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白天的人头攒动,夜晚的锦衣卫府更显阴沉。
盛二从外头折回来,往椅背上一靠,悠长的呼出口气。
安静窒息的房间里,这一声叹格外的令人心惊肉跳。
顾长平等了会,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不由蹙眉,很显然,这口气是叹给他听的。
这个不露声色的蹙眉,全部看在盛二的眼里,审案和打仗是一个道理,攻心为上,以退为进,如果一味的猛攻,只会适得其反。
有时候心机和手段才是成功的关键。
他就是要他心有所乱。
“顾长平,你可知道寻芳阁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我们查封了寻芳阁,缉拿嫌疑犯顾幼华,然而……”
盛二直视着顾长平的目光:“顾幼华不见了。”
果不其然,顾长平面色一僵,落在桌上的手骤然握成了拳头,“怎么会不见了?”
盛二:“这个问题,我正想请教你,人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顾长平的拳头握得更紧,口气极为不耐烦道:“你们锦衣卫查案,除了推理,余下的是靠逼问人的吗?”
“也不全是!”
盛二笑了笑:“我只是想阐述一个事实,锦衣卫行动之迅速连禁卫军都自叹不如,顾幼华在重重包围中还能消失不见,除了让人匪夷所思外,还让人有一个猜想。”
“你是想说她畏罪潜逃?”
“否则呢?”
顾长平黑沉沉的眼睛盯着盛二,拳头松开,在桌上用力点了几下:
“她能潜逃去哪里?她在寻芳阁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踏出过半步,她能去哪里?”
顾长平冷笑一声,“我劝你们好好找一找,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她要真出了什么事……”
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盛二对自己脸色的变化毫无察觉。
他在惊叹面前的男人。
明明声音很平静,目光也很淡,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攻击性,却让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锦衣卫最擅长的是找人,哪怕她逃到天涯海角,我们都会把她找出来!”
盛二猛的站起来,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眼神往下一压:
“我想知道的是,你顾长平在整件事情中,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是无辜的、不知情的路人,还是同-谋-犯?”
轰!
巨响在空气中爆炸。
顾长平眼神情绪翻涌,如刀的目光与盛二对视。
在良久的死寂中,他忽的一笑。
“我若是同谋犯,你以为那把刀上还能明目张胆的写着一个‘华’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刀是我姑母顾幼华的吗?”
盛二一惊。
这时,门被推开。
高朝站在门口,脸色阴沉道:“盛二,你出去,让我和顾长平聊一聊。”
“不能够吧,高公子,就算你是长公主之子,这个节骨眼上,也要避嫌吧!”
“你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明堂,这么蹩脚的办事效率还有脸再审下去?”
高朝走近,眼神硬得跟石头一样。
“这案子涉及到苏绿国,我有几个胆子敢徇私舞弊?你干老子盛望都同意了,怎么着,你比你干老子的官儿还要大?”
盛二双目喷火。
“还不快滚!”
高朝不耐烦的踢了下椅子,盛二咬牙,“高朝,别太狂……”
“路还长,人生指不定谁辉煌?”
高朝邪气的笑笑:“我再怎么着,也是长公主的人,辉煌依旧,但你盛二就很难说,至少,一个审案不利是妥妥的,你干老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你弄进锦衣卫,是想接他的班的吧?”
这个纨绔竟然也知道打蛇七寸?
没错!
干爹把他叫回来,就是想让他接班,哪知道这个顾长平油盐不进。
盛二冷笑着走到门口,回头凉飕飕道:“那下面就看你高公子的本事了!”
他一走,记录官在高朝眼神的威逼下,也只能讪讪离开。
“砰”的一声,门关上。
高朝迅速的坐下来,压低声道:“人确实不见了,消息已经送到宫里,估摸着一会就有旨意下来。顾长平,你给我透个底儿,这事儿是不是……”
“不是!”
顾长平答得非常迅速:“原本我还不确定,但盛二说那把刀上有个华字,我就知道不是她做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
“顾幼华这三个字,早随着顾家的覆灭埋土里了,现在活着的,只是寻芳阁的阁主,一个靠出卖自己苟活的人,她没脸把华字刻在匕首上!”
顾长平胸口起伏。
姑母不仅没脸露出自己的名字,更没脸去死,怕见着顾家的列祖列宗。
“那会是谁呢?”
高朝皱眉问,“还有,顾幼华到底去了哪里?她这么一走了之,就算不是她做的,也让人怀疑!
“只有她一个人失踪吗?她身边有个老奴,我唤她锦姑,她呢?”
“她与你一墙之隔,盛望亲自在审。”
顾长平的表情瞬间裂开了。
锦姑与姑母素来寸步不离,姑母不见了,她却还在,可见姑母的失踪非常突然。
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种,是在锦姑不知情的情况之下;
另一种,是在锦姑知情的情况下,换句话说,锦姑是那人故意留下来的。
顾长平的心脏怦怦直跳,事情在向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能想办法让我出去吗?”
高朝为难:“恐怕不行,现在上到皇帝,下到百姓,注意力都在你身上。”
顾长平动了动,舒缓了一下直得发僵的后背,“可以让我见靖七一面?”
“你见她做什么?”
“有事让她去做!”
“我也可以帮你去做!”
顾长平犹豫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些,“这事,只有她能帮我做。”
“是什么事?”
顾长平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的挪开了视线。
“顾长平!”
高朝心里窝着火,“我们之间这么些年,我对你什么感情,你竟然不相信我?”
“……”
“他妈的到底要她做什么事?”
高朝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盅跳几下,倒了,他的心也慌了。
活这么大,从来没敢对顾长平大声吼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