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迈着两条胖腿走到皇帝面前。
“皇上,暗卫回来了。”
“宣!”
暗卫低头上前,“回皇上,徐将军并未立刻回府,而是去了高府别院,见了高朝和钱三一,然后回军营。”
李从厚拿奏章的手一顿,“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属下不敢靠太近,只隐隐听到一句“娘娘腔和顾长平的事情,是谁泄漏的?”
“吧嗒——”
奏章掉落在地上。
所以,他是知情的!
一股冰凉从脚底心直窜上来。
李从厚摆摆手,只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仿佛置身于一座孤岛,身前身后都是空茫茫。
“王中!”
“臣在!”
“明日周家人行刑,请徐将军也去看一看吧!”
王中的冷汗直劈下来。
这,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吗?
时间不对啊!
“皇上!”
王中:“将军正在备战,挺忙的,就不要……”
皇帝目光一压:“不要什么?”
王中头皮一麻:“老奴这就去宣旨!”
……
菜市口,人潮涌动,却无丁点声音。
周家三族,整整八百六十二口,最大的白发苍苍,最小的还抱在怀里吃奶。
刽子手的刀举起来的时候。
求饶声,惨哭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婴儿从母亲的怀里被抱走,他圆溜溜的脑袋往后一转,冲刽子手咧嘴咯咯笑。
那是这世上最纯净的一抹笑。
当刀落下来的时候,那笑还挂在婴儿的嘴角,没有落下。
“三族都没了,作孽噢!”
“可怜,真可怜!”
“可怜啥,谁让他们家出了个降敌的,活该!”
“降敌的是周明初,他夫人儿子女儿又没降,无辜的!”
“什么无辜有辜,这些人要不靠着周明初,能过这么些年的好日子吗?”
“都别吵了,有这闲功夫,还是多想想自个吧,这仗都打到家门口了,真要命,我家娘子眼瞅着这几天就要生了。”
“他们侄叔争天下,咱们老百姓倒大霉。”
“要我说啊,管他娘的谁当皇帝,只要让老百姓吃饱饭,有屋住,有田种,儿子有书念,王八坐那个位置,我都没意见。”
“也不知道小徐将军能不能守住城!”
“守不住也没关系,反正昊王要杀的也不是咱们老百姓。”
“咱们没关系,小徐将军就惨咯,徐家就惨咯……”
“不会和周家一样的下场吧?”
“鬼知道呢!”
“……”
“将军,皇上为什么要让咱们看这个?”
远处的树荫下,沈易眼里喷火,“怎么着,怕咱们也降了?我呸,徐家军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宁战死,不投降!”
徐青山青着脸,一言不发的调头就走。
沈易一腔愤怒无从发泄,狠狠的踹了两脚树根,才追过去。
……
看热闹的人群里,盛二看着徐青山翻身上马,看着他匆匆一抽马鞭,不由冷笑出了声。
竟然大战前让徐青山看这个,狗皇帝这一招可真他娘的昏啊!
杀鸡儆没儆到猴,她不知道;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将军心里不会舒服。
“小兄弟,楼外楼怎么走?”
盛二心跳停了一拍,猛的回过头。
身后的男人有张平淡无奇的脸,眸中含了一点笑。
“我从长安来,听说楼外楼的菜不错,我有个重病的祖父,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到楼外楼亲自尝一尝。”
盛二面无表情道:“楼外楼关了,我带你去另一家。”
“多谢小兄弟!”
男人手往角落一指:“我祖父在那儿。”
一白胡子老头蹲在墙边,一脸的风尘,一脸的疲倦,一脸的怨念,唯独没有病得要死的样子。
老头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鼻子往盛二那边嗅了嗅,脸上顿时有了点想死的表情。
又是一个女扮男装?
怎么着,现在的女子都好这一口了?
“跟我来!”
盛二走出数丈,察觉到不对,猛的一扭头,发现这两人竟是相互搀扶着。
她心里快速的权衡片刻,噔噔噔跑到路边雇了辆马车。
老头见着马车,眼睛眯了眯。
哟,这妞一张臭脸,眼招子却很亮。
……
去的并非什么酒楼,而是盛府。
门一关,男子便萎顿了下去。
“快,扶他进房。”
“他怎么了?”
“一箭穿透肩胛骨,没死是我的功劳。”
“你脚怎么了?”
“不是脚怎么了,是屁股怎么了?”
“屁股怎么了?”
“骑马磨破了,蛋疼!”
顾长平忍无可忍,露出了真声,“闭嘴!”
祁老头不仅没闭,反而补上一刀,“难道你的蛋不疼!”
“……”
盛二面无表情的别过脸。
这郎中的嘴,怎么这么贱那?
……
伤口渗血,里衣都被血湿透了。
何止肩胛骨上一处伤啊!
祁老头虽然满肚子牢骚,但下手却比从前轻了许多。
这世界就有一种人,认定了一件事,一个人,哪怕眼前是修罗火海,是悬崖万丈,都会跳下去。
这样的人,祁老头心里喜欢着呢!
盛二拿了几件盛老大从前的旧衣裳给顾长平,背过身道:“何必赶得那么急?”
“他啊,哼!”
祁老头手上忙着,嘴里没闲着:“恨不得插个翅膀飞过来呢,牲口都没他这么牲口。”
顾长平依旧不理他,“她在宫里如何了?”
盛二:“挨了狗皇帝一巴掌,现在在御前做秘书郎,院里四个宫女,十几个侍卫,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看着。”
钱三一要是听到这话,不知道肠子要悔青几根。
没错。
靖宝在宫里一举一动,盛二统统知道,依靠的是盛老大早年在宫里做太监时,施恩撒下的一点人脉。
顾长平之所以马不停蹄的赶来,也是得到了盛二的消息。
“人抢不出来,但递一两个消息,可以做到。”
顾长平摇摇头,“暂时没有消息要递!”
盛二看着地上的血衣,“那你这么急赶回来是……”
“为大战,为徐青山。”
顾长平:“这宅子安全吗?”
盛二:“纪刚死后,锦衣卫群龙无首,谁都想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我等仗打完,就想离开,没了斗志,自然就不会有人提防,应该是安全的。”
“为兄借住几日。”
顾长平不去看盛二脸上微微裂开的表情,“你马上帮我去找两个人。”
“谁?”
“美人和钱串串!”
“找他们做什么?”
盛二一脸不屑,“一个娇情,一个贪财。”
顾长平嗓音沉沉道:“这世上,除了靖七,再也没有比他们俩,更想让我和徐青山都活下来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