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会议刚刚结束,就在朱由检准备返回西苑时,钱谦益却偷偷摸摸的跟着他来到了后殿。
朱由检于是停下脚步,向着这位内阁首辅疑惑地问道:“先生可是有什么事要跟朕谈吗?”
钱谦益也是立即回道:“是的陛下,臣就是想要问一问陛下,这山西之事,陛下可有什么看法?”
所谓的山西之事,指的自然是两名巡抚弹劾大同都督府一事。虽然大同都督府替朝廷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对于文官们来说,军队此次的行动显然是有些脱离了控制,毕竟他们可是绕过了地方官府,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士绅豪强,这自然就引起了文官们的不安和不满。
哪怕现在朝廷不得不认可了,一些损害士绅阶层利益的政策,但文官们并没有打算由一群武人来推动落实这样的政策,这不仅侵犯了文官们的权力,更有可能使得事态失去控制,令武人的地位突破文官们所能够接受的底线。
山西、大同两位巡抚的联名上书,在朝中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的,就连内阁之中也不乏认同者。钱谦益虽然在感情上站在了两位巡抚这边,认为大同都督府的行为的确是失当了,但是作为大明的首辅,他现在却不想因为这事造成朝中文武的对立。
毕竟现在可是大荒之年,灾区的赈灾事务和镇压地方灾民变乱都离不开军方的协助。特别是朝廷想要推动的铸币法案、士绅一体纳粮及土地改革等政策,必然是要遭到地方士绅的反抗的,没有军队的支持,这些政策显然是难以落实下去的。
所以在理智上,钱谦益还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只不过他倒是明白一件事,就是他的威望实在是不及前首辅黄立极,不要说温体仁、崔呈秀这些政治上的对手,就是新东林党内部,他也是做不到一言九鼎的。
他如果想要把两位巡抚的上书压制下去,只会引起众人的反弹。而若是支持两位巡抚的立场,那么又极可能引起军方对其的不满。在眼下的局势里,若是军方稍稍不配合朝廷一下,他就要为大局负责去了。
于是钱谦益就迫切的需要得到皇帝对于自己的支持。在首辅的位置上干了这么久,他也总算是有了一个心得,若是他能够得到皇帝的支持,他手中的权力几乎是无限的,但是反过来的话,他想要做些什么都是缚手缚脚的。
对于钱谦益的这个请求,朱由检自然不会回绝,毕竟这也是符合了他的利益的。他只是微微思考了片刻,便对着钱谦益说道:“先生说的不错,这件事的确不适宜闹大,能够安静的平息下去,才是对朝廷最有利的。
当然,我们也不能照实了说,否则不免会引起朝野的非议。我看不如这样,就由内阁对山西地方官员发放一份嘉奖令,嘉奖他们为山西的抗旱救灾事业中做出的成绩,并鼓励他们再接再厉,不可懈怠下去。
然后私下里,先生再给两位巡抚写一封私信,要求他们相忍为国,和山西驻军一起对抗灾荒,不可互相拆台,坏了山西的大好局面。否则的话,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至于大同都督府那边,朕会令总参谋部下令斥责,让他们尽量减少对于地方民政事务的干涉。地方上的事务,终究还是应该以地方官府带头负责才行么……”
哪怕再是灾荒之年,这个世界上也总还有人能够继续享受着平常人无法享受到的生活乐趣。就好比陕西、河南等地的灾区都已经开始饿死人了,京城内那些豪华酒楼内,依然上演着宾客满座,醉生梦死的繁华景象。
甚至于有些人还觉得,只有在这样的年景还能上得起酒楼的人家,方才是家底雄厚值得深交的朋友。至于那些平日打肿脸充胖子的破落户,现在就要原形毕露,只能躲着外人不露面了。
也正是怀着这种心理,这等年景里这些豪华酒楼的生意反倒是比平日好上了几分。至于为了在这些酒楼内消费而缴纳的奢侈税,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彰显自己地位的手段了。
汪春云关上套间内对外的窗户,将外面院子里的浮浪之声隔绝于外之后,方才回到酒桌边上对着套房在座的四、五桌宾客举杯说道:“咱们今日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现在且干了最后一杯酒,大家坐下来谈谈正事如何?”
众人都叫了声好,纷纷起身和汪春云应和着干了这杯酒,方才有人急不可耐的向他询问道:“不知汪公子今日宴请我等,究竟想要谈什么样的正事?”
汪春云放下了酒杯,不慌不忙的对着众人说道:“我找大家过来,就是想要谈一谈,不知各位有没有兴趣投资沈阳的各项事业……”
不过汪春云的话语尚未说完,就已经有人提出了质疑:“沈阳?上次要不是有人接盘,我们可差点就要一无所获了。那些建奴太不讲信用,如何同他们做的生意……”
就在汪春云竭力说服这些豪商大贾的时候,就在他们的下方楼层内,东印度公司亚洲区总经理梅思沃尔德,也正在设宴为罗伯特·布莱克送行。
梅思沃尔德为罗伯特·布莱克倒上了一杯葡萄酒后,笑着说道:“这是中国人在山东酿造出来的葡萄酒,采用的是葡萄牙和意大利人的酿造工艺,我觉得口感已经相当接近于欧洲的口味了。看来,下次船队从中国出发时,我们倒是不用再订购那些劣质的甘蔗酒和椰子酒了。”
罗伯特·布莱克品尝了一口之后,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是相当不错的酒水,如果能够再陈酿一段时间就更好了。我相信,船员们会喜欢上它们的。不过阁下请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品尝葡萄酒和替我送行的吧?”
梅思沃尔德放下了杯子,拿出了一块棉布手帕擦了擦嘴,接着把手帕放在了桌子上,方才对着罗伯特·布莱克说道:“你知道这样一条手帕在中国市场上和英国市场上的价格吗?”
罗伯特·布莱克犹豫了下说道:“在中国似乎是2-3便士一条,英国似乎看不到这样的棉布手帕?”
梅思沃尔德摇了摇头说道:“没有花色的素白手帕,每条约2便士不到。加上一点简单的绣花图案,就是3便士多一条。如果是定制图案和复杂绣花图案,那就是6便士每条。而这些手帕运输到英国之后,前两种大约可以获得2-3倍的利润。至于最后一种,最少也是4倍以上的利润。
但即便是如此,这些棉布制作的手帕也好、袜子也好,还是内衣也好,都远远比丝绸制品要廉价的多。你应该很清楚,不列颠并没有自产生丝的能力,而法国、西班牙虽然有少量的生丝产业,却远不及东亚地区的生丝品质。而东亚地区最好的生丝却始终出自中国。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一直鼓励生丝和丝绸贸易的话,王国的财富就会源源不断的流向中国,最终让我们成为中国在欧洲的附庸,这对于王国来说是不利的。
但是这些棉布就不同了,不管是欧洲还是美洲,适宜于种植棉花的地方可谓是多不胜数。只要我们掌握了棉布纺织的技艺,就能极大的缓和现在这种财富不断东流的现象。而且棉布的大量制造,也能够替换一部分丝绸织品的市场,从而降低我国和欧洲对于生丝的需求,这样东西方之间的贸易才能稍稍回复平衡……”
罗伯特·布莱克思考了片刻,方才点了点头说道:“阁下说的不错,即便是盟友,力量也不能相差的过于悬殊,否则这样的盟约迟早会破裂的。不过,我国在棉纺织业上可谓是一片空白,难道中国人愿意把这样的技艺输入我国吗?”
梅思沃尔德耸了耸肩,摊开双手说道:“我想没人愿意把这样赚钱的技艺教给外人,就好像之前我送回国内几部棉纺织用的机器,也是偷偷拆散了才能运回去的。不过我们应该感谢今年中国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灾荒,这才给了我们一些机会。因为这场灾荒,中国今年棉花种植将会受到极大的减产,这使得不少工厂开始裁员。你知道,有些人为了能够养活家人,是敢于冒险的。所以,我想尽了办法,终于雇佣了一些曾经在棉纺织行业中学习过的学徒,我希望你能够将他们安全的带回国内去……”
“学徒?为什么不是工匠?”罗伯特·布莱克显得有些诧异。梅思沃尔德很快就对他解释道:“正因为是学徒,所以他们才不会被中国人重视。如果我招募了一群工匠去当你的船员,傻子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
罗伯特·布莱克于是爽快的回答道:“好吧,我一定会安全的把他们带回国内去的,不过带到英国之后,我应该把他们交给谁?伦敦的东印度公司吗?”
梅思沃尔德赶紧摇头回道:“不,当然不。我已经写信给我的兄弟了,只要你到达伦敦,我的兄弟自然会上门来接走他们。”
罗伯特·布莱克沉吟了片刻,方才对着梅思沃尔德说道:“其实我也是很希望能够为王国的贸易事业做出一些贡献的。”
梅思沃尔德思考了片刻后说道:“250英镑,5%的股份。这是我能够决定给出的最大股权,我希望你明白,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一定能够安全抵达伦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