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图有办法将皇帝下旨融毁的刀偷出来,而光渡毫不介意暴露张四的立场,并不是因为只有张四拿得动六十斤的刀。
此举用意两重,一是为了安张四的心,让张四知道他与李元阙到底交易了什么,有个猜测的方向,总比没事瞎想好,免得想着想着又动了色心。
二是为了震慑乌图。
毫无锋芒的财力,若是暴露于他人眼中,那就等同于一只待宰的羔羊。
而光渡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乌图,他连放在明面上的皇帝的人都已经撬动了,更别说他在看不见之处藏着的后手,乌图可以合作愉快拿钱办事,但别的,最好想都别想了。
光渡曾经家徒四壁的宅邸,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模样,皇帝的赏赐分散摆在各个角落,可光渡真正用钱的时候,这些全都帮不上忙。
能买通关键人物的钱,都来自胞妹宋雨霖经营的商行。
商行为光渡提供着源源不断的资金,而光渡则在暗中提供着朝中的消息。
当然,还有那个白兆丰。
自从白兆丰认识他妹的这一年多来,也是逐渐发力,若说以前白兆丰的动作做得还算隐蔽,但近来他的一些动作已经浮上水面,为她的商行提供足够明显的庇护。
只是如今朝上雷霆不绝,无人关心这些角落里发生的小儿女之事。
想必等白兆丰孝期结束,十有八九就会着手议亲。
宋雨霖妙龄貌美,又以孤女之身运作商行,中兴府云集西夏达官贵族,不少青年都对她有意,若是娶了她,不仅得娇妻美妾在怀,还能直接将一座金库娶进门。
不过宋雨霖的心思并不在儿女情爱之上。
她接近这些朝中的青年才俊,建立自己的情报网,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到光渡,光渡虽不想她冒险,但宋雨霖不是庸才,有自己的主意。
他虽知道真相,知道祭台遗骸处的每一具尸体对应着的身份,遗骸如今已经交由刑部保管。
皇帝和离嫔妃,并非易事。
但死掉的王甘就是王甘,尸体不会说谎。
车从后门驶出,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光渡稳坐车中,任由外面喧嚣声起,并不准备露面去亲自解决。
这确实是能撬动白兆睿的好机会,在皇帝眼中足够公正,不至于让皇帝对他起疑。
冷雪清香悠然绕骨,光渡一身紫银织锦长袍,色泽厚重,压下眉眼艳丽,更显清冷不可及。
光渡是城郊之战的亲历者,但他不能直接就这样说出去,他将自己的行踪从所有人眼中抹去了。
光渡不得不将自己的长腿曲起斜放,避免膝盖碰对面的太子。
可这样的人,本来也不会不顾身份,当街强拦他的车。
更何况白兆丰那个嫡兄白兆睿,光渡盯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发现了他的把柄,结果白兆睿闭门养伤之时,还能分出心思处理痕迹,再一次滑不留手的脱身了。
光渡从后门出发,坐着小车依旨进宫时,还在思考这件事。
“此为我西夏危机存亡之时,光渡大人,拜托你说服父皇,请一定不要派王爷出战。”
若不是药乜家主这神来一笔的到访,怕是到现在,光渡都无法发现这藏在暗中的视线。
太子就这样带人堵在他后门,拦住了他的马,登上了他的车。
有人堵在他的后门,试图拦车。
他往日里远着看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这样近着一看,能让人忘记呼吸。
可太子强行移开目光,做了一个出乎光渡意料之外的动作。
他说着见谅,却没给光渡拒绝的机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马车对面的窄坐上,没有一点要下去的意思。
他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车喧闹。
城郊之战那夜后,白兆睿用了足够的手段,瞒下来他私放虚陇副手王甘的大罪,连皇帝派太监总管突击检查,都没能抓到他的把柄。
……刑部,细玉尚书。
外面的对峙很快分出分晓,有人直接闯了进来。
这些年来,光渡这是第一次与太子私下会面,却没想到,场面方式都会这样别具一格。
算算时间,张四马上就能过来,谁敢拦他,就直接报到皇帝面前,皇帝都会替他解决。
为了遮住身上的药味和血味,今日光渡身上的熏香格外浓重,狭小的马车中,每个角落都是他的味道。
光渡不由得一顿,“……太子殿下。”
太子年纪比光渡小两岁,若是平辈论过,叫他一声哥也差不多。
今日递上门的帖子虽多,却没有细玉氏的请帖。
但是他们之间辈分却是截然不同的。
他叹了口气。
太子面目方正,长得浓眉大眼,面目上并不太像皇帝,但据说和皇后也不甚相似,十五六岁的年期稚气未脱,但华服重冠压下来,也看得出尊贵模样。
太子上来后,端视了他片刻,“我知道这次拜访很突兀,但,我也是没别的办法了,光渡大人见谅吧。”
宋雨霖相貌与光渡相似,白兆丰已经有所怀疑,他出手调查,大概只是早晚的事。
只是眼下和细玉家族的这场交道,他是不得不打了。
除非……身份足够高贵,笃定皇帝不会如何发作。
刑部验尸的第一次出招,被他悄无声息的化解了。
细玉家族身为皇后后族,虽然人丁凋零,但到底有这份底蕴,很是沉得住气。
就算白兆睿能把王甘的尸体都变成别人的,也需要一番努力,而光渡藏在暗处,总有出招的时机。
毕竟光渡知晓一切真相,总是要比全然无知,要多出更多手段。
他双手交叠,反过来向光渡行了一个礼。
车中狭窄,光渡难以起身,却仍是不得不在车中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西凉府那边,药乜绗虽已承诺会断光渡的后顾之忧,但交换条件是,光渡要让皇帝将药乜氏嫔从后宫中放出来。
“你说的王爷是……”
“我夏国唯一独掌兵权的王爷,李元阙。”太子垂手道,“父皇如今意图不明,朝中重臣过半赞同派王爷领军助蒙伐金,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绝不可为之。”
光渡沉默了好一会,“司天监本就不得干政,况且我人微言轻,陛下圣意我无法揣度。你找上我,怕是找错人了,在陛下知道这件事前,请下车吧,殿下,我就当你没来过。”
太子毫不客气道:“你看看你自己宅邸前门排队堵着的人,就该知道这话不实。若说父皇心意,我看满朝上下没几个比你更了解,他那么看重你,你的任何意见,都可能动摇他的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