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朱由检也顺便把王府的府内人员做了重新调整,简单来说就是分权析责。由于他现在还不算正式开府,所以府内人员也比较简单。
王承恩作为王府总管太监负责一切,然后是管理账目的,管理仓库的,管理厨房的,管理采购的,管理衣服裁剪和洗刷的等等。虽然王府原先就有这些职位,但是在朱由检的调整下,却多了一个预算、成本核算、决算的环节。
原先负责厨房材料采购的高起潜,在朱由检查看了账簿之后,就发现了这厮上任不到3个月,已经贪污了80两银子。这让只收了高起潜30两银子贿赂的王承恩,差点气歪了鼻子。
原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高起潜,五体投地涕泪俱下的请求信王饶命。王承恩虽然恼火这厮自己吃了大头,但怕高起潜走投无路把自己咬出来,还是在边上帮他求了情。
不过一向和王承恩不对付的,王府副总管王德化则在边上进言道:“高起潜辜负了殿下的信任,应该予以重责,而举荐他的人也应该负起连带责任。”
王德化这么一说,王承恩也不得不跪下来给自己请罪了,因为推荐高起潜的人正是他。
朱由检漫不经心的翻着账簿,眼角的余光还偷偷瞄了眼坐在身边的周玉凤。发觉被欺骗的周玉凤脸色通红,眼睛正死死盯着下面头都不敢抬起的高起潜。
朱由检倒是发觉这时的周玉凤很有生气、很可爱,他也不想让之前管家的周玉凤难堪。
朱由检清了清嗓子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高起潜你这账簿倒是记的蛮不错的,是你自己记的,还是别人帮你记的?”
“是小臣自己亲手所写,没有别人了。”高起潜的额头贴在地面上,已经叩出了血迹,对于信亲王的问话,他咬着牙一个人扛了下来。听到了高起潜的回话,跪在地上的王承恩倒是松了口气。
“账目记的还不错,字也很工整。我询问过厨房,他们说你经手采购之后,瓜果菜蔬倒是更新鲜了。我也查了查你的前任,你采购的价格也只增加了半成。这么看来,这80两银子倒有40两是你省下来的。俗话说的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你替王府采购节约了银子,我本该奖励你,现在吗,我就算你奖励和惩罚相抵消了。不过这80两银子你要退赔了,你同意吗?高起潜。”朱由检温和如水地说道。
原本以为要受皮肉之苦的高起潜,听了朱由检的话,顿时大喜,连声说愿意退赔。
周玉凤听到朱由检这么轻易放过高起潜,马上转过头看着朱由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朱由检对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一边的副总管王德化虽然遗憾让王承恩逃过一劫,但是他马上意识到,现在是抓住厨房采购这个肥缺的好机会。
“殿下,高起潜贪污公款,已经不适合继续担任厨房采购的职位了,请殿下下令,换人管理厨房采购的任务。”
王承恩、高起潜对于王德化的落井下石到不意外,因为换做是他们也会这么干。
朱由检打了一个哈欠,丢下账簿说道:“不必了,就让高起潜继续干下去吧,下次再犯就两罪并罚。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剩下的事就让王承恩负责处理了。”
3名太监离开了银安殿一段距离后,王承恩突然扭头看了一眼王德化,对他哼了一声,就带着高起潜离开了。王德化看着走在前方的王承恩,和后面弯着腰像条狗似的高起潜,不由摇头叹息。他知道王承恩这是恨上自己了,不过他不在乎。他只是可惜,这么好一个打击王承恩的机会,居然被信亲王轻轻放过了。
银安殿内,周玉凤终于忍不住说道:“殿下为何要轻轻放过。这等贪渎的内官,如果不严加惩罚,岂不是纵容为恶,今后谁还会遵纪守法。殿下平日不是最恨朝廷上那些贪官污吏吗?殿下不是常说大明就是被这帮蛀虫给挖空了根基的吗?”
朱由检摸摸鼻子想着,“对于高起潜这种人,就算几百年后一样会存在。后世做采购的还有不拿红包的吗?作为干建筑的出身的他,当然知道灰色利益链是杜绝不了的。几百年后号称社会主义的共和国都没能杜绝的事,现在在这个封建社会玩反腐败,那不是让他做唐吉坷德吗?朱由检自认他是没有这种勇气的。”
“正所谓‘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不能一棍子就把人打死么,总要给个机会让他回头改过的么。再说了,把高起潜弄下去,换上来的一定会廉洁吗?我看不一定。我觉得继续用高起潜还是蛮合适的,起码被抓过一次的老鼠,总是会老实一些。”朱由检啰啰嗦嗦的给周玉凤解释了一大堆,终于说服了她。
看着周玉凤的平静下来的样子,朱由检其实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在大明王朝,最大的贪官污吏不就是我们这些姓朱的吗?百姓一年所得,还不及我们一餐饭。老虎不能打,苍蝇打了又有何益呢?”
在这个调整王府内管事权力的过程中,朱由检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大明王朝的识字率真是不高,信王府内数百太监的识字率大约在30%左右,侍女只得15%,锦衣卫官兵20%,而京营的士兵不足10%。
他从王承恩那里了解到,虽然皇宫内有教太监读书的学校,但是选拔学生的条件非常严格,品貌端正、聪明伶俐之外,年纪也必须是10以下的儿童。
大明皇城24衙门,太监多达1万7千余人,但是能挑选去上课的,每一期也就7、8百人而已。也只有这些进过内学堂的太监们,才有成为太监首领的机会,至于魏忠贤这种奇葩,在整个明朝历史上也是寥寥无几的。
至于锦衣卫的官兵,总算是待遇强过一般的京营士兵,因此有些人还是读得起书的。至于京营的士兵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根本没机会读书。因为明代的军户制度,就是军屯种粮养活自己,而国家只是在节日里赏赐一些衣物或金钱。
这种制度在明朝初期还算执行的不错,士兵们种的粮食足够自己吃用,而边疆地带也平安无事,省掉了从东南或湖广运输粮食的巨额耗费。
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就不行了,一方面是因为文官的权力已经完全压倒了武官的地位,那些地方上的缙绅开始仗着文官的势力,侵占军队开好的熟地。
第二个方面就是,卫所军官的世袭制度,完全腐化堕落了,这些军官直接把卫所的军户变成了给自己种田的奴隶。不仅如此,他们还克扣国家发给士兵的粮饷和赏赐。
在这种情况下,累死累活干了一年,却连民间的佃户都不如,还要承担繁重的军役,要知道明代的军户是要自己出钱购买武器甲具的。但是实质上到了后期,这也成了军官敛财的方式。
是以有明一朝,卫所军户的逃兵就没断过。像是偏远地带的卫所士兵,只要不是遇到灾荒,还能活下去。
但像在京城附近的京营,不但要忍受军官的盘剥,还要时不时的被派往各个权贵府邸劳役,或是承担修建宫殿和皇陵的工役,可谓苦不胜受。
这种情况下,京营的普通士兵自然是负担不起读书的费用了。其实就算是朱由检自己,现在都还算是一个半文盲。因为明代使用的繁体字,再加上没有标点符号的竖排版,让朱由检要看上半天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样下去不行啊。”朱由检默默的对自己说道。“一只愚昧的军队,是无法战胜满清这种通古斯野人的。”
在朱由检连日来和士兵的交流中,他发现作为守卫京师的武装力量,京营已经完全失去了作战的组织、能力和意志。而锦衣卫这种情报机构,最多也就是维护下城市治安和打探消息,至于所谓的列阵而战,那已经不是锦衣卫可以掌握的技能了。
至于张世杰带领的几十名家丁,个人勇武是有了,但是对于战争的理解,大约也就是百人以下街头混混斗殴的水准。而张世杰本人大约是读过几本兵书的,但是对于军队的理解也就是纸上谈兵的水准。
就朱由检看来,让这些人去打仗,和送死差不多。毕竟前世作为工地施工员,朱由检也是有过组织工地工人和村民斗殴行动的经验的。
在朱由检看来,读过书和没读过书的人区别就在于,没读过书的人,凡事都需要自己亲身经历过,才知道怎么做事。而读过书的人,可以从书本上了解前人的经验,以应对突发事件。
当然在信亲王府教授这些人怎么列队,怎么组织行动,朱由检是不会做的,这是谋逆的举动。不过教教这些士兵们学习文化,倒是可以做的。
在朱由检的分派之下,王承恩等人教授府内太监、侍女认字,几名识字的锦衣卫教这些锦衣卫校尉、京营士兵认字。朱由检对他们的要求是,每天认识十个字就行。
此外还挑出了50名内侍、侍女和50名士兵,都是聪明伶俐的人,每日下午朱由检亲自教他们小学数学,还有一些粗浅的几何。对朱由检来说,最大的难题是没有教材,所以他只能想起什么就教什么。
张世杰知道朱由检亲自给太监、侍女、士兵上课后,只觉得这位信亲王实在有些胡闹了。原本他对朱由检的一些期望又落下去了,他有些怀疑这位信亲王不会是第二个正德皇帝吧。
不过张世杰再怎么腹诽,他也不想出面劝阻。一来信亲王整天在府内给太监、士兵们上课,比上街闲逛好;二来他对信亲王所讲述的课程,还是蛮感兴趣。
作为将门世家,大明王朝最为显赫的英国公一脉,自然有所谓的家学。即是先祖按照经验流传下来的统兵,练兵之法。但是自春秋战国之后,中国的兵法书都鲜有和数学联系在一起的。毕竟冷兵器时代,双方作战围绕的中心是计谋、阵型、纪律、勇气还有后勤。
但是到了热兵器时代,后勤和火力输出已经成为了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从万历四十六年起,大明和后金的战争每一次都是失败于这两点原因。而萨尔浒之战后,失去了精锐老兵的明军,则是连纪律和勇气都消失了。
大明的皇帝指望一只,不敢和后金军野战的军队收复辽东,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而朝堂上的文官精英们,却把大明和后金的战争当做发国难财的机会。
文官系统不断的逼迫未经训练,没有装备完成的内地卫所军队去收复辽东。然后他们以这个名义向农民增加三饷,征收三饷的时候文官可以捞一笔。接着又和辽西将门勾结起来,捞取军饷的回扣和建设关锦防线的回扣。
如此下去,忠于皇帝和大明的军队,在辽西将门的袖手旁观下,一次又一次的去送死。到了最后,只要聪明一些的军官,都不会再听朝廷的命令,而是拥兵自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