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帝建秦,听闻谢家人医术了得,便下了旨意,请谢家人入太医院行医。
谢家虽不愿意,却又怕惹来祸事,便从族中派出一人入太医院为官。
这人便是谢云峰。
谢云峰在太医院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不争不抢,医术一般,胜在脾气温和,为人处事圆滑,倒也混了个四平八稳。
谢云峰三十二岁才娶妻,三十五岁才得一女。
女儿名叫谢澜,今日媒人来说的,便是她。
这谢澜双十年华,长相柔美,性格温顺娴雅,还略通医术。
谢云峰夫妇舍不得女儿早嫁,想多留几年在身边,这才蹉跎至今。
“谢家如今的门楣虽说不大,但从前的门第之高,声望之盛,无人能及,配你绰绰有余。”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如今年岁不小,也到了该娶妻生子,谢家出来的姑娘,教养规矩都不会差,又是独女,我瞧着挺中意,你觉得如何?”
顾长平懒懒的“嗯”了一声。
老夫人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别的话,又道:“你如今的官儿越做越高,迎来送往的,府里没个掌家的女人不成样。那媒人也与我说过了,谢家人是看中咱们府上人少事少,想给女儿日后谋个清静。”
“这事容我想想!”
顾长平终于开口,把老夫人喜的跟什么似的,忙道:“婚姻大事,是得想想,得好好想想。”
……
走出院子,雪已没鞋。
顾长平走了几步,突然开口道:“齐林,你觉着那谢澜如何?”
“爷想听实话吗?”
“说!”
齐林咽了口口水,一气呵成道:“再没比谢姑娘更适合爷的人了,爷啊,别犹豫,赶紧应下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的意思,我错过了,会打一辈子光棍?”
“爷这话怎么说的?”
齐林脸色涨得通红,粗着脖子立刻替自己申诉:“小的这不是替爷着急吗?爷一日不娶妻,那高公子就一日不死心,何苦两头都耽误?”
“你是说我耽误了高朝?”
“这……”
齐林急得抓耳挠腮,一咬牙,把深藏在心里的话,一骨脑儿的统统倒了出来。
“爷耽误谁,小的管不着,只要别人不耽误爷就成。还有,咱们府里缺的是个女主人,不是男主人,爷……得给咱们顾家留个根啊!”
“你这话里的意思,是说我喜欢男人?”
齐林一怔,脱口而出道:“难道不是……哎啊,痛!”
顾长平一脚踹过去,齐林痛呼一声弯腰去揉小腿,却见到不远处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顾怿那小子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顾怿上前,掏出瓷瓶:“爷,昊王派人送来的。”
“你给齐林,明儿一早送给靖生。”
顾长平眉梢往下沉了沉,走了。
齐林看着手中瓷瓶,吸了吸鼻子,只觉得心头那个酸啊。
“顾怿,我有个担心。”
“什么?”
“算了,和你个二木头说了也不懂!”
齐林一抹眼泪,扭头,惊道:“咦,大晚上的,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顾怿抬头一看,只看到顾长平的一点衣角,消失在墙角。
顾长平踏雪而行,面上的淡然,如这脚下的雪一样,一点点消灭破尽。
“苏婉儿!”
他从嘴里咬出三个字。
前世,谢澜由苏婉儿做媒,说给了苏秉文做续弦。
苏秉文原本不愿意,但为着孩子能有母亲教养,这才妥协娶了谢澜做妻。
哪知谢澜这人的性子竟有几分像从前的梅氏,比梅氏还多了一份慈心。
她把苏念梅当自己亲生的孩子照看,对苏秉文也不伏低做小,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极有分寸。
还说自己一身医术,不想困于内宅中,婚后又往谢家药铺坐诊看病。
渐渐得,苏秉文被谢澜吸引,两人磕磕拌拌一年后,感情竟比着从前的梅氏,还要深一些。
谢澜为了让苏念梅安心,生下一女儿后,便不再生育,免得两个男孩子为了争家产而失了兄弟情。
这一举动,连顾长平都深深敬佩。这世上,活得如此大度的女人,万中无一。
可惜好人没有好报,谢澜最后的结局很惨。一次出诊,半路遇上匪盗,奸杀而死。
苏秉文受此打击,一蹶不振,认定自己是天煞孤星,身边再无任何女人,只守着一双儿女了度余生。
有年中秋,他去看他,苏秉文喝了几杯酒,揪着自己的发,将面孔埋进双腿之间,痛苦万分道:
“我在棋盘上每落下一子,必往前多看五步,胸有成竹,输赢在心。可人生不是,我感觉老天为我算好了每一步,我再挣脱,也挣脱不得那条必死的道。”
顾长平在雪中静立不动,站成一座雕像。
秉文啊,我们都错了,不是老天为你算好了每一步,而是她!
“来人!”
“爷?”顾怿从暗中隐出来。
“给苏家大爷传个信,让他帮我去谢家药铺上抓几副药。”
顾怿一脸懵:“爷好好的,抓什么药啊?”
“这个你别问!”
顾长平转身,掸了掸身上的雪花,“让他务必要在谢家姑娘谢澜的手上抓药。”
“为啥?”
“因为,这姑娘抓的药,方才药到病除。”
顾长平转身便走,留下的顾怿目瞪口呆,今儿这是怎么了,齐林莫名其妙也就罢了,怎的爷也莫名其妙起来了?
……
皇宫,水惜殿。
苏婉儿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身走入了内室,在妆台前坐了下来。
两旁的宫人要上前来服侍,她摆摆手:“让沈姑姑来!”
“沈姑姑还不能起身。”宫人小声回答。
苏婉儿看着镜中明艳动人的自己,忽然起身道:“本宫去看看她,你们不必跟来。”
出内室,右拐入偏房,一掀帘子,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沈姑姑听见动静,扭头见是主子,忙要挣扎着起身。
“姑姑别起来。”
苏婉儿上前按住她,“这里没有外人,我们就这么说话。”
沈姑姑趴下去,歉意笑笑,“再有个半月,老奴这伤定能好,到时候就能服侍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