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白雪茫茫,北风啸啸。
一座古老的城池在风雪中屹立千年,座城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幽州。
这才是北府真正的政治中心,却因为昊王镇守北方,名声显赫,故大秦人只知北府,幽州则极少被人提起。
幽州与昊王的封地相隔近六百里,两府遥遥相望,像两个守着大秦北境的战士。
幽州的知府是张健;
左右指挥使是谢贵和张信。
明面上,他们三人同受主将昊王的指挥节制,但实际上,人人都是心知肚明,这三人均是皇帝派过来的,目的便是看着昊王的一举一动,并牵制住他。
守城门将士在城墙上,一边跺脚,一边吃着手上刚出炉的烤红薯,忽然,远处传来马蹄声。
马蹄声由远及近。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子,一身书生打扮,只见他一勒缰绳,抬头大喊道:“快,快打开城门,我要见你们的指挥使。”
那将士问道:“来者何人?”
那男子在马上转了个身,“昊王府长使官葛诚。”
昊王府?
长使官?
将士脸色一变,把手里的红薯一扔,忙不迭找人去报讯。
……
幽州军部的大殿里,四个角足足摆了八个炭盆,饶是这样,殿里的温度也不高。
谢贵、张信这二人听完葛诚的一番话,惊得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谢贵反应敏捷,一把揪住葛诚的前襟,“你说的,可句句是真?
葛诚看着谢贵,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让他看一眼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新帝铁了心的要收回昊王手中的兵权,好将削藩令推行下去,这一仗本应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再打,因为顾长平一案,提前开打。
天寒地冻,叶锋刚开始按兵不动,休养生息的对策是妥当的。
一来北边是昊王的地盘,不可轻举妄动;二来也可以让士兵们适应适应北边的气候。
哪曾想,昊王听了顾长平的谏言,来了个出奇不意,硬生生逼叶锋大军往后退了近百里。
消息传来,葛诚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其实是好事一桩,可以让大秦的军队警醒,也能让久不上阵的叶锋对整个局势有正确的认识。
别看你们马肥粮足,人多抛众,但在北府这个地方,还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葛诚心里盘算的很好,只要叶锋趁机勤练兵,蛰伏完这个冬天,他日春暖花开之际,再聚结士气,与北府一战,胜算还是有六七分的。
他哪里能料到,叶锋这个蠢货,因为打了败仗,便沉不住气,仗着兵多,粮多,竟主动发起了进攻。
葛诚得到消息,惊得魂都没了。
他是先帝二十五年被派到昊王身边的,从一个小小的王府主薄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位置。
他清楚的知道北府的布防,和整个玄铁军的真正实力。
更何况昊王身边,如今还有一个顾长平。
葛诚心急如焚,恰好这时昊王请他们几个心腹共商退敌大计,其间有人提出一计:
派一千玄铁军走暗道出北府,想办法寻到叶锋大军的藏粮之地,放一把大火将粮仓烧了。
随即玄铁军兵分两路,一路正面对敌,另一路迂回至叶锋大军的身后,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葛诚一听,吓得冷汗直冒。
这一计若成,叶锋大军不仅粮草完无,说不定还要全军覆没。
想着先帝从前的嘱托,葛诚一咬牙,一跺脚,这才迫不得已寻了一个机会,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连夜逃出昊王封地。
“大人!”
葛诚看着谢贵,唉声道:“若不是事出紧急,我又何至于仓皇出逃,如今之计,只有赶紧通知叶将军,想办法护住粮仓,然后再图谋别的。”
谢贵与张信对视一眼,当机立断道:“劳张大人你留守,事出紧急,我必须亲自跑这一趟。”
“谢大人先不急,我将昊王封地的布防图画给你,还有玄铁军惯用的布阵法。”
张信皱眉:“何必这么麻烦,葛大人跟着谢大人,一起去军中岂不省事?”
葛诚连连摆手道,“我这身子,早年跟着昊王打仗时受过伤,跑出封地,已去了我半条命,这会是再动不了。”
张信一听这话,趁着葛诚低头作画的时候,冲谢贵递了个眼色。
这人不肯去军中,多少有些诡异,你让叶将军多留个心眼,辨辨真伪,别是昊王那头用的计。
谢贵点点头,示意他放心。
二人这番“眉来眼去”,自以为无人知道,殊不知,葛诚偶尔掀起的余光将两人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幸好自己聪明,没直接往叶锋军中去,而是直奔幽州,果然如他所料,这些人一个个都防着自己呢!
……
军帐里。
昊王李君羡一道命令一道命令的发出去:
“玄铁一部。”
“在!”
“袭粮计划搁浅。”
“是!”
“玄铁二部。”
“在!”
“立刻封锁暗道。”
“是!”
“玄铁三部!”
“在!”
“与玄铁一部联手布阵,迎敌,先探一探深浅,不可恋战。”
“是!”
“先生那头可有消息回来?”
“回王爷,还没有。”
李君羡神色有些烦躁,在帐中来来回回踱着步。
按事先约定好的时间,子怀就应该在这几日回来,叶锋进攻封地,万一碰到他的人……
李君羡眉头一凛,“玄铁四部!”
“在!”
“立刻从暗道出发,去找先生,务必保他安全。”
“是!”
帐中的人一个个领命而出,李君羡心头的焦虑未少半分,俊眉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他知道自己身边有皇帝的探子,但做梦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葛诚。
这人跟他整整十几年,是他身边的老人啊!!
刚刚得知葛诚逃的时候,李君羡百思不得其解,李从厚是什么时候把主意动到这人头上的?
他上位不到五年时间啊,怎么做到的?
再一想,便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李从厚布下的暗子,分明是先帝早早就埋在他身边的。
可先帝是他的亲生父亲啊,他叫他一声爹爹!
李君羡想到这里,只觉得不寒而栗。
父亲算计他;
枕边人背叛他;
连跟了他十多年的老人,都弃他而去。
那么……
是不是每一个与他亲近的人,每一张对他微笑的脸,都带着重重算计,与诸多的杀机。
可有人真心待他,真心爱他,真心为他?
李君羡突然觉得,自己活了近三十年,到头来不过是个孤单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