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多岁的达愣是察哈尔部落下的一个附庸小部落的牧民,虽然他在部落内一向显得木讷老实,甚至被族人视为性格过于胆怯。
不过因为有一身不错的骑术和养马的技术,他已经数次被征召进入大汗的军队之中了。
说来也奇怪,在部落中对上任何人都会首先弯下腰的人,一旦进入了军队之中,似乎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人似的。
当他处于军队之中,身边被同族的骑兵所包围的时候,他的胆量忽然就变得比族内最出色的勇士还要来的大了。
似乎一上了战场,他就置身于一个全新的世界之内,在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束缚,可以让他全身心的释放自己的欲望。
以往深藏于内心的那种残忍和恶毒想法,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实施在弱小的敌人和那些妇孺身上,没有人会来阻止他。
在这些弱小者身上为所欲为的行动,不仅给他带来了不少财富,还给他精神上带来了满足感。
当他肆意处置这些妇孺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族内那些权势赫赫的部落首领,而对面的妇孺就成了往日的自己,他想对她们做什么,这些妇孺除了哭喊求饶,或是紧紧抱做一团之外,不会有任何反抗。
这种场景往往会让他想起,他平生第一次被部落首领鞭打求饶的场面。那时候他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他有些记不到了。事实上,他连自己挨鞭子的缘由都记不清了。
他唯一能记得的便是,自己奄奄一息的躺在自家蒙古包前的空地上,他的父母则跪在一边苦苦向首领哀求着,而坐在边上的首领对于父母的求情毫无触动。
直到今天,他还能记得首领注视着他的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珠子,和左手不急不缓的拨弄佛珠的样子。
自那次鞭打之后,他便养成了对谁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唯有在军中对着俘获的妇孺进行折磨时,他才能有这么一刻忘记首领的时间。
当然达愣在面对后金这样的强敌,或是敌众我寡的局面时,又会恢复成那个畏缩而无害的普通牧民的形象。
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战场上,位于一条骑兵组成的洪流之中,和对面看起来人数单薄的明军作战,让达楞感觉自己的身体内充满了力量,和想要尽快发泄出来的欲望。
达楞甚至于稍稍领先了身边同袍一个马身,向着远方看起来单薄的明军骑兵阵列扑了过去。
以他少有的几次作战经历,除了后金的军队之外,其他蒙古部族的骑兵,一旦遇到了兵力悬殊的战斗,一般情况下都会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崩溃了队形,然后四散而逃了。
在达楞的身后,整只千人队张开之后,足有七、八里宽。而对面迎击的明军,却最多只有一里宽的正面。
这给达楞一种错觉,认为自己这边就像是一只张开了大嘴的老虎,而对面就是一只往虎口里送的黄羊。他很有信心的认为,只要一次接战,被四面包围的明军就会瞬间四分五裂。
从看到明军的前列骑兵开始,到两军正式接触。在达楞的感觉中,时间只是过去了一瞬间。
但是他的心情却从无比的兴奋变成了彻底的惊恐,他所认为的,明军会因为胆怯而放缓马速,或是干脆调转方向逃亡等等,一切的情形都没有发生。
相反从头武装到脚的明军骑兵,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和整齐的队形,向着他们呼啸而来了。
这些明人骑兵不同于作战时喜欢呐喊呼叫的蒙古骑兵,他们即便是冲锋的时候,也一直保持着沉默,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尖锐的哨声不时的响起。
达楞并不清楚,这是明军用来调动军队的方式。但是他很明白一点,如果继续保持这个速度前进,他一定会首先撞碎在这些明军的马前。
他可不认为,穿着一身羊皮袄的自己,能和对面披着铁甲的明军骑兵一对一的较量。更何况在这个距离上,他已经能够很清楚的看到,明军的后方影影绰绰的还有望不到尽头的骑兵队列。
达楞的思想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飞快的向左调转了一个角度,试图脱离出明军骑兵正面的范围。
这些蒙古人虽然娴熟于骑术,但是作战时并不讲究严格的纪律和组织。他们奔跑时所能维持的队形,并非是出于组织而形成的,而是依赖于骑兵个人的骑术而自然形成的。
因此虽然这些蒙古骑兵冲锋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条直线,但事实上这是一个参差不齐,如同锯齿样的曲线。
在没有组织的冲锋过程中,后方的骑兵往往会奋力挤入前线,而前线的骑兵则会下意识的拉开同其他人的距离,以免作战时施展不开手脚。
因此一个冲锋时不到50米的队列,在冲锋的过程中,变成100米、200米的正面,并不稀奇。
在达楞等人从营地出发时,不过是数个百人队的纵队。但是抵达了战场中间时,已经扩散到了七、八里宽的一个广阔横队了。在这个横队中,有些地方是双横队,有些地方只是单薄的一列。而骑兵之间的间距,也从4、5米到17、8米不定。
而这些蒙古骑兵在冲锋过程中,不是跟着自己信任的人,便是跟着突出阵线的勇士。一般而言,千户能够指挥的,不过是自己身边的上百骑士而已。
达楞的举动,显然给了他身边骑士一些错觉,认为他得到了什么指示,因此不少人顿时跟着他调整了自己的前进方向。
原本已经做好交战准备的吴怀,突然发觉前方的蒙古骑兵自动分成了两段,他自然毫不犹豫的指挥着自己的部队插入了这个空档。
贵英恰把战场分成了左中右三个部分,每个部分都设置了前后三只千人队,他自己在800金帐武士的保卫下,带着3000人居中策应,而身后还有5000人守着营地作为后援。
在贵英恰看来,不管明军往哪个方向出击,只要一部缠住明军,另外两部策应包围,则右翼战场上的明军就无法避免失败了。
然而他刚刚率领部队离开营地,就看到还没推过半个战场的右翼战线,已经被明军击破了三只千人队,让一只明军骑兵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只明军骑兵距离他的位置不过千多米,正位于他的右前方。面对一只提起速度来的骑兵,贵英恰很清楚他身边还没热身的骑兵就是一群固定的靶子。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身后的两只千人队挡住了对方的进攻线路,唯恐这只明军骑兵直接突袭自己的中军。
但是很快,这只明军骑兵的行动,让贵英恰知道他刚刚的应对方式出了偏差。这只突破了自己右翼阵线的明军骑兵,根本没有理会他们这只部队,而是偏转了一个角度,直接往蒙古骑兵中阵的侧后方而去了。
贵英恰顿时暗呼不妙,一只前进的骑兵部队被人从侧后方袭击,意味着将会毫无还手之力。要是被这只明军骑兵驱赶着中阵的蒙古骑兵去冲击自己的左翼,那么他就算是赢得了这场战争也是惨胜。
他甚至都有些担忧,自己剩下的兵力究竟能不能协助大汗,击破明军的中军了。
如果这场战争陷入了胶结的局面,左翼那些右翼蒙古部落的降人们,是不是还能老实的服从于大汗的命令,还是一个未可知的数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贵英恰不得不派出了身边最为强大的500金帐武士,又抽调了一个千人队,去拦截对面的那只明军了。
贵英恰连续两道截然不同的命令,顿时让奉命前往右翼的蒙古骑兵们陷入了混乱之中。
而贵英恰的亲信达日阿赤,则毫不在意的带着500金帐武士绕开了这两只混乱的千人队,向着那队穿着华丽的明军骑兵的中部扑去了,试图把这只队伍一分为二。
曹文昭站在丘陵上,注视着吴怀带着骑兵联队如同扬汤沸雪一般,连续突破了敌军右翼三道阵线,打通了一个斜向东南的通道出来。
在望远镜里,他清晰的看到了代表着蒙古右翼主将的黑色大纛,也就是被蒙古人称作苏鲁锭的战旗。
这种大纛乃是仿照成吉思汗的苏鲁锭所造,只不过成吉思汗使用的是白色,而这些仿照品是黑色。
看到这只黑色大纛引导的部队出现,曹文昭便明白对方的主将已经出动了。
他毫不迟疑的下达了命令,让已经准备完成的军队跟随自己出击,他要沿着吴怀开辟出来的通道,直接攻击对方的主将。
这个时代的战场指挥,除了金鼓之外,主要还是依靠通过各种旗帜的挥舞来传递命令了。
只要能够击溃对方主将所在的中军,就能切断对方对己方部队的指挥。原本就指挥不便的骑兵作战,再失去了中军的指挥,在战场上的那些蒙古骑兵部队,立刻就会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到了那种时刻,基本上没有那只部队还能再坚持下去的。
当曹文昭上马指挥部队出击时,吴怀正调整着部队向着中间蒙古部队的侧后方进行攻击。同之前的三只骑兵中队并列,后方再安排三只骑兵中队支援不同。
这次的转向攻击,变成了6只骑兵中队首尾相连的模式,这好像是一道流动的长城一般。
在刚刚同气势汹汹的蒙古骑兵右翼作战,让吴怀发觉这些蒙古人虽然骑术比他的部下要好的多,但是在面对成排的骑兵冲锋下,个人的力量简直微不足道。
第一排的明军骑兵只损失了不到30个,骑兵联队便一举突破了对方第一道防线。而对于蒙古右翼后面两道防线,这些蒙古骑兵都没想过前方的骑兵会这么快被突破,他们都没有做好接战的准备。
因此突破了这三道防线之后,吴怀估计自己损失的还不到一百人,但是这三只蒙古骑兵队伍起码有500余人失去了战斗力。
因此吴怀觉得,和骑兵冲击的宽度相比,一个小而紧密的正面,似乎更容易保持冲锋的速度和阵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