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盆冷水泼完,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顾长平身上。
是啊,玄铁军再强,他们四部也不是精锐力量,更何况幽州城的兵马根本不弱。
顾长平的目光微微波动了一下,“我的计划是分兵三路。”
祁老头抬杠到底:“哪三路?”
顾长平看向他,笑了下:“第一路,由我做诱饵,引出城中一半兵力。”
祁老头的脸色骤变,活像被人往他嘴里塞了个称砣。
这小子,竟然拿自己作饵,他娘的不要命了?
“世人眼中,我顾长平已死,此刻公然出现在北府境内,你猜幽州城的那几位当家人忍不忍得住?”
顾长平平静道:“拿住我,有两个好处:一,可以向皇帝邀功,二,可以断昊王一条胳膊,祁老,换了你,你可愿意试一试吗?”
祁老头冷笑道:“那不废话吗,必须试啊!”
活捉你顾长平,什么前程都有了,何苦还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苦苦守着一座孤城。
“如此一来,我引出城中一半军力;第二路,便是由章大人领军,正面攻打幽州城。”
顾长平深目看着章宇,“这一仗,会异常的艰辛与惨烈,你们会遭遇守城将士的殊死一搏。”
章宇心头血气翻涌,正欲开口说话,却见顾长平摆了摆手,“但也不必害怕,会有第三路来支持你们。”
“哪来的第三路?”章宇脱口而出。
顾长平挪开目光,向身旁的顾怿看过去,“第三路,是选拔出这里最精壮,功夫最好的战士,组成一个小队,他们的任务是想办法混进城中,煽动城中百姓,并四处点火,人为制造慌乱。”
顾怿喃喃道:“爷,怎么煽动?”
“每一次鞑子兵铁骑的入侵,都由昊王领着玄铁兵驱赶,他护的是北府,更是幽州城,这一点,天下皆知,幽州城的百姓也清楚。”
顾长平:“张健,谢贵,张信都是刚刚上任不久的父母官,昊王在北府已经十多年,两方起冲突,你们说百姓心中的那杆称,会偏向哪一处?”
顾怿顿时明白过来。
“先生,是不是只要我们散布昊王封地被叶锋大军围困,幽州城出兵支持叶锋大军的消息,百姓们自然而然会想到昊王这些年给他们的好处。”
“还不够,还要再加上一句,鞑子兵趁乱入城了。”
“靴子兵进城,这得在城里多放几把火吧。”祁老头的语气,听着是惟恐天下不乱。
顾长平看着他,泰然笑道:
“守城的将士们多数是幽州人,这一乱,他们既要应付正面攻上的玄铁军,又要揪心家中妻儿老小,自然无心恋战。此时,第三路便可直抵府衙,来个擒贼先擒王。”
“一旦几个王被擒住,那事情就好办了。”
祁老头插话插上了瘾:“你们假传昊王命令,凡称降者,每家每口可领二两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幽州府内,谁他娘的还有心恋战,都等着昊王的银子呢!”
“这个办法甚好!”
顾长平一击掌,“不用假传王爷命令,我替王爷做了这个主,各位玄铁将士,你们看如何?”
顾怿抢先道:“爷的计谋好是好,小的只想问爷一句,爷领多少兵做诱饵?”
“五百骑!”
“不够!”
顾怿大喝一声道:“远远不够,必须一千骑。”
顾长平看着这小子,头痛欲裂,这小子最近常常喜欢扯他后腿。
章宇何等聪明人,立刻道:“先生必须领一千骑,您身边还有一个祁神医呢,他若出点事,我的脑袋可不够王爷砍的。”
费话!
老子是神医,日进斗金,命金贵着呢!
祁神医翻了翻眼皮,坏笑道:“我的命可不值钱,你家顾先生的命才值钱,他要是蹬腿,有人就守寡了!”
顾长平愈发的头痛欲裂。
这老家伙更好,专戳他的心。
“一千骑,跟我走!”
顾长平当即蹬上马车,振臂一挥道:“一千骑,跟章宇走。剩下二百人,跟顾怿走!兄弟们,乱臣贼子的未来,是破釜沉舟,是背水一战,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话本已是豪言壮语,再加上顾长平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又极为坚定,坚定到有一丝蛊惑的意味,让人不由自主的热血起来。
“先生!”
章宇长刀冲天一举,“我去也,有命再见!”
“爷!”
顾怿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小怿定不辱使命 !”
顾长平脸上的儒雅之色,褪得干干净净,身上虽未披甲带戈,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余下一千人,跟我走!”
……
王府封地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拉弓的玄铁军。
远处,传来厮杀声。
这样的战争场面,李君羡太过熟悉,熟悉到周身的血液已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
但此刻,他没有动,因为心里还有一层牵挂。
“先生那头可有消息?”
“回王爷,还没有。”
“再派人去探!”
“是!”
那侍卫刚离开,又有侍卫飞奔上前。
“报……王爷,与玄铁一部、三部已经回撤。”
“可有人员伤亡?”
“回王爷,死伤七百多人,他们说叶锋的大军似乎知道咱们出兵的路数,压着咱们打。”
城墙上,一片沉寂。
李君羡紧压着的眼皮微微一抬,嘴里咬出两个字:“葛!诚!”
“报……王爷,叶锋的大军又发起第二次进攻。”
“有多少人?”
“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尽头,目测至少五万!”
李君羡凛然大惊。
五万人?
定是那叶峰尝到了好处,将大军往前压进。
沉默片刻后,李君羡缓缓拔出长剑。
“王爷不可!”
“王爷千金之躯,万万不可!”
“都逼到家门口了,本王岂有在家中坐着,不应战的道理。”
李君羡早已穿好了盔甲,持剑大步走下城墙,翻身上了战马。
城门打开,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重甲束装的玄铁军在他两侧疾驰而出。
李君羡握着长剑的手背血管暴起,他唇角上扬,在漫天的肃杀声中,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
风渐大,雪未融。
玄铁军与叶锋大军厮杀在一起。
他们同样是黄色的皮肤,黑色的眼睛;同样有父有母,有妻有子。同样有心酸的往事,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所不同的是。
他们中间唯有胜利者,才能看到明日的晨曦自天际线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