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名暗卫在侧,让光渡行动颇受掣肘,既然他受制,干脆就在家中闭门不出。
在宅中“养病”的几日中,药乜绗也特地前来登门问候。
上次和光渡的一场深夜密谈,药乜绗在心中回味了许久,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从故乡走出来的宋家公子,和他此生认识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若是错过,定然要后悔很久。
是以这段时间,连药乜绗都收了心,不再像以前那样声色犬马……也是因为,他发现过去得意的坐卧美人膝,如今无法再让他开心。
……甚至还不如提着药,去一趟光渡宅邸,更让他充满期待。
上次他是被光渡吓唬住了,可这几日每每回想,药乜绗念及那日光渡的风华气度,心里面都痒得很。
他想,自己都这么冒这么大风险要帮光渡造反了,光渡让他亲近几次,这总该是他应得的吧?
是以今日,药乜绗用心收拾过自己,穿金戴银的来,满头都扎满了宝石。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光渡这里不一样了。
从踏进光渡府邸的第一步,入目就是森严的暗卫,药乜绗也惊了,他不得不像花孔雀一般收起了尾羽,蔫得非常彻底。
他总不能当着皇帝的耳目找死。
药乜绗看着光渡,眼神里装满了可惜和遗憾,却不得不打起精神,说些挑不出错的废话。
问过光渡病情后,他便怅然道:“蒙陛下看重,正月十五召我入中兴府同庆,如今待得差不多了,我几日后便要回西凉府了。”
名义上既是探病而来,药乜绗自不会空手而来,他给光渡带了一颗灵芝。
这些人让光渡差点忘了,在这声名功利的阶层里,还有一个格外朴实的家伙。
而在宫中沐休的时日,酒庄的角落中,一位俊俏的宫中侍卫喝了许久的闷酒,在听到隔壁桌客人议论的“将军与美人”的佳话美谈后,沉默许久,然后砸了手中的酒坛子。
光渡脸上露出了一点惶恐,没有特别走心,“臣出身沙州旧族,便是有心借光,也借不到细玉氏的贵名上,太子殿下可是搞错了?臣恐错承太子厚爱了。”
药乜绗告辞离开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上面毫无关心和问候,只有短短一行交代他去做的事。
光渡打开盒子看了一眼,顺手交给了站得离自己最近的暗卫,都啰耶,“拿去厨房,叫人细火慢熬,此物固本扶正,最是滋养,多谢药乜家主了。”
可如今却是李元阙要来势汹汹,那么细玉氏,就定然会与皇帝的利益保持高度一致,进退一体。
药乜绗发出了一声鄙夷的嗤笑。
至少这次帮光渡把事情办好,他是心甘情愿的。
再说对于细玉尚书来说,太子没自己的主意,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反正比起皇帝,细玉氏显然更愿意扶植亲外孙,毕竟一个乖乖听话由外戚摆布的小皇帝,肯定比一个自己有主意、有反骨的皇帝,要来得更容易。
想到这里,光渡认真看了看这位太子,觉得这孩子有些旺自己。
毕竟太子可是皇帝的亲儿子。
都啰耶心领神会地拎着盒子走了出去,在路上无人处翻看那灵芝和盒子。
灵芝成色上好,倒是没什么特别,盒子里他伸手摸了一个遍,摸出了一封薄薄的信。
且如今看来,随着光渡一起投向李元阙,收益或许比他预期中还要大。
以前光渡的身体那么好,数九寒天里穿着单衣,皮肤都是热的,现在却畏寒了。
……
光渡心中一凛。
他们两人还真是心有灵犀,想到这里,药乜绗心里又乐了。
阴差阳错下,光渡也终于因此知道,原来细玉尚书和皇后打的是这个主意。
太子比年前长高了一些,见到光渡,满脸意外。
似乎这几日来,只有一个白兆睿在春风得意。
“我外祖父说,他见商行和酒楼里的那位小宋娘子,果然如传言那般,有几分与你相似,他老人家这才生了疑心的,但这也可能也是巧合?毕竟天下长得好看的人,多少都有些是相似的。”
太子笑容有些收敛,“可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光渡,你是家中独子吗?”
白氏兄弟已经起疑到什么程度?还有如细玉氏这般暗中藏着的,暗处发出来的冷箭总是最难躲,光渡后背都有些发冷。
光渡用了些力气,坚决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没有这回事,臣的父母是明媒正娶,不曾有私,如此看来,细玉尚书想必是认错人了。”
如果没有外面的威胁,太子渐渐大了,在朝中继承外祖父的人脉和声望,时日长久下来,以皇帝的多疑,和皇帝之间必会生出嫌隙。
细玉氏手里的皇子不多,皇帝成年的皇子,更是只有这一个。
“应该没错吧?”太子手指在光渡柔凉的手背上,轻轻摸了几下,“我听外祖父也不像编的,他说他当年有一个妾跑了,你的出生时间对得上,你的容貌也长得和那个妾十分相似。”
细玉尚书在朝上颇有声望,门下门生遍布每一个角落,是一支不容忽视的朝政势力。
光渡安心养过病,算算日子,差不多他可以好了。
他受皇帝重用,又新得一美妾,婚事已十拿九稳,白兆睿对宋雨霖的人、对她身后的丰厚家财和宋氏商行,早已是势在必得。
又滑又凉,一触即分,药乜绗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光渡确实得好好养养身体。
宋雨霖在中兴府活动数年为他做事,早晚会有心之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可如今赐婚之后,她已经很难走开了。
他认认真真的将小纸条折好,收进贴身带着的香囊中,然后他给宫中递了份折子,当天傍晚,皇帝果然召他进宫,带着那位西凉府新进的嫔妃,与他一起用了宫宴。
有多少人察觉到端倪了?
细玉氏有女为后,他们的天然立场,就是支持太子。
要不他这辈子,连把人吃上一次的机会都没有,现在皇帝看光渡看得如眼珠子般紧,自己实在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而太子之于李元阙,只是个没有多大关系的便宜侄子,关系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太子对光渡的态度非常亲近,他拉着光渡的手,几步快走,与其他人拉开距离,喜不自胜道:“免礼,快免礼,别向我行礼,先让我看看你。”
熟料太子抓得更紧了,满脸喜色,“这有什么不合的?那天我母后和外祖父说话,我在后面偷偷都听到了!他们要说的是都是真的话,咱俩可不是外人啊?是不是啊,小舅舅!”
只待成婚。
药乜绗也找到机会,将那几句要紧的话转达给了那位嫔妃。
只是这一刻,光渡心中也充满了疑惑——细玉尚书两朝经营,细玉皇后深藏不露,两人都与愚蠢无关,难道他们真的不知道,他们全力跟注的太子,竟然能天真成这个样子吗?
……不过他想起刚刚手指短暂交接时,指尖是的触感,是光渡递过来的小纸条,他不动声色的收到了袖中。
“正是。”
光渡:“……”
药乜绗看了好一会,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光渡在工部待至散值,被皇帝召入宫中。
药乜绗捏着鼻子,说了好一会冠冕堂皇的话,才找到机会,摸了一下光渡的手。
这几日音讯隔断,无比宁静,就连宋雨霖那边的联络,暂时也都断了。
可等那意外过后,他看上去十分高兴,“光渡大人!好久不见,你瘦了许多啊,身体如何了?”
光渡低头看着他被太子紧紧拉住的手,挣了一下,没挣脱。
先不说光渡完全没有寻找生父的意愿,养父对他深恩如山,他从来没有做别人儿子的打算……但此时因为吃惊,光渡的反感和厌恶,甚至都没能立刻浮现在心头。
铺天盖地的赏赐、和行云流水般的赏赐,被送进了小宋娘子的院子,最近人多眼杂,宋雨霖没能找到绝对稳妥的机会去见光渡,两人一直没有机会说上话。
“太子殿下,这与礼不合。”
这西夏朝廷之上,有皇帝这种看似儒雅和睦,但实则心狠多疑的人,有如虚陇这样如跗骨之蛆般的小人,也有药乜绗这般又野又狠的奇人,还如老狐狸般不动声色、隔岸观火的细玉尚书。
……可能,他们不是不知道,他们只是没得选。
光渡由着太子兴致勃勃的拉着他走,他想再看看这孩子是真的还是装的,虽然他基本已经确定是前者,但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皇帝在与人交谈,没有立刻宣他觐见,光渡在太极宫外等待的时候,遇到了暮间前来请安的太子。
自从回到中兴府后,光渡就一直揣摩这细玉氏族的动向。
这两人,竟然真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之前丝毫不露声色,如果不是太子今日送上惊喜,光渡怕是要落后一着。
他差点没绷住表情。
此次回来,光渡本就在仔细留意着细玉氏的动向,可还没等他品出个高低,太子就过来,给他送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皇帝怎么变了态度?是因为他终于重新获得了做男人的能力,才如此紧张着?
……
婚期定在两个月后,如今白兆睿求皇帝赐婚的“美谈”,已传遍了中兴府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
若说年纪小吧……光渡自己十五岁那年,能比十五岁的太子多长了几百个心眼子,偶尔在朝野之地,见到这样单纯的孩子,他觉得是真的有意思。
光渡微微笑了一下,“太子殿下,今日你见过我,说过的这些话,别告诉别人,就当成咱们之间的秘密,怎么样?”
太子连忙点头,“好好好,我一定不说,我也不想母后没事骂我,一言为定啊,小舅舅!”
光渡笑容不变地认下了这个有点恶心的称谓。