这个女人。他考虑过精神疾病,考虑过掉包顶替,甚至考虑过非自然的原因。最后, 他决定这些根本都不重要.他更喜欢如今的这个康斯薇露,现在的她也能为自己带来更多的利益,这才是重要的。不过,前提是,她的确能保住她在下议院赢来的地位,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电话那头仍然传出沙沙的声音,没有接通。
威廉的手指捏住了眉心,他的父亲是个极为严厉的人,从不允许自己的孩子现出任何焦虑紧张的情绪,认为那代表着懦弱与无能。威廉仍然记得他的厉声呵斥,清楚得仿佛他此刻就站在自己身边。然而,倘若父亲还活着,威廉心想,面对着如今的事态,他恐怕也没法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只怕还会比自己更恐慌。
反倒是他的女儿,眼下这一风暴旋涡的中心,倒显得最为冷静理智。
这态度体现在了她托人转交给自己的纸条上,就连字迹也与过去不同,稳重中带着一点丝丝的锋利——是南非苍茫荒凉的大地磨砺了这把匕首,尽管被包裹在名为公爵夫人的刀鞘里,迟早都会有刺出的一天,无论玛丽·库尔松是否揭露了皮革下的本质。
从信件上,威廉得知女儿想要让法庭来审理她冒充身份参加补选的罪名,但他实在看不出法庭的审判会比如今英国上下的反应好多少,也不认为康斯薇露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性。即便他的女儿的确是他见过的最出色的律师,她的口才也无法扭转一屋子贵族根深蒂固的想法——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同意让一个女人进入英国的下议院,不论这个女人做到了多少男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威廉深深地明白着这个事实。
电话仍然没有被接通,威廉端起了酒杯,却喝不下去。
他心中有一部分正在为康斯薇露忧虑着,只是不知道是父亲的那一部分,还是作为商人的那一部分。
——还在南非时他为康斯薇露打的掩护,这会却起了反作用。无数人争先恐后地跳出来,信誓旦旦地宣称自己的确在南非看见了公爵夫人,尽管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并由此引发了旷日持久的争论——公爵夫人若是在南非做慈善,又怎么可能做出横穿南非大陆,在比勒陀利亚与总统签订合约,被关入监狱,又再度逃出等等行为?
报社因此而得出了两个结论——要么范德比尔特家族就是在撒谎,要么这就是范德比尔特家族为了能操纵英国政治而早早预备的阴谋,无论哪一个都对威廉极其不利。
一时间,在英国政府有意无意的推动下,范德比尔特家族被形容成了企图以资本入侵英国的罪恶美国人,连带着阿斯特家族也受到了牵连,无数与他们合作的英国公司都提出了终止合同的意向,担忧在康斯薇露被定罪后,与范德比尔特家族的商业来往也会受到影响。光是要处理这些问题,就已经让威廉几日没有合眼了。
情形恶劣的步伐没有在这儿就停止前进,不仅仅是他在英国的生意受到了重创,康斯薇露此前所创办的慈善协会也遭了秧。
福利院被迫关闭,因为警察怀疑发生的某桩自杀案件实际是谋杀案,要对整个福利院工作的职员与住在里面的人员进行盘问与调查。艾娃紧急租下了一间旅店,用来安顿那些前来福利院寻求庇护的姑娘与孩子们,但旅店的**远远比不上福利院,不到一天,附近的人们就都知道了住进来的是些什么人。
于是,一夜之间,旅店的后院里就被丢满了臭鸡蛋,烂白菜,还有一盆盆的屎尿——他的女儿用一场慷慨激昂的演讲换回来的平安,只在几个小时内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有姑娘选择了离开,有姑娘遭到了暴力的对待,有姑娘被迫送往医院流产,有姑娘不得不选择回家,艾娃狼狈地带着剩余的孩子及女孩们在大雨中逃往乡下,才避免了事态演变至不可收场的地步。
而其他的慈善项目也未能避免,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被中止,便是被人恶意破坏,下场并无二致。
威廉从来对人性没有抱过任何希望,手握财权,他几乎已经看遍了人性所能达到的卑劣极致。有时,他甚至认为,这或许就是自己为何会如此麻木冷漠的原因,但他仍然为英国人民在这件事上的表现而惊叹——在艾娃新筹办的另一所福利院被纵火烧毁后,报纸上刊登出了现场的照片,上面满是一张张在焰光前欣喜若狂的脸。威廉甚至没在中彩票的人身上看到过那么发自内心的喜悦。而也正是着同一批人,欣喜若狂地在港口迎接着乔治·丘吉尔与温斯顿·丘吉尔的归来,高声地喊着英雄,高声地喊着万岁,高声喊着大不列颠帝国永垂不朽。
“这会烧毁公爵夫人虚伪的面具,让她明白英国人愤怒的滋味。”报纸上公然对纵火的罪行这么评论道。
威廉全然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意思。似乎这个国家自从知道康斯薇露女扮男装以后,任何她干下的事情都会被人们打上了假惺惺与耻辱的标签——英国人不仅仇视着男装的她,也痛恨着她的女性身份,连带着痛恨着她以女性身份做下的一切:一个跨越了女性界限的女人甚至不配作为女人,更别说是男人,遣论帝国的荣光了。威廉猜测这就是他们的意思。
“Hallo——Hallo——?”
威廉立刻抓起了听筒。“晚上好,想必接线员已经告诉您我是谁了吧。”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坐直了身子,荷兰语就跟电话另外一头的男人一样流利,“您真是一个难以联系的人啊。”
他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另一边的男人看不见他的脸,却能从声音中听出他的微笑。
“我很抱歉要在这种时候打搅您,” 南非此刻的时间比英国还要更晚,威廉根本不在意,“同时我也不得不为另一件事道歉——让这通电话从您的女儿家中转接而来,恐怕使您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吧?您的女儿很好,我可以向您保证这一点。我只是希望能确保这段对话不会被打扰,也不会被任何人听见,您是一个人吗?”
威廉的眉毛轻微地一挑。
“您会为您女儿的电话有多么容易取得而感到惊讶的,先生。我什么力气也没费,有些人只是为了跟我见上一面,就甘愿将这样的情报奉到我的手里。塞西尔·罗德斯已经死去,多的是想要取代南非无冕之王的继位者,您不能怪人们懂得如何见风使舵,顺势而为。”
他静静地听了几秒。
“我并不想成为下一个塞西尔·罗德斯,先生。难道您从来不看报纸吗?建议您明早看看,就能知道知道范德比尔特家族有多大能耐,也能知道我的野心可比区区塞西尔·罗德斯大多了。我相信您心中很清楚南非殖民地上如今有多少属于范德比尔特家族的矿场在运营,清楚自从英国接手了南非殖民地以后,这一部分的收入对于殖民地而言有多么的重要。”
听筒另一头的语气稍稍软化了一些。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先生,与塞西尔·罗德斯想要的完全不同——他将南非当成了自己的踏脚石,贪婪地嘬饮着流淌在这大地上的黄金血液,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无冕之王的光环。但我,威廉·范德比尔特,不过是个小小的商人罢了,南非殖民地想要强盛富庶,而有什么比强盛富庶更加适合一位商人未来的生意发展?”
他慢慢靠回了椅背上,拿起了雪茄。这已经不是第一通他打给南非的电话了,也不会是最后一通。威廉很清楚这帮人民委员会中的成员都是些什么货色,扎扎实实地摆在面前的利益与威胁才能使他们屈服,就像烈火与钢水能让最锋利的刀刃融化。
“布尔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成为英国人的附属了,你们很清楚英国会怎么对待自己的殖民地。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女儿以乔治·丘吉尔这个名字换回的,想想如果英国政府否认了这个身份的合法性——恐怕《南非公约》还能否成立,是否要重新签署,商议条款,都很难说了。
“同时,一旦公约重新签署,范德比尔特家族能否继续为南非殖民地带来这样丰厚的税收,甚至能否继续保住名下的资产,都不再是一件确定的事情。至少我们还分享着同一个祖先,先生,至少我们都来自于荷兰,一旦英国接手了范德比尔特家的资产,接手了能决定南非殖民地经济的命脉,您认为他们还会在乎布尔人,这个曾经被他们冷血地从自己殖民地上赶走的民族的死活吗?”
对方仍然有些犹豫。
“我不能给予您任何保证,先生,因为这既不是能写在纸上的合同,也不是您我双方能切实掌控变化的状况。但您的选择很有限:英国人,臭名昭著的殖民地吸血虫,唯一阻止他们将南非当成一顿鲜嫩多汁大餐的因素就是乔治·丘吉尔为布尔人争取而来的《南非公约》。您也可以选择相信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商人,我能做的不多,却也至少能让您舒舒服服地继续如今充满特权的生活,让您的口袋里装满了叮当响的英镑,甚至是为您在美国提前准备好一条退路——您知道的,先生,倘若有一天您有需要的话。”
南非殖民地是最有理由要求英国承认乔治·丘吉尔身份合法性的外交地区,一旦南非殖民地开口了,法国,德国,以及荷兰都会趁机插手其中,用外交上的支持换取人民委员会向英国提出要求更多利益的条款——而这一次,英国却没有马尔堡公爵来作为谈判的底气了。权衡利弊之下,选择承认乔治·丘吉尔的合法身份,对英国来说才是牺牲最小的选项。
“很高兴能与您达成共识,先生。”
这是不出意料的结果,威廉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在人民委员会中,有人说着荣耀的语言,有人说着血债的语言,有人说着战争的语言,有人说着权力的语言,而这一个,则说着金钱的语言。
威廉·范德比尔特什么语言都说,因此他能说服任何人。
康斯薇露,我的女儿。威廉将听筒放回电话机上。你最好让这一切付出都值得,我的孩子。
你最好赢得这场没有胜率的庭审。
*Alvis*
“我听说今天会有一场游|行?”
埃维斯走进酒吧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眼下脚踩着的地方,是整个科文特公园最大的爱尔兰酒吧,一共有两层,乱糟糟地堆着带酒桶的木桌与圆凳,混杂着洗不掉的呕吐味与汗臭味,平日里,这儿足以容纳300多个醉醺醺的男人。
而今天,这儿至少熙熙攘攘地挤了两倍以上的人群,就连吧台上的一把椅子都坐了3个男人——哪里有女人与酒,哪里就聚集着最多的男人,而科文特花园则正以这两样事物为荣,更别提今天还是“士兵免费饮酒日”,只要穿着军装出现,就能得到酒吧老板免费提供的两大杯爱尔兰大麦啤酒,埃维斯放眼望去,看见的尽是清一色的士兵,这让他很满意。
但更让他满意的是,这间酒吧就在今天即将举行的游|行的必经之路上——准确来说,是两场游|行。一场支持公爵夫人,要求英国政府承认乔治·丘吉尔的合法身份,认可公爵夫人以这个身份加入下议院;另一场则反对公爵夫人的所作所为,要求英国政府直接否认她取得的议员身份,否认她做过的一切事迹,否认一个女人在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曾经成为了大不列颠帝国的英雄。
两场游|行都从老贝利街开始,那儿代表着英国法律的核心所在,接着拐上弗利特街,来到皇家司法院,随即便取道河道街——正是这间酒吧的所在,从玻璃窗外看去,能清清楚楚看到河道街宽敞的街道。从这儿,游|行队伍会走上杜坎南街,前往特拉法尔加广场——鉴于那是英国人民传统用来进行政治|示|威|的地点,游|行队伍不可能绕过它;随后,队伍又会拐上林荫路,走过白金汉宫前的广场,回到另一边的鸟笼路上,沿途直到抵达国会广场,从大本钟旁穿过,最终停在威斯敏斯特宫门前——倘若公爵夫人的案件最终被决定提交法庭审理,那就会是上议院刑事法庭开庭的地点。
格雷小姐买下了所有报纸上的广告板块,连着好几天详细地描述了为支持公爵夫人的游|行将会在何时发生,经过哪些路径,会有哪些著名的社会人士前来为游|行助力——实际上有不少,从支持公爵夫人政治理论的哲学家,赞同她的身份应该得到合法认可的社会学家,有名的媒体记者,还有热心于推进女性权益的人士——包括著名的约瑟芬·巴特勒,还有伊丽莎白·安德森及其姐妹,都纷纷从英国各地赶来支援这场□□。商店的橱窗里贴上了宣传的海报,街道上多了派发传单的报童,灯柱上贴满了标语,公爵夫人的演讲原稿被夹在每一本杂志中,被公开展览在每一家咖啡店的公告栏中,被刊登在每一份愿意出版它的报纸上;报道此事进展的外国报纸被免费翻译后在街头派放,上面清清楚楚地指出了英国已经在国际上承认了乔治·丘吉尔身份的合法性。格雷小姐在这件事上的投入不惜血本。
反对的一方也不甘示弱,他们做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事情,买下广告版面,张贴海报与标语,利用报纸媒体发表着恶意诋毁的文章,甚至还会雇佣街头混混故意破坏对手的海报。往往人们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前一天贴上的支持公爵夫人的海报早已被撕得一干二净,取而代是对公爵夫人极具侮辱性的咒骂词汇,任何被在那些句子中提到的动物——通常是马,猪,还有牛——都会深感被冒犯。
宪章运动已经过去了数十年,英国政府对游|行的态度逐渐温和,不会再轻易派出警察随意阻挠和逮捕。但对于这一场所有伦敦人都知晓,整个世界都密切关注着的游|行,英国说什么都不敢掉以轻心。天还没亮,几乎整个伦敦的警察都集中到了游|行将要经过的街道附近,一些骑在马上的人员甚至被分配了枪支,显然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旦发现游|行的情况不对,形势变得不可控制,便会以火力镇压。
“谁不知道今天城里有场游|行?”另一个士兵嚷嚷道,“你的眼睛怕是长在女|人|的|**里了,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去你妈的狗屁,”士兵说的话向来粗俗无比,“我听说这场游|行会经过这儿——这才是我会那么问的理由。狗|娘|养|的,你妈的眼睛才长在了|男|人|的**里呢。”
埃维斯没有停下他的脚步,很快就来到了吧台的边上。正忙碌个不停的酒吧老板根本没有认出他就是之前乔装打扮前来赞助他举办这一活动的商人——理由自然是推销自己上好的大麦啤酒——酒保看见他身上的军装,从桌子底下端上了两个巨大的木杯,推到了他面前,“先生,这是你的。”酒保说道,嗓子都哑了,“感谢您为英国做出的贡献。”
“不客气。”埃维斯牵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含糊地用伦敦腔回答。他一瘸一拐地端着两个杯子离开了,一个些微残疾的士兵会更容易引起共鸣,也更容易引起注意。他才走了几步,就有几个士兵向他招手,示意他这儿还能再挤出一点儿空隙。埃维斯点了点头,走过去坐下,顺势将自己手中的两杯酒分到了周围士兵的杯子中——这个行为带来的好处是立竿见影的,通红的6,7个面颊上都爆发出了笑容,迫不及待地端起了酒杯。
“哪场战争,兄弟?”其中一个人拍了拍埃维斯的肩膀,问道。
“在非洲待了几年,”他微笑着回答,从此刻的外貌上来判断,埃维斯是个三十多岁的沧桑男人,“哪儿都去了,埃及,苏丹,乌干达,还有南非,当然……”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腿,“在钻石城受的伤,该死的布尔猪偷袭了我们——”
“什么都别说了。”另一个士兵肃然起敬举起了酒杯,“大不列颠帝国万岁!”
“大不列颠帝国万岁!”这句话甚至得到了附近两三桌士兵的响应,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呼声从酒吧的这头蔓延到另一头,在这儿坐着的都是爱国的士兵。埃维斯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声,机敏的双眼就没有离开过窗户,当游|行队伍快要接近酒吧的时候,夏绿蒂会来提醒他——这会,游|行就已经该开始了。
这个念头才刚在他心头打转,就听见好几桌的士兵说出了差不多的疑问。“是该开始了。”挤在埃维斯身边的一名士兵喃喃地说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杯子,仿佛后半句话就埋在澄黄的酒液下,一时间酒吧里都安静了不少,有许多人听见这句话,便就沉默了起来。这就跟埃维斯想象的一样,这些士兵愿意支持公爵夫人,只是他们说服不了自己跨过她身份的这道坎。
埃维斯放在酒杯旁的手一撑——
*May*
当她与布拉奇太太抵达的时候,反对公爵夫人的游|行队伍早就到了——梅注意到队伍里也有不少的女人,尽管这支队伍管自己叫“狮队”,因为雄狮是英格兰的象征。光这一句话便已经赤条条地显露了他们的意思——只有男性能够代表国家,而女性是连提及都不该提及的存在。
为首的是蒙哥马利伯爵的儿子,赫伯特勋爵,他一看见梅的到来,脸上原本的愉快神色就消失了。赫伯特勋爵是一位非常传统的贵族——玛德如此告诉梅,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足以说明他为何会如此热衷于组织一场反对康斯薇露的游|行。
事实上,混杂在队伍里的贵族子弟多得令人发指,唯恐要是康斯薇露的男装身份获得了许可,他们的妻子以后也会要求插足政治,更担忧她们会反抗作为传统贵族夫人的职责与义务,以康斯薇露的大胆及叛逆为榜样。这一次反对方游|行的费用,便是由这些贵族子弟们共同承担的。
“早上好啊,格雷小姐。”赫伯特勋爵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想不到身为罗克斯堡公爵未婚妻的您竟然会亲自来到街道上……希望那些粗鲁无礼的伦敦人不会把您裙子上精美的蕾丝花边踩脏了。”
他的话引起了一连串放肆的大笑,只是赫伯特勋爵背后的那些男人都转过身去了,这样人们便看不见他们的脸,也无从指责他们不绅士地嘲笑一位淑女。梅丝毫没有被他吓住,即便在众多的美国女继承人中,她也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桀骜不驯。
“早上好啊,赫伯特勋爵。”她就连一个笑容都没有给予对方,冰冷冷地说道,“您来得比我还早,怪不得街道上的空气已经污染了您的口气,让它如此的臭不可闻。蕾丝脏了倒是能扔掉,然而您可得考虑换口牙齿了。”
说完,也不等气急败坏的赫伯特勋爵再说些什么,她就向布拉奇太太使了一个眼色,越等下去,越在这儿争吵,只会越使自己这方成为笑柄。就连上帝似乎也知道她们今日正在进行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开恩地让伦敦上空的乌云微微散开,止住了连日的滂沱大雨。但谁也不知道这样阴凉清爽的天气会持续多久,她们得赶在街上的人群为了躲雨而离开以前就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女士们,男士们——”布拉奇太太的声音洪亮而且中气十足,传播得极远,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仅是要让英国政府听见我们的声音,给出一个公正公平的解决方式,也要让你们——伦敦的人民们,全英国的人民们,听见我们的声音。今天,我们聚集在此处,就是为了说出真相!”
“Truth!Truth!Truth!”
应和的呼喊从人群中传出,梅这边游|行队伍的人数远远少于赫伯特勋爵所带领的队伍。要公开支持公爵夫人是需要勇气的,但是反对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因此每个人都喊得声嘶力竭,涨红的脸拼命地要将声音传递到更远,更深的地方。
听见我们的话语吧,英国人,梅在心中祈祷着,加入到我们队伍中吧。
赫伯特勋爵自然不甘示弱。
“You ot spell hero without a he!(你没法去掉‘英雄’里的雄字)”他高喊着,“女人是男人的附属!你们只是male(男性)的fe(female,即女性),men(男人)的wo(women,即女人),没有了我们,你们什么都不是,更别提英雄了!”
“Nothing!Nothing!Nothing!”狮队爆发出应和的声音。
双方的队伍开始前进了,相比起梅这边零零星星的数百人——大多数都是女性,只有一小部分是男性——赫伯特勋爵那边将近有一千多人的队伍可谓是声势浩大,他们的声音几乎完全盖过了布拉奇太太,以及其他一直奋斗在女性权益前线的斗士的呼喊。
“听听我们要说的,真相就摆在你们得面前,英国人们,这不是阴谋,也不是谎言,所有马尔堡公爵夫人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她为自己的利益而进行的!”
“她阻止了战争!她签订了和平协议!她揭发了塞西尔·罗德斯的阴谋!她拆穿了库尔松勋爵的谎言!她为此被关入了黑暗的牢笼!她为此浴尽鲜血与牺牲!”
“在她的初次演讲上!她仍然要为英国人民——那些声音不曾被听到,需求也不曾被正视过的人们谋取更多的利益——不仅仅是女人,也包括男性!她从来没有想要否认自己的女性身份!看看她的演讲原稿!即便没有被揭发,她也将要说出真相!”
“而且!你错了,赫伯特勋爵!”梅用尽全力向另一边嘶吼道,“male和female在拉丁文中各有不同的来源,罗马人创作出这些文字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女性是男性的附属的意思!这两个词的相似性仅仅是因为拼写错误而已!而women能够被称之为men的时间远远长过women单指女性的时间!这对你来说又是另一个真相了!TRUTH!——TRUTH!——TRUTH!——”
就在几步远以外的赫伯特勋爵只当自己听不见。
“女人属于亚当,属于家庭,属于她的孩子。除此之外,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该有她其他的容身之处,就像上帝最初创造这个世界时所授意的那般!”他也喊着自己这边的言论,身后的人也同样附和着,让梅几乎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
“As it should be!As it should be!As it should be!”
不能放弃,人们必须知道真相,即便我们的声音完全被盖住,也总有人会听见我们的嘶喊——
梅再一次呼喊了起来。
*Alvis*
“我们该去支持她。”
他站起来嘟囔了一句,听上去不像是想要煽动呼应的模样,反而像是喝多了在说胡话。这是埃维斯想要的效果。
“别乱说话。”果然,马上就有别的士兵站了起来,拉了他一把,企图息事宁人“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坐下,我给你买一杯酒。”
埃维斯轻轻推开了他,装作腿脚不灵便地一抖。
“如果我们不管这些,”他提高了一些声音,“那么等到下一次战争开始的时候——还——还是我们这些人为了国家去送死,不是吗?——哈哈,国家,我这条腿挨的子弹是为塞西尔·罗德斯的钱包而挨的,不是为了大英帝国的荣光。”
劝说的士兵愣住了,低头看了看埃维斯的腿,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埃维斯摇摇晃晃地从座位上走了出来,只有他周围是安静的,几张桌子以外,仍然有不知情的士兵在大声哄笑,在桌子下偷偷摸摸地用扑克牌赌博,看他们的神情是如此灿烂,没有人会相信这屋子里的人见识过的死亡比全英国的人民加起来还要多。
“难道我们要否认这个事实吗,兄弟们?难道我们要否认的确是她让我们能回到自己的家乡,能站在这儿喝上啤酒,能看着自己的兄弟都平安归来了?我可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打了一个酒嗝,眼泪适时地在眼眶中打转,“我的兄弟们——跟我在一个小队中的兄弟,都死了。如果没有她,天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死去?许多人甚至就草草地在南非掩埋,甚至不能跟我们一同回来!”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喝酒,沉默缓缓地向外沿蔓延。
“因为她是个女人,我们就不该感谢她吗?啊?啊?嗝——”
“我的确很感谢公爵夫人——如果真的是她让战争终结的话,”一个年轻人开口了,他的军装上光秃秃的,显然是个新兵蛋子,“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么多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在别的地方看见了公爵夫人……”
“就是啊……”
“而且,乔治·丘吉尔回来的那一天,我们都看到了公爵夫人与他同时出现,这你又怎么解释?他们一起出现在许多场合中,我们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说的没错……”
有几个人附和了,大多数人只是左右看了看,似乎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你们都不看报纸——都不看那些传单——海报——还有灯柱子上贴着的那些——”埃维斯怒吼道,但紧接着就有好几个士兵不自然地转开了脸去,他马上就明白了,这当中大多数的士兵都来自于贫苦的家庭,拿着自己的遣散费在伦敦寻欢作乐,就等着什么时候花完了钱回家去,这当中没几个人识字。
他立刻转换了语气。
“你们说,如果做到这一切的是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要这么夸奖他!——难道会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荣誉让给一个女人?弄出这么一场闹剧?谁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更何况,这两个人一起出现有什么好奇怪的?谁都可以扮演公爵夫人——有什么难的?给我一顶假发,一点白面粉,我也能搔首弄姿几下。要想不被人生疑这两个是同一个人,不就他马的得让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嘛。要我说,八成是公爵夫人的女仆扮演的。”
一些人半信半疑地应和了,一些人沉默不语,一些人在摇头。
“兄弟们,我们可不是傻子,想想看,和平协约上签的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的名字——他马的乔治·斯宾塞-丘吉尔!你会以为德兰士瓦的总统好歹长了眼睛,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乔治·丘吉尔与温斯顿·丘吉尔的照片可都被刊登在报纸上过,哪怕是我们这种大字不识一个的士兵也能轻易地辨别出他们的区别。在这么重要的公约上签署另一个人的姓名,拜托,即便是布尔猪也没有这么愚蠢。”
“如果温斯顿·丘吉尔假扮成了——”仍然有人在犹豫。
“为了什么?为了把自己能获得的荣誉让给一个女人?”埃维斯高声吼道,这下大半个酒吧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注视着他,“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承认这一点,啊?很丢脸吗?很丢脸没错,兄弟们,我们没法打赢这场战争,要靠一个女人去替我们赢回本来应该大家平分的荣誉。这简直丢脸到家了,没人能否认这一点吧?”
许多人都安静地低下了头,羞愧在他们眼中缓缓演奏。
“但我们都去过战场,我们都面对过子弹,我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谁会说在战场上最重要的是荣誉?啊?谁会这么说——谁敢这么说?谁不是想着赶紧让战争结束?谁不是想着赶紧回家?谁不是每天夜里祈祷着老天让自己活下来?我们可以否认公爵夫人做的事,我们可以因为她是个女人就唾弃她,将她从英雄的宝座上扯下来,踩在脚下——但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再一次登上舰船,去往南非,以血肉为代价去赢回她单枪匹马就为我们带来的胜利。谁愿意?谁愿意跟我一起去?啊?”
没人吭声。愿意为自己的国家抛洒热血是真的,贪生怕死只想苟活也是真的,这两者从来都是并存着的。
“我们要怎么跟我们死去弟兄们说?”埃维斯扫视着整个酒吧,几百人都为他而寂静了下来——不,不对,他们是为了公爵夫人,“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留下的寡妇悲母?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的孩子,这些士兵的死换来了什么?他们不是为了英国走上战场,他们是为了塞西尔·罗德斯而浴血奋斗——至少这个王八蛋死了,是吧?可我们要怎么告诉他们那个亲手送塞西尔·罗德斯上绞刑架的英雄也被我们送上了绞刑架?我们此刻的沉默是对他们的侮辱——对那些原本有机会回到这儿,跟我们一起喝着啤酒,欢声笑语的兄弟们的侮辱!侮辱!”
他从桌子上抓起了自己的酒杯,缓缓地举了起来。
“我要去支持她。”他轻声说,酒吧老板与几个雇来帮忙的酒保都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只有酒液从没有拧紧的酒桶中潺潺流出的哗哗声伴随着埃维斯的宣言,“该死的,你们肯定都听说了她的演讲原稿,她在为我们争取权力,好让我们能运用我们的投票权将那些铁石心肠地将我们送上战场的政治家从他们高位上拽下来!除了与我们一起上过战场的公爵夫人,还有谁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她是我们当中的一员,兄弟们,如果你们发现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姐妹,自己的母亲扮成了男人前去战场,你们会将她独自留在战场上等死——因为战场不是女人该来的地方吗?你们会从背后射她一枪,因为她违背了女人该遵守的法则吗?我们上战场前都会说什么?我们的长官总是告诉我们什么?所有士兵都该铭记的是什么?——我们的枪管永远都对准着——”
“敌人!”呼喝响彻屋顶。
“而我们的手永远伸向——”
“兄弟!”呼喊声更大了。
“那就是我们实践这句话的时候了,兄弟们。”
*May*
“如果你的孩子因为战争的结束而平安回到了英国,加入我们!”
“如果你认为任何成年了的英国人都应该拥有投票权,而不仅仅是那些拥有土地与产权的男人,加入我们!”
“如果你认为这个国家需要正义与真相,加入我们!”
“如果你赞同伟大不应因为性别而有所不同,加入我们!”
梅的队伍中的那些有名人士——布拉奇太太向梅介绍过,但她实在没记住那些名字——起了很大的号召作用,许多人都被他们的话语感染了,愿意加入到游|行当中,但不是很多。梅怀疑是围观的人群给那些想要加入的英国人造成了压力,实际被真相说服的人比表面上看起来的数量要多得多,只是没有胆量加入。围观的人群总是用意味深长的眼光打量着那些勇敢的加入者,脸上犹豫与幸灾乐祸并存,仿佛那是一件不怎么光彩的事情。
也不少人加入了赫伯特勋爵的队伍,所幸人群是公平的,无论加入哪一方都会受到注目。自从赫伯特勋爵喊的话被梅直接反驳后,他们就不敢再喊出什么长篇大论的内容,只敢喊着震天响的口号——
“Shame!Shame!Shame!”
“Liar!Liar!Liar!”
“Traitor!Traitor!Traitor!”
“Ameri!Ameri!Ameri!”
就连康斯薇露的美国人身份如今也成了罪名,也罢,只要有一项罪名,任何剩余一丝无辜都会被染上漆黑。
梅很庆幸她找来了布拉奇太太,她沉稳,坚定,不知疲倦,嗓音维持最初的音量,甚至没有嘶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真相,每一句话都是对狮队所谓口号的辩驳——女人不是耻辱,和平公约上的签名不是谎言,英雄不是叛徒,而所谓的美国人身份就意味这一切一定是阴谋更是无稽之谈。
河道街上迎接游|行的人群更多,警察紧张地在路边巡逻着,之前已经险些发生了两起流血事件——第一次是一个女孩企图袭击赫伯特勋爵,梅认得她,知道她曾经去福利院那儿寻求过帮助,当福利院遭受袭击时,她也在那儿,并因为惊吓而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当被警察从赫伯特勋爵身边拖开的时候,她泣声尖叫着“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赫伯特勋爵因为脸上的抓伤不得不离开了队伍,跟着离开队伍的还有几个男人,一小群女人,他们羞愧难当地低着头,用领子或帽子遮着自己的脸,快步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
第二次是一群宗教狂热分子,他们冲上街道,唱着赞美诗,宣扬着女人就该属于家庭的言论,拦着梅与布拉奇太太,不让她们继续前进,将圣水撒泼在四周,声称这样能清洁她们亵渎神明旨意的罪名。这一小群人当中就有许多是女人,穿着简朴的麻布裙子,仿佛一生都写在了那洗得泛白的裙摆上。警察不情不愿地赶走了她们,却没法赶走梅心上的悲哀与阴霾。
听见我们的话语吧,梅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祈祷着,加入到我们队伍中吧,与我们一同争取真相吧——
一间临街的酒吧的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几百个穿着军装的士兵从里面你推我搡地走了出来,一大半看上去都醉得无法站稳,一下子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警察谨慎地围了上去,手中的警棍都从套子中取了出来,就连两条游|行的队伍也停了下来,梅屏住了呼吸,她的手心中全是汗水。身后站着的几百个女人根本无法抵抗这群士兵,这会是她们游|行的终结吗?
“我们前来支持我们的英雄!”为首的那个高大男人举着手中的酒杯,振臂高呼。听见这句话,眼泪一下子从梅的眼中涌出,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们向自己的队伍走来,道路两旁准有几百上千的伦敦人围观着,可没有人敢给予他们意味深长的眼神,没有人敢用嘲笑的神情去讥讽他们——这些是货真价实为国家上过战场的士兵,他们的付出是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到的。而他们在为马尔堡公爵夫人呐喊,声援着布拉奇太太的新一轮呼号,这是梅听到过的最悦耳的声音。
“我们要求正义!我们诉说真相!我们呼吁公平!”
“乔治·丘吉尔!”
“法律才应当决定她是否是个骗子,是否是个叛徒,是否是英国的耻辱!而不是政治家,报纸媒体,与街头小贩!”
“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
“她为我们而战!她为这个国家而战!她为所有被忽视被不公对待的英国人而战!而我们也将为她而战!”
“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
“如果你拒绝支持她,拒绝承认她,拒绝她做过的一切事情,英国人,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乔治·丘吉尔阻拦在企图发动另一场毫无意义战争的政客与你们的孩子之间!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乔治·丘吉尔阻拦在用践踏性命换取野心财富的塞西尔·罗德斯与你们的家人之间!今后就再也不会有乔治·丘吉尔阻拦在剥夺你的投票权,发声权,人生自由权的政府与你自己之间!如果我们现在不反抗,不抗争,不争取,乔治·丘吉尔为我们——为中产阶级与妇女所带来的那一丝曙光,为所有士兵,将领,还有战区的无辜百姓曾经带来的希望,就会永远消逝,而我们也将再度迎来长夜!加入我们!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孩子,为了马尔堡公爵夫人,为了我们的英雄,为了明天!”
“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乔治·丘吉尔!”
上百个士兵的粗哑嗓门完全盖过了狮队的抗议声音,他们的到来不仅壮大了队伍,还在瞬间就吸引来了不少男性加入——梅根本料不到士兵对男人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他们对康斯薇露的认可似乎让大多数摇摆不定的人也下定了自己的决心,似乎如果就连这些士兵们也认定了马尔堡公爵夫人是英雄,而她是个女人这一点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大部分人——安安稳稳地待在国内,享受着由这些士兵换回来的胜利的人——也都该认同这一点。
游|行的队伍被拉得长长的,挤在后面的士兵自发地重复着布拉奇太太说过的话——尤其是那个在酒吧带头走出的高个子男人,他的嗓门最大,最富有感染力。显然,由一个男人来说这些话的效果,远远好于一个女人在那歇斯底里的大吼。越来越多的人被他说服了,加入到了队伍当中,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就如同海啸的浪花吞没了雨水汇成的小小溪流,在鸟笼路上,反对的游|行队伍就已经彻底被支持康斯薇露的人群所吞没了。有些人灰溜溜地离开了,就像听到那女孩嚷着刺耳的“杀人凶手”时一样,大部分都是贵族子弟;有些人识趣地闭上了嘴,转换了立场;还有一些人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很快就被支持康斯薇露的人群推出了队伍,溃散得像找不到蚁巢的蚂蚁,不成气候。
梅已经不在领头的位置,越来越多加入的人将个子娇小的她挤到了后头。她分不清自己在哪,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仿佛已成了洪流中的一颗小小水珠,只需要跟着人流向前缓慢挪动。她是如此激动,如此高兴,她能唯一听清楚的声音就是自己的心跳。
等最终抵达威斯敏斯特宫前时,梅已经算不准这儿聚集了多少人,放眼看去只能看见乌央乌央各色各样的人头,她的嗓子哑了,她的脚上恐怕满是水泡,裙摆也被踩烂,但她根本不在意。她举起了手,在她前面的许多人都正这么做着,有人举起了打火机,有人举起了杯子,有人举起了帽子,有人举起了自己的孩子,有人举起了国旗,有人举起了标语,有人举起了横幅,有人举起了画像——这些仿佛都代表了点什么,跟随着人群的呐喊一同呐喊着。
梅的手中空荡荡的,但她举起的是正义,是公平,是真相,是最初的声音,而它终于被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可以被拆为3章的,但是为了体验和情感连贯,合为了一章发。
都使用了“Everyone”作为标题的三章,可以当做一章来看,“everyone”不仅仅是指章节中的pov角色,也指的是所有支持着伊莎贝拉的人们。
也包括你们,我亲爱的读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