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京城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武英殿内外绿树成荫,隐隐弥漫着一股桂花的淡淡香味。东配殿内的总参谋部会议室大门忽然就打开了,随后一群穿着新制服的参谋们依序从会议室内走了出来,彼此之间还在不断小声议论着。
随着这些参谋们的离去,会议室内又再度安静了下来。一脸沮丧的茅元仪看到房间内没有外人之后,不由上前走到还在整理文件的孙承宗面前,颇不甘心地说道:“老师,为什么您最后选择了孙伯雅的作战方案,学生怎么思考,也不认为他的方案胜过了学生的方案。”
孙承宗不由停下了手中收拾文件的动作,侧着耳朵倾听了一会,只听得外面只有几只秋蝉在有气无力的叫着,他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的作战方案很不错,但这真是你内心的想法吗?”
茅元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半天才回道:“当然,这份计划虽然有其他参谋们的建议,但主要部分都是学生亲自写出来的,还请老师明鉴。”
听到茅元仪没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孙承宗不由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他问道:“我是问你,你写的这份作战计划真的是你脑子里认可的计划吗?
你平日里编订训练计划和作战方案,一向都以谨慎小心而著称。但是在这份计划里,我却没有看到这些,除了冒险还是冒险,我们尚未完全了解后金在义州、北镇的驻军详情,你却已经将义州视为囊中之物,试图用围困义州的方法去引诱北镇守军出击了。
黄台吉攻打朝鲜哪怕调走5万后金大军,但是后金国内起码也还有15万的兵力,这还不包括依附于后金的蒙古附庸人马。你何以把后金国内的军队视若无物?义州、北镇能否攻下还没确定,却又已经想着派出人马进攻黑山、西平两处堡寨,以窥沈阳的虚实了。
五行不定输个干干净净,你这份作战计划究竟是夺取义州、北镇,还是要直取沈阳?你自己的内心都在犹豫不决,还觉得比人家的方案更好吗?”
茅元仪的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张了数次,才憋出了一句话,“可是机会难得啊,老师。自萨尔浒之战后,我国在辽东连连丧师辱国,令得建州女真在辽东崛起建国。
在以往,我军闻建州女真之名而丧胆,宁可守城不出也不愿意在野外抵抗女真八旗,导致辽西之军处处受制于人。建州女真在我国边境来去自如,直把我辽西诸军当做了田地中间的稻草人。
现在好不容易我军士气有所恢复,虽不敢说是兵精将足,但也算是有了一些本钱。有了陛下投入的军饷和我们总参谋部的组织,边军总算不是一团散沙,朝廷颁发的军令也没有那只军队敢于顽抗,可谓可堪一战。
而反观后金,黄台吉在我国身上没讨取什么好处,反而以大汗的权力解除了其他三大贝勒的治国之权,现在后金可谓正是人心涣散之时。在这个时候,黄台吉不坐镇沈阳解决内部问题,反而要亲自带兵入侵朝鲜,可见他身边那些大小贝勒和女真亲贵都是不可靠的,所以黄台吉才不敢将主持出征的任务交给其他人。
学生正是觉得现在是攻击后金,为我国去一大患的最好时机,因此才有些心慌意乱,还请老师谅解。”
孙承宗对着面前的茅元仪摇了摇头说道:“后金现在就像是外面树上鸣叫的秋蝉,只要到了冬天,我们自然就听不到蝉鸣了。
你刚刚说的不错,现在正是后金人心涣散的时机,但这种人心涣散难道不是我们促成的吗?我们能够逼迫黄台吉不放心别人,自己亲自出征。那么下一次也一样可以。机会不是上天给予的,而是我们自己去创造的。
在这点上你就不如孙伯雅了,我们只要把目光放远一些,老老实实的打好每一场仗。不管战争平手还是胜利,只要不输给建州女真,一仗就算只消灭一两百名真女真人,只要打上一百仗,一千仗,女真人也差不多要灭亡了。
所以,和后金作战,首先就是要先保存自己,然后再等待机会歼灭敌人。这一点孙伯雅就做的很好,在他的作战计划中,哪怕黄台吉此次出征朝鲜是虚晃一枪,反过头来袭击我们围攻义州的军队,他也能保证出击部队能够安全的撤退。连每只部队如何撤退的次序,他都已经标注好了。
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过去几年内整军不易,好不容易才从九边中挑选出这些可用的将士。他们可不是战场上的消耗品,而是陛下心中的有用之才。你拿他们的性命去赌博,又怎么能够获得将士的信任和陛下的认同呢?”
茅元仪终于不说话了,两人的耳边只是传来的一阵阵的“知了”叫声。一个时辰之后,孙承宗就将两份作战方案和总参谋部的决定,亲自送到了皇帝面前。
朱由检翻看了一遍之后,就拿出了蘸水笔在文件上签字画押后说道:“就按照先生和总参谋的意见,在京城组建战时大本营,先生为大本营总长。锦州组建前敌指挥部,令孙传庭担任总指挥。作战特别经费150万,令海关和户部在十日内划入大本营的账户。后续经费超支的话,就从内务府的账目上划拨……”
和此前一旦北面有所动静,京畿地区军队调动闹的人心惶惶不同,今次总参谋部调动军队北上,京畿地区的百姓却还是一片祥和,似乎感觉不到半分战争将要爆发的气氛。市井之中讨论棉花产量和价格的百姓,都要超过关心北面恶邻动向的百姓。
不过,今年的棉花产量也的确值得讨论一番。经过了三年的传播,美洲棉在河北、山东、河南北部的棉田成为了主流棉种,播种比例达到了九成以上。
这种快速传播的功劳,除了这些地区百姓对于农会的信任之外,美洲棉种本身的优越性也是淘汰当地土棉的主要原因。
比如土棉一亩要种植7000株上下,但美洲棉一亩也就播种1200-1300株。可土棉一株接桃20多个,一亩可收籽棉35-40公斤。但美洲棉一株挂桃70-80个,一亩却可收获100-200公斤。美洲棉的亩产几乎就是土棉的三倍。
崇祯六年河北、山东、河南北部的棉田约670万亩,总共收获了一千万担的籽棉,每担籽棉从3.9-4.6元不等,也就是说一亩棉田最少也出产了价值5元的籽棉。这可比种植粮食的收入要高的多了。
当然,麦棉两熟制也正在这些地区进行推广,只不过农会的技术员发现,麦棉两熟制将会令棉花的产量下降二成左右,这显然是土地肥力不足的缘故。不过现在棉花产量已经不是问题了,棉布的制作才是最大的问题。
棉田的扩张和棉花良种的推广,令棉花的产量一下超出了北方棉纺织业的加工能力。如果不是内务府和户部一直在收购棉花,估计今年棉花的丰收就是一个灾难。
当然,这种灾难并不是棉布市场的饱和,而是棉纱加工及棉布纺织的落后产能,已经开始阻碍到棉花种植的进一步拓展了。除了鼓励北方士绅投资兴建新的棉纺织工坊外,内务府一边开始研究运用水力进行棉纱加工和棉布制作外,一边向朝鲜、日本大力出口棉纱并换回棉布,以利用这些地区更为低廉的劳动力进行生产。
与此同时,大明的棉布对于美洲及东南亚地区的销售再一次扩张了。当然英国东印度公司也加大了对于大明印花布和白布的采购,英国商人很快就发现从中国采购白布前往印度进行染色,完全可以在国内当做印度印花布出售。
采用了美洲棉纺织的大明棉布更为细腻和舒适,并不亚于印度印花布的质量。可印度印花布在英国要3英镑每匹,而大明棉布不过才2英镑每匹。他们在中国采购白布不过0.8大明元一匹,运到欧洲的运费加上印度的印染费用,也不过0.7大明元,如果再加上损耗和税收,每匹大明印花布的成本也就是3元,等于每匹布赚取了233%的利润。
比起价格高昂且一定要用黄金结算的印度印花布,中国制印度染显然更符合英国商人的利益。当然,随着英国人将印花布从窗帘穿到自己身上之后,英国和欧洲便开始用色彩绚丽的棉布替代那些只有黑、灰两色的毛呢织物了。
随着棉布在欧洲越来越畅销,英国的毛纺织商人便开始抵制从印度来的印花布,并开始投入到了棉纺织业的生产中去。也就在1633年,一名英国船长偷偷的将数架轧棉机拆开运上了船带回了英国。
这些轧棉机在最初并没有引起重视,直到数年后英国商人开始意识到棉布的流行时,才有人买下了这些轧棉机,为英国的棉纺织业奠定了基础。
当然,他们从中国偷取的并不止这一项技术。随着中国率先完成了工业革命,一直同中国保持友好关系的英国人,是最先意识到工业化对国家的重要性。
这令英国人开始了向中国引进大量技术的开始,引进不了的便派出学员来偷学。英国人的敏锐性,使得他们几乎紧紧跟随在了中国之后,成为了第二个完成工业革命的国家。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一切荣誉和利益永远只是属于第一的,排名第二其实并不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